《狂病》粼殇

12、渐起

　　【N市城南·城际高速收费站】
　　“人我们临时关到路警的几间拘留室了，按单人单押的规矩，他们互相串不了口供。”负责引路的武警将赶来收押的一行人领至拘留室门口后停下说道，“那两个外国人在隔壁两间，这间里面关的是那个本地人，之前我们讯问过他一次，”
　　为首一名稍稍年长的高警衔警员微微颔首，“辛苦你们了，回岗位吧，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
　　“对了，”在武警敬完礼准备离开时，警员出声叫住他，“那两个外国人到底从哪里来的？你们有问过吗？”
　　“我们问了那个本地人，但他只说这两个是东南亚人，回答得很模糊，那俩外国佬更别提了，他们叽里咕噜讲的话我们一句也听不懂。”
　　“你们收押他们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这些人的行为举止是否冲动过激？”
　　“他们被我们抓住时情绪很紧张，而且经常大喊大叫，但后续我们把他们分开关押并讯问的时候，那个本地人安分了不少，但那两个外国人依然表现得很急躁。”
　　“知道了。”警员回敬了一个礼，目送武警小跑着离开，随后吸了口气，吩咐其他几位年轻警员：“你们去看看那两个外国人的情况，不过隔着观察窗看就行，不要贸然开门。还有，你们有人带执法记录仪了没？给我一下。”
　　有人犹豫道，“老贺……要不，先别进门吧，万一这个本地人也……”
　　“如果他也是疯子的话，老早就闹翻了，根本不会那么容易被收押的，”老贺伸手道，“记录仪，快点儿。”
　　佩戴好执法记录仪后，他独自一人拧开把手走进了拘留室。
　　室内是坐着一个中年发福的男子，见他走进来，立刻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警……警察同志！我真的没干什么！我只是一个网约车司机，就负责把人送到地方……仅此而已！”
　　“程刚，你走的可是出城高速，网约车……一般不会过这个收费站吧？”老贺倚着墙壁，冷冷看着他。被武警收缴的身份证上写着这个名字，因此他下车的第一时间就记下了，“没必要扯谎话，越早交代，对你越有利。”
　　程刚急道，“真的！我真的是网约车司机，这几天市里不太平，平台也是昨天才重新开放运营，我就在昨晚抢了个看起来钱还很多的单子……谁、谁知道后面上车的居然是两个东南亚猴子！”
　　谎话连篇。老贺嗤笑一声，也懒得继续废话，直接拆穿道，“你这车分明就是要出城，往南走要么去L市要么去T市，这种跨城区的生意，因为有经营区域限制和平台运营限制，平台从来不会接受，更别提让你在平台上看见了！”
　　男人被他突然放大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缘由，算是侧面印证。
　　“算了，看你也不愿意配合，等到警局后我们再接着聊吧。”说完，老贺转身佯装要走，这时，程刚终于嗫嚅道，“警察同志，我交代……我的确是网约车司机，但、但是这单生意并不是平台发布，是我侄子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我的……说今天上午在东城区XX路XX街道卫生服务中心接……接人，把人送到T市东港后，就可以拿五千块钱，我、我就……”
　　老贺用手机上的记事本app开始记录，“说详细点，你侄子从哪里知道的这笔生意？他有和你说明接的人的具体身份和接送目的吗？”
　　“我……我不知道，我侄子以前也时不时让我去私下拉一些客人赚外快，所以这次……我也没多问……至于接送客人的身份，我侄子昨晚也只和我说是两个外国人，所以路上别和他们搭话，闷头开车把人送到就能拿钱……”
　　“你侄子的姓名，电话号码，稍后回警局我会让人传讯。”
　　程刚这时却突然卡了壳，挠挠头皮，“警…警察同志，我那个侄子……其实……”
　　“其实什么？”老贺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是不知道，还是想装不知道？”
　　“我……唉……”男人抓耳挠腮一阵子后还是放弃了狡辩，无可奈何地吐出一个名字。
　　然而，听到他交代的内容后，老贺的瞳孔却猛地瑟缩，严厉地盯向程刚，“你确定？！他真是你侄子？”

