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湾纪事》苌磐文

2、第 2 章

　　在静园所过的那几年，像在发生在另一个时空里，除了偶尔出现在噩梦里的零星片段，式翩几乎已经逃脱了，但是她却并不感到快乐，一个是牢笼，另一个却是陷阱，有一根红线牵着她和另一个女孩，她左手手腕上总是拴着一根红珊瑚手串，细嗅是海的腥味，另一个女孩如生活于云端，她知道幸福的人的脑子是空白的，妒意使她痛到撕心裂肺，不管是狼吼般的狂风呼啸声，还是吹口哨般海豚似的人鱼歌声，没有任何一种幻觉能使她解脱。尤其是夏天的夜，在死一般沉寂的静园偏殿里，式翩的脑子被稀奇古怪的妄想占据，在蓝色的天空下，炽热的太阳与静园四面围墙所笼的方方正正的天。

　　不停蒸腾着的暑气，倪希泼在地上的掺杂着药汁的汤变成了一阵阵白雾，尽管这是清泉镇少有的晴天，小石头还是皱着眉低着头，他卧在倪希轮椅边呢喃叹息。

　　苗淼在月白色的墙上挂了一个日历，倪希知道这是细数她所剩无几的寿险。

　　她的深棕色的大日记本里，记下了在静园的每一寸光阴。

　　2

　　2月16日

　　岩琉来了。他有着细腻的肌肤，忧郁的神情，眨巴着长而诡异的大眼睛。大美和小妹来了，她们很温柔，但是她们的样子非常恐怖。爸爸来了，爸爸把式翩，领到了很黑的阁楼里，然后脱掉了她的背心，我听到了翩翩在哭，她被弄得非常疼，她流血了，那天我看见她在洗沾满粘稠血液的内裤，她每天都流着屈辱的泪。

　　2月19日

　　妈妈说式翩要被接走了，妈妈打了式翩耳光。式翩和岩琉一起把我的小狗用石头拍死了，在河边，我没哭，可是我好恨啊，我知道爸爸更爱式翩，我恨式翩。

　　7月16日

　　式翩终于被接走了。但是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她，她没有漂亮衣服穿，我送给了她一个首饰盒。爸爸昨天和式翩在卧室里搂在一起，式翩用指甲掐的爸爸背上都是血痕，式翩不停的尖叫她真可怜。岩琉一个月前逃走了。

　　第二章 妹妹在找时光机

　　十年后，我仍在苦苦追寻你。式翩和闵慈毕业后，去了不同的城市，并且从此二人失去了联系。闵慈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十分不错的男人。岩琉再次进了监狱，只不过这次和他一起在监狱相伴的是闵慈上学时的男友。

　　闵慈一直善于得到男人的帮助和恩惠，她是一只隐形的吸血虫，她能利用所以可以得到利益的男人。式翩也一直在想办法把心爱的男人从监狱里捞出来，她如此痴情，如此深爱着小石头，就像在静园的海誓山盟，这种梦幻般的迷恋将她困住了，就在在一个没有关门的鸟笼里，她心甘情愿的沉沦。

　　式翩和闵慈再次相遇，一切是如此的滑稽，如此的戏剧性，在警察局里，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式翩和闵慈都难以辨识出彼此，闵慈背着几万的名牌包开着一辆一百多万的车，俨然一副贵妇人的派头，而式翩则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带病容，式翩张嘴向闵慈借了二十万，闵慈眼睛都不眨便掏出来银行卡，闵慈低着头，她旁边蹲坐着两三个看起来是如此龌龊的脏小孩，那些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们躲在母亲的身后如果可以，她们真希望不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终于两个人约好在街角的烤肉店会面。

　　悲痛的情绪在沉默中发酵，式翩掩面哭泣，闵慈将孩子们揽在身前，依次询问他们的姓名，他们则颤颤巍巍的不做声。

　　“我当孩子们的干娘，送他们去上小学吧，他们已经到了读书的年龄了。”闵慈从帆布袋里掏出各种进口零食，孩子们馋的眼冒金星。铁板上油腻的烤肉滋滋作响，式翩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些年来，式翩已经习惯了用身体做交易来换取日常生存所需的必要物质品，但她还是欠了房东，熟肉店水果摊和母婴店很多很多，她的神情愈加猥琐，她的身姿也越来越瘦小憔悴。

　　那个周日的傍晚。闵慈带着式翩回到了她平时创作艺术时待的荒凉的郊外别墅。别墅后是一片花园，她把式翩所带来的肮脏的行李交给了佣人，两个人在花园一隅喝着下午茶，孩子们已经被管家送去了一所公办的廉价小学，不需要多少费用。

　　“我不会报复你，你放心。”式翩放下茶杯，她的眼睛渗出点点星光。闵慈抚着她那憔悴苍白的脸颊，眼神带着难以察觉的轻蔑，仿佛在嘲弄一般的移开视线。

　　“你已经不像中学时那般美丽了，放心吧，你不会对我构成威胁。”她晃了晃叮当作响的钻石手环，环顾着自己那静谧富有神性的大花园别墅，带着胜利者洋洋得意的微笑。她永远是胜利者，从来都是，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不知道关老师现在怎样了？你们还联系吗？”她晃了晃杯中的绿茶，透过浓密的假睫毛凝视着式翩那张俏脸。

　　式翩呆滞住了，她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那复杂的情绪，只是仅仅攥着手中透明的玻璃杯，她的傲慢她的意志力全在一瞬间溃散了，她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的无助如此无能为力，无论是对自己那无法掌控的命运还是无法阻止的沉沦，她摇摇头，眼泪不停的掉落。

　　“你还记得我们在海边说要做一辈子好朋友嘛？”式翩小声呢喃换来的却是闵慈冷酷的放肆大笑。“你知道闵豪是怎么死的吗？一切都结束了，难道你还是那个兴风作浪的式翩大小姐吗？也许你父亲在破产之前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跟我过来，亲爱的式翩小姐。”闵慈将式翩推进了最顶楼的一间小卧室，“这是我创作艺术用的房间，我把闵豪的骨灰放在这里来提醒自己他并没有完全消失，没有真正的完全消失，他一直在我的身边，还有，我也不会怪你，怪你那可恶的吸引力，让我爱的人都为你疯狂，因你而死去，你那无迹可寻的魅力来源，多么奇妙啊，你仿佛是一块磁铁，连我都为你着迷啊，你是怎样的怪物，怎么邪恶的灵魂啊，所以现在我们来签一份三年的工作协议，怎么样在此期间，你都完全被我控制，我会帮助你，帮助你回到一种平静与安谧中。”

　　闵慈握着式翩颤抖的小手，在合同的右下角签上了名字。

　　“好了，现在你是我的小助理了，你可以收拾一下这里，这里将是你生活的地方，也是我们一起工作的地方。”说完，闵慈便离开了。

　　书桌上有一个8开的大牛皮日记本，是用来记录工作日程的。式翩将打满补丁的双肩包挂在红木一架上，仰躺在柔软的鹅毛被，被软绵绵的空气包裹，沉醉在柔美的柑橘味香氛。她早已被生活打击到麻木，完全不在意闵慈那寒彻心扉的酸话，只想沉沉睡去。

　　有时她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木偶。上帝用来蹂躏到几乎麻木的冰冷尸体，饭食没有味道，疼痛也没有办法让人回归现实，她不爱她的孩子，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对所有侮辱性的言辞对所有唾弃都无动于衷，她缩在自己的乌龟壳里，在她过去租住的潮湿的小公寓里是这样，在她从小长到的粉色公主房里也是这样，她一直是过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