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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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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行驶着,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言祁靠在车窗玻璃上闭目养神,身旁时不时传来那灼热的打量的眼神。
终于在某一个路口车停下时,言祁睁开眼,眉角眼底都写着生人勿近:“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沈钰一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眼神一移装作看窗外,一脸伪装的深沉,借口的话信口拈来:“我在看风景。”
言祁:我信你个邪。
还有三站就要下车了,言祁微微活动了下肩膀,索性直起身子玩起了数独。
屏幕亮起,瞬间吸引了土包子沈钰的注意力。
从没有见过这种新奇玩意儿的他心里一个劲地惊奇着,眼神死死盯着那个方盒子,恨不得将它看出一个洞来。
数百个带有数字的小方格在一方屏幕上呈现,空白的地方随着身边人指尖的翻动快速填写上新的数字,随着数字的完成,一条条填满空位的横竖长条也亮起彩色的光来。
言祁算的速度很快,等车再发动的时候第二轮已经快结束了。
这时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通话信息,言祁切换界面,来电信息备注是院长。
右滑接通,言祁将手机搁置耳边侧脸看向窗外,与身边人拉开一小段距离。
这是他下意识的举动,就连自己都没注意到。
“院长?什么事?”
沈钰的注意力全在刚刚的游戏上,视线随着手机的移动自然而然地移动,言祁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射与对方四目相对,略带警告意味的瞪了他一眼。
被发现了啊。
沈钰于是尴尬地摸摸鼻尖,缩回了脖子盯着前方开车摇头晃脑的司机大叔。
“没事,就是你这几天都没有回电话,我想着你会不会太忙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电话对面的瞿院长笑呵呵地回复着。
言祁听着那边熟悉的声音,电子的消磁给声音添了一层朦胧不易察觉的失真,他却敏感的感受到其中隐藏的些许疲惫来。
“我都还好,倒是您,最近身子怎么样,吃饭睡觉都还好吗?您也不要太不顾及自己,院里的事情可以交给许秘书去完成的。”
“哎你看看你说的!我还强健着呢用不着你们这些小家伙们分担!吃饭休息都好得很,也别瞎操心我。倒是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早和你说了不用逼自己那么狠你都不肯,还不听劝地跑那么远的外地去,你这孩子真是倔得很……”
言祁默默听着也不出言打断,他知道对方又是在转移话题了。
还说他倔,这老头自己又何尝不是爱逞强的很。
孤儿院规模不小,近两年来孩子们也逐渐长大接受教育,各种开销都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在飞速增长。
市里拨款如何分配?如何为这么多可怜的孩子谋取更多的好处?如何能做到顾及到每一个人?院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些问题。
言祁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也从不喜欢任谁来烦自己,但就此时而言,对面那老头的关心却在唠唠叨叨的埋怨里显得那么真情实感,让他在这孤身一人的城市里得到了短暂的慰藉。
沈钰好奇地看到身边自打接触以来就情绪冷冰冰的人此时正眉眼柔和地认真倾听着那个方盒子里的话。
窗外的路灯给他投下了一道道交错移动的暖光,沈钰却感觉这给他晕染出了身上从没有见过却不显突兀的人情味。
不得不说这个方盒子真的蛮神奇的,竟然能让这种人都在短时间里变得人畜无害!
沈钰此刻心里像有头大象在框框直撞,兴奋的意味掩饰都掩饰不住。
也许就是这里人施法用的工具吧?
刚刚听说好像叫什么“院长”?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不过不要紧。
沈钰此时的表情就跟前几日见到心怡的上好宝玉一般,只等对方开口要价。
但是言祁显然没心思理会这些,他此时的注意力不在这小子身上。
虽然听院长唠叨是个例外,但他肯定该说的还是得说:
“就像您了解我一样,您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我还年轻,您难道还跟我一样二十出头啊?我知道您身子骨健朗,这是好消息,但也要注意休息不要糟蹋健康。”
对面老头子立马吹胡子瞪眼地嚷嚷:“你这臭小子这么说话的,我好好办的正经事怎么就糟蹋身子了!!行了你也别说了,省得我俩再吵起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感觉不舒服的时候我会和许秘书说的!就这!”
言祁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变成了一句叹息。
每次明明就他单方面吵得很凶,自己哪次说过重话了?