　　【N市·北城区· N市市局】
　　就在莫闻觉得他们是不是已经被遗忘的时候，一名警察急匆匆地从外推开接待大厅的玻璃门，走向他们，“是莫闻先生和陈玄先生吧？”
　　莫闻好似看见了救星，赶忙点头，“您是……”
　　“我是负责护送你们回住所的，现在你们可以跟我来了，车就停在外面。”这位警员友好地堆着笑容，但脚下步伐却不停，没等陈玄起身就双手握住莫闻轮椅的把手，不由分说地就往外推去。
　　“请等一下，警察同志，”陈玄急忙快走几步拦住他道，“这位同志，您应该是治安管理大队的吧？”
　　那名警察微微讶异，微笑道，“是的，陈记者眼力真好，我还没告诉您，您自己就看出来了。”
　　“请问谢副队是把护送工作交给您了吗？他作为刑侦大队的人，会特意把在外负责治安维持的您叫回来吗？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陈玄礼貌地询问道，顺便悄悄挪动脚步，挡在了大门之前。
　　“是的，在城南高速路发生的冲卡事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所以刑侦大队的警力很紧张，谢副队和白队又抽不开身，只能致电我们过来顺便接你们回去，”警察点头道，“接送完你们后，我还要回到岗位继续执勤。”
　　“哦，刚才也忘了自我介绍，”他立正敬礼道，“治安管理大队干警张翔，陈记者，您应该不陌生吧？去年您在市总台对城市治安维护的报道里有提过我。”
　　陈玄思忖后恍然笑道，“哦，是有，当时您负责的东城区户籍普查和对无户籍人员的集中安置与遣返还挺沸沸扬扬的，一下子解决了很多街头问题，不过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个事件也是您在……”
　　“旧事就不必提了，都是为人民服务而已。”张翔笑呵呵打断道，“已经快正午饭点了，还是早点送你们回去比较好，您可是电视台的主心骨，下午您应该也要回总台去报道吧？”
　　陈玄慢慢让开身位，跟着张翔走出接待大厅。虽然在警号、制服和言语上没什么问题，但他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比如他记得他采访过的那个张翔似乎要更沉默寡言一点，身形似乎也应该更高大些……
　　也许是和另一个人的印象搅混了吧……毕竟进入工作以来他就专门负责市局警务板块的专项报道，见过的警察也有百八十个了。
　　从头就没机会插上嘴的莫闻更是一头雾水，毕竟警号和警徽这种细节的分别他并不清楚，他对警察的认知还只在于是否身着蓝灰色或浅蓝色警服，更别提之后陈玄和那个警察所聊到的东西了——他此前对这种新闻一向不太感冒，只专注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过，这个警察的行为举止都隐隐透露着一股急躁，否则也不会一上来就推着他出门，要不是陈玄拦着要求给说法，他甚至不愿意做个自我介绍，因此，莫闻心底里开始不断升起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感。但是，在警察解释之后，作为更熟悉警务系统的专项记者陈玄选择了相信，他好像也没有理由去质疑了？

