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雨》文噗噗

37、相认

　　因重逢而感动、为隐瞒而埋怨，抑或被一大堆不解的问题塞满……我预想过很多向徐宁坦白的结局，却不料，一种都没有发生。

　　徐宁先全然不信地大笑道：“哈哈哈，易三弟别开玩笑了，我三妹妹又不可能长胡子，她声音也没有你这么低哑！”

　　然后我撕下胡须，又反复咳嗽清嗓数次，扫掉两个多月来持续模仿男人讲话的习惯，问：“现在呢？”

　　“……”

　　徐宁的眼睛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中瞪成了正圆形，接着“啊！”地惊叫一声，甩开我给他上药的手，起身就朝屋外冲去。

　　从那之后接连五日，我都几乎再没与他打过一个照面，路遇转身，上课调位，最离谱的更属晚上睡觉。

　　“易三弟，你和徐二弟到底闹什么矛盾了啊？虽然你杨大哥晓得咱武学里有几个大嘴巴天天张嘴只晓得胡说什么断袖龙阳……

　　但徐二弟他天天不回你们那屋，硬挤俺塌上睡也不是个事啊！”

　　“呵呵，”我尬笑两声，“是挺不是个事儿的。”

　　更不是个事儿的是，徐宁比我还不能面对我是他未婚妻这个事实，武学也没有等回另一位徐学监，反倒等来一位不素之客——

　　【后日酉时，马场再聚，以球会友，不见不散】

　　此前偶遇过的那位珍珠族姬派人来武学下了张战贴，下给徐宁，要求他自己选出一支马球队与她比试。

　　凭徐宁如今对我避之不及的态度，自不可能选我，偏十月十六那日一早，我盯着日历，倏尔想起件事。

　　徐宁，过生辰啦！

　　我差点忘啦！

　　但就冲他这几天对我的态度，被忘了也是活该……怎么，就恰好是二十岁？

　　虽然我等将门世家不像文人般，从小到大行完这礼行那礼，我还是下学后，鬼使神差地走到市集上来回逛了半天。

　　可惜挑了半天没看着顺眼的——

　　“你看易习挑礼物那样，我就说他俩没有问题不可能。”

　　“可不么，还得加上那杨志，看着挺五大三粗的，早上我撞着他亲自给徐宁束发呢！”

　　“没想到这三人搞得还挺纠缠挺旖旎啊，啧啧，真真可怜那烧伤的杨三姐……哎呀我裤带！”

　　自徐宁从我眼前逃出屋后，我无人打扰日夜兼修，武功恢复快上不少，一身找回的轻功终于在逮住武学这帮最不顺耳也不顺眼的碎嘴男上派上用场。

　　虽拔不了他们的舌头，但刚好赶得及趁这几位埋头讨论正欢，抽掉三根裤带，然后在他们尖叫提裤子时，轻快跑走……

　　“易习你这断袖的死变态！”

　　“别跑，我跟你拼啦！！”

　　“姚兄你跑最快，快把他逮回来啊！！！”

　　当然，他们若喜欢跟上，我倒的确终于想到个可以送给徐宁的礼物。

　　几刻钟后。

　　在我左串右穿将他们引至的偏僻小巷内，两个鼻青脸肿的大男人被自个儿的裤腰带绑在墙边，剩下一位“猪头”一边发抖一边被我押着书写罪状。

　　【我林顺，王杰，姚平仲内心龌龊、思想肮脏，对师长目无尊重，对同窗信口造谣……】

　　要说我这“易习”的身份是个纯纯的关系户，这三位东京武学的本地生就证明了一句：舌头越长，武功越烂。

　　让我简直有些感慨为什么其他各道都得考上省试第一才能入京同这帮蠢猪做几个月同学？

　　“写，如有再犯自行咬舌了断，否则天打五雷轰。”

　　“易兄大家好歹同窗一场，没必要发这么狠誓……别别别打了，我写，我写！”

　　再在末尾补上句狠誓后，我终于解开几人的束缚，道：“滚吧。”

　　然后在他们不断提裤子狼狈跑走的同时，我对着天光仔细再看了遍那张签字画押过的罪纸，甩了甩胳膊。

　　嗯，反正再怎么样，也比徐宁前两年光给我寄张银票花心思，我手都打酸了，就是不知橙红色的夕阳已全然西垂，我现下去马场还赶不赶得及他的球赛？

　　我想着，迈开步子运起轻功——

　　“呃！”

　　却忽觉内中一阵刺痛，我捂住小腹，然再下一刻头颅也似被炸开般撕裂。

　　一个黑影从我眼前闪过，又或者是重重叠叠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黑影堆满街巷，很快橘红夕辉狰狞出血色染遍双目，同样浓重的血腥味席卷鼻腔,同时叽里呱啦无数杂音挤进耳中。

　　明明绝非大宋官话，偏偏我又听懂了。

　　有许多“杀”字，还有脊背剐蹭着粗粝地面被拖行时，听到的话......

　　“你们带回来的这是批什么货色，怎么还有个筋脉寸断的废物？”

　　“废物？这可是宋国那边指定要留的人，何况人家就算筋脉寸断也能要了你手下那些阿文阿武阿猫阿狗的命。”

　　阿文阿武？

　　我记起这两异族人的名字......辎重营军变，他们误把我当做马倌带走，后来，后来我杀了他们，他们是......

　　“呃！”

　　又一声痛叫，被头疼拽入某种混乱记忆的我，居然反倒被疼醒到重新睁大双眼——

　　夕阳彻底落下，天幕间再无容易同血色混淆的残红，唯余浓重夜色。

　　伴着夜风与地面的冰凉，我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晕倒在小巷之中，瞧天色变化约莫已至少晕了有一两个时辰。

　　这下一定赶不及徐宁的马球赛了吧？

　　我有些懊恼地撑起身体，无力又疲乏的身体，多半因今天教训那三个蠢货运功过度的缘故，我可绝不想再受一次强行运功让自己经脉寸断......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起了些什么。

　　可忘了的东西就该忘了吧？

　　“吱，吱。”恰好小巷中此时跑过几只老鼠，我有充分理由迅速离开这阴暗肮脏之所。

　　我爬起来朝巷外跑去，全不再多想我为何晕倒，又在晕倒时记起了些什么，就连墙上结起的蛛网都被我刻意无视......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无视，我清楚知道这条巷子挨着那位用蜘蛛的鬼医，所以才足够偏僻无人！

　　但停下！杨羽，我告诉你不要再想了！

　　我叫我自己的脑袋停下，脚步却越来越快，像在躲避，像在逃窜。

　　好在这次，我的轻功并没有被身体的无力感所阻挠顺利使出来了，也没再出任何意外地让我一路顺畅的跑回武学中，跑到屋前，直到看见徐宁的身影靠在屋门正对的那棵梧桐树下......

　　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彻底转移注意力的借口，我双手着急忙慌地从身上摸出那张叫林顺等人签字的罪状，喊道：“徐宁，生辰快乐！”

　　“咳咳。”却听两声咳嗽，那身影唤我：“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