不过言祁知道瞿院长心里明白自己的意思就不再多说了,言祁道了声“再见”就听电话里传来了忙音。
对方挂断了电话。
“这老头真是幼稚死了……”
“亲爱的乘客朋友们,车辆即将停战,本次停站湾海站,请要下车的朋友们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下车请走斑马线,过马路请走人行横道……”
公交车的到站广播响起,言祁收了手机。
察觉对方看过来的瞬间沈钰就把头转了过去,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仿佛自己刚刚就如老僧入定一般目不斜视。
言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让路。
沈钰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干嘛?”
言祁言简意赅:“下车。”
“哦哦。”沈钰点点头站起身给他让路,言祁头也不回地迈步出去。
刚从车厢出来就有一股冷风呼呼袭来,言祁顿时打了个寒颤,毫不犹豫地裹紧了身上的厚外套。
他自幼体寒,手脚夏天都是如冰块般冷。
自打他室友知道这事后甚至私底下还和其他人商讨过要不要和他选同一个体育课,运动热的不行时候就来个人工降温,然后不出所料被言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言祁双手捧在脸前,嘴里呵出来的暖气让很快僵硬下来的手有了回温。
这里已经算是郊区了,偏僻得很,周围大多都是工业划分的大片场地,夜里空旷得很没什么人来,倒是显出几分凄凉来。
他刚想迈步往前走,就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言祁停下,身后的声音也停下。
言祁往前走,身后也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如附骨之蛆,就这么始终跟随着。
他终于无奈了,扭过头看向身后人:“你跟着我做什么?还是说真这么巧,你家也住在工业园区附近的旧筒子楼里?”
虽然想着也不是真的,不过这人之前报出来的名字高端奢华繁琐,他可从没听过哪个破旧小区是叫这种名字的。
沈钰本来还在四处打量着这周围,他从小养尊处优,吃的住的都管的严,太偏僻的地方就没涉足过,因此饶是到了这种略显荒凉的地方都觉得惊奇不已。
见言祁扭过来,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抬起脸时面带微笑着挥手打了个招呼:“呦吼!”
“……”言祁眼神平平地盯着他。
大晚上你呦吼个鬼啊?
见言祁明显不想接话,沈钰挠了挠头,表情真诚且带着些疑惑:“你不是叫我下车吗?”
“你现在这么听话干嘛……”言祁抬手揉了揉眉心,心说这孩子是单纯还是真傻啊。“我说得是我要下车。”
“这样啊。”沈钰说完两人俱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是出于心里的莫名怜悯还是什么人道主义精神,言祁还是没忍住,问他:“刚刚那辆已经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这么晚你准备怎么回去?”
沈钰皱眉,他也在想这个问题,可以的话他也想赶紧回去,这都一天了,他父王找不到他绝对该急疯了。
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沈钰实诚地摇摇头:“不知道。”
言祁一噎。
他是真的无语。
“你不知道怎么回家?”孩子你到底几岁我很是怀疑。
言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见对方认真的点头,顿时觉得刚刚问话的自己也真的像个傻子。
恍惚间仿佛脑壳都开始隐隐作痛,言祁揉着脖颈好半天斟酌字句,而后才仔仔细细略带小心地试探道:“那什么,你是不是之前一直住院啊?就是……这里稍微有点不舒服。”
言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沈钰疑惑地歪头看着,前面一句他不太清楚对方的意思,是说他之前都是住在院子里的吗?
不过后一句他却有点明白,顿时双眼放光,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地上前一步。
言祁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往后挪。
沈钰却兴致上头不依不饶,大跨一步就牵起言祁的手紧紧攥在身前。
“大师啊,您真的是大师!您怎么知道我是因为脑袋受伤昏迷才来到了这里?难道您以前也见到过类似的这种情况?还是您用刚刚那个叫什么院长的方盒子算出来的?!”
言祁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紧紧拽着自己的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师的称呼我受之有愧。
沈钰的表情让言祁说不出下一句不太礼貌的话,就这么又咽回肚子里,憋出来新的疑问。
院长?方盒子?他是怎么理解的??
我刚刚的话有提到过这些东西吗?