　　【刑侦科办公室】
　　“老谢，这是我初步设计的封城与之后逐区排查的方案，先从人口最密集的东城区开始试点实行，你看怎么样？”白午越过办公桌的遮挡，伸手招呼坐在对面办公的谢初过来。
　　谢初越过办公桌的遮挡，探头朝电脑望了几眼就坐了回去，“我觉得可行，东城区人口密度大，确实容易成为隐患。”
　　“那我就发给人武部和市政府了，看他们意见如何。”白午娴熟地敲击着键盘，“对了，你那边关于警力分配的方案落实好了吗？”
　　“我发给局长征得了同意，现在正在逐步转发给各级派出所，由于人力不足，所以全市的警校生也都要以外勤的形式参与，人武部那边也会同步协调部分预备役人员来协助我们封锁管控，人员调动预计需要一天左右，从后天上午十点正式开始。接着，区域排查总共预计时间市政府那边会给我们一个大概的估算，我猜大概能批下来一两个月，不过，如果到时情况复杂的话，应该还可以再延长一些时间。”
　　“那就好。”白午点头，“快饭点了，你转发完就先休息吧，还有那两个证人，你是自己继续负责还是找人接手？”
　　“他们跟我比较熟，加上你也不给我派活儿，那我不是自己负责更好？也算给自己找点事做。”谢初半开玩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之前几天你的工作强度太大了，又在现场经历了那种事，要不是现在还需要你，我早就想给你放个小长假了。”白午话很柔和，但脸上毫无涟漪。
　　“还工作强度，论强度，这几天应该是你最辛苦吧？堂堂大队长，要么就是出勤，要么就是在警局处理报告和文件，这
　　几天在警局连地铺都打上了，24小时连轴转啊。”谢初调侃道。
　　“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辛苦。”白午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看你有时间打趣，应该完事了吧？赶紧去接你那两个证人回去，他们是这个案子重要的目击者，后面一系列事情，包括抓到案件主犯后的公诉、事件后续报道都需要他们参与。”
　　“不过说来有意思，证人之一刚好是个专项记者，以前还和我见过面。”白午没感情地“呵”了一声。
　　“那我就先走了，他们这会儿估计在接待大厅等得烦了。”谢初刚刚起身，兜里的手机却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陈玄的来电，他无奈地笑笑，“说什么来什么。”
　　白午的办公室座机也几乎在同时响铃，白午接起电话，“喂？老贺，这时候打过来，你那边处理好了？”
　　谢初拿过一旁的车钥匙，加快脚步走出办公室，“你们稍微再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就到。”
　　然而，手机那头并没有回应，而是隐约有人与人之间对话的声音和些许噪音。
　　听声音像是在室外？谢初皱了皱眉，但随后，一声微弱的闷响让他浑身都为之一僵。
　　那是一种类似于关车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引擎的发动声。

　　仅一门之隔，白午用力摁了摁此时有点发紧的眉间，“老贺，这事容不得玩笑话，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叫程刚的本地人自己交代的，这个一查就知道了，做不了假。”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焦急。
　　“知道了，我立刻去查，你先把人送回来收押，具体的事之后我去问。”白午挂断电话，看向门外，却发现谢初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拿出手机拨通谢初的电话，“喂？谢初，你现在……”即将出口的话被急促的呼吸声与脚步声打断，他立刻觉察出不对，“出什么事了？”
　　“五分钟前有辆身份不明的警车把陈玄和莫闻接走了，我现在在往监控室赶。”
　　“什么？”白午愣了一瞬，“可你不是说……”
　　“是的，我之前和莫闻说的是如果我没空的话，会委托其他人接手护送，但直到刚才，我还没来得及委托别人，且现在我正准备去接他们。”谢初没顾上敲门，直接咔嚓拧开门把手冲进去，把里面的几位站岗警员都吓了一跳。
　　白午反应过来，“这是你在会议室跟他们说的吧？”
　　“没错，但是很明显，有别人听到了，而且利用了这个信息差。”
　　“这时候带走证人……”白午脸色一变，“谢初，你查到车牌号后马上跟路局联系，然后你马上跟过去，务必确保证人安全！”
　　“明白。”
　　中断通讯后，白午即刻开始在警务系统中进行搜索，很快，他的鼠标便悬停在了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头像上。
　　“治安管理大队……人口管理……治安案件侦办……”白午喃喃道，“张翔……去年还上过专项访谈……还有去年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噼里啪啦又敲出一行字。
　　搜索引擎急速运转，弹出来好几个弹窗，密密麻麻都是关于事件的报道。
　　白午再次拨通一串电话号码，由于手指有点抖，他输入的时候还险些输错。几声嘟嘟的拨号后，一个年迈但慈祥的老者声音传来，“小白啊，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关于方案的话，小谢刚才已经发给我看过啦，设计得非常好，把权责都分配得很明确，你们就这么办就行，不用在乎我这个老人家的意见。”
　　“局长，方案的事没问题，我只是想问下您，关于去年东城区人口普查还有执行普查的治安管理大队主负责人张翔的事情。”
　　“这时候……是有什么事吗？”老者显得略有意外。
　　“因为今天早上在开会期间，南城区出城高速路收费站发生的那起强行冲卡，据我们询问当事司机，他交代了部分内容，亲口说他要送的两个外国人，是他侄子介绍给他的，而他侄子，
　　叫张翔，是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