言祁将手抽出来轻轻甩了甩:“你在说什么……”
他突然止住了。
方盒子莫不是指……这个?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余光瞥见沈钰也看过来,那眼神里灼灼的光让言祁知道,错不了了。
所以院长是指……
刚刚那通电话?
言祁对这个想法有些哭笑不得,莫名感觉对方能顺利活到现在真是件神奇又不容易的事情,难不成还真是穿越来的?
虽然但是,他还是想问一下:“这是手机,你没有吗?”
沈钰猛地点头,又摇摇头。
言祁看的心情不爽:“所以到底是有没有?”
沈钰很诚实:“我家有养鸡,但只有小鸡,没有瘦鸡,不过小鸡也很瘦就是了。”
“你是来搞笑的吗……”这是个哪个偏远山沟沟里来的孩子啊?
言祁深吸一口气,将手机举到沈钰的面前扬了扬,耐心给他解释。
“这是我们这里几乎都会人手一部的东西,远隔千里的亲朋好友通话,发邮件,传讯息等都是最基础的功能,付款刷卡扫码签到等等也都可以依靠它来完成。简单来说就是它可以将很多现代化的事情更加简便化,基本上你出门没有它是不行的。”
沈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兴趣地盯着面前的小玩意儿。
这小东西还挺厉害的嘛,要是有了这个,岂不是可以和老远地方外的父王报平安了?
简单介绍了一下,言祁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抬起头一脸严肃,沈钰被他盯得有点迷茫。
“你是不是没地方住?”
沈钰思索一二,他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回去的办法,这里人生地不熟他也确实没有落脚的地方,于是点点头。
言祁捂着额头,他就知道,不然这傻小子为什么跟了自己一路从学校跑到这儿。
又是一阵风吹过,冻的言祁一个激灵,他死死拽着衣服,指尖泛着灰紫。
他肤色本就偏白,一受冻颜色反应就很明显。
沈钰盯着看了许久,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捞过言祁的手收到怀里。
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言祁抬头就撞上了对方靠过来的胸膛,“你干嘛……”
他惊奇地看着对方出乎意料的举动,唇瓣翕动,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不是冷吗?刚好我热给你暖暖。”沈钰语气平和地说着,仿佛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他也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你……”言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不喜欢别人靠近他,但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意识到这是对方的善意。
片刻,他微微摇头:“没什么。”
两人就这么站在昏暗的街道上,周围只有冷风呼啸而过,不见一个行人,地上拖得老长的两道影子模糊又蜿蜒,直到与四周不远的黑暗相融合。
沈钰跟没事人一样望着头顶没有几颗星星的夜幕发呆,突然听到身前人的询问。
“你不冷吗?”
言祁虽然没穿过汉服,但怎么瞅怎么觉得这种衣服不像能保暖的样子,一点绒都没有。
沈钰下意识低下头想凑近声源,唇畔却撞到对方柔软的发梢,看起来就像是在亲吻发旋。
两人俱是一愣,言祁反应快,回过神来将手从对方怀里抽出来,掩饰紧张一般将身子微微侧过看向别处,手攥着包带紧了又紧。
沈钰怀中一空,顿时被冷风填满,凉意让他隐隐察觉到耳尖传来的热意,他伸手掩唇轻咳一声,眼神四下飘忽。
“咳咳,我不冷啊,我打小就身体很好。”
言祁随意地点点头,果然是农村里的孩子,从小呼吸着田野间新鲜空气长大,体质就是不一样,这种flag他都不会随意立的。
不过,他疑惑起来,农村里的孩子都穿的这么好吗?
虽然言祁自己不混任何圈,但他也知道一般这种衣服都还挺贵的,普通样式的随便一身都要花掉他半月的生活费,更别说沈钰这一身看起来就是好材质。
绝对不便宜!!
不过言祁想不通为什么都有这钱了还不舍得给孩子买个手机,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放人到这大城市来啊?
沈钰见言祁半天没说话,歪了歪脑袋看着他。吊梢眉桃花眸,挺鼻薄唇,眼尾隽秀,在黑夜里有种单纯参杂着诱惑的美。
人很好看,在第一次见面时言祁就知道了。
他收回视线,心里又补上一句:
尤其是这漂亮孩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得不聪明。
那么就只剩下那个最不像可能的可能了。
“你所在的年代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