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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   漫漫长夜,一线天际间玉津繁星闪烁。寂寂崖底,唯余瑟瑟风声穿过夹缝呼啸。

      又是五千载日夜蹉跎,羽凝的凤凰心火竟已经圆融贯通,她可以将之湮没的毫无踪迹可循,想用时便放出来,见那一团焰火在手掌心里讨好一般的蹦来跳去。

      她盘算好了,过两日稳稳心神,让自己上次淬火后的容色缓和上几分,便去永夜谷寻风砚之一见。

      长夜的月色清泠如炼,羽凝长身而立,凝眸仰望皎皎月华,满脑子里却盈满了风砚之的容颜笑貌。

      漫长的清修令她参悟了些许风砚之的心境,今时她竟也是个快两万岁的老神仙了。

      “外间枕戈待旦,你闲赏风月,倒是恣意逍遥。”身后一道冷冽的嗓音飘然而至。

      羽凝如今也算是处变不惊,听得这道话音,她淡然的回身,微微躬身一礼,轻声道:“尊上。”

      “为何不出去?”泫沄语调平平,无甚情绪起伏。

      “习惯了,”羽凝随口回应,略显疏离,“若是命令,我这便出去。”

      泫沄有些意外她破境上神耗时颇短,遂抬脚近前,伸手欲探她的灵台,寻觅缘由。

      羽凝闪身飞速避让开来,透着十足的戒备,“您想问什么?我可以回答。若要杀我,等到开战那日,不迟。”

      “你想多了,无非是见你面容憔悴,想要助你罢了。”泫沄见她如此冷漠提防,心中隐生猜疑,莫非当初苍瑾将她的谋算告知了眼前人不成?“万年成为上神,数十万年仅你一人,习练了何种术法,告知本尊开开眼界,可好?”

      “您的修为,一眼便可将我洞穿,何须再问?”羽凝淡然浅笑,暗道这凤凰心火源自本心,只要她不说,这人休想有丝毫察觉。

      “天极殿温了茶水,聊聊?”泫沄见人戒备甚重,眸光一转换了路数。

      “不必。”羽凝脱口而出,“在此与外界不通,我不知外间已经风声鹤唳。您既然言明,羽凝这便出去备战。但我与战神万余年不曾相见,该先去寻她道声安好。”话音散去,一抹莹白转瞬飘散。

      半刻后的永夜谷外,一袭雪青的曼妙身姿拾级而上,正欲抬手叩门之际,殿门忽而大开,四目相对的刹那,两双泪眼婆娑。

      双臂交相而握,羽凝泣不成声,“让你久等了。”

      再度将人拥入心怀,风砚之万年无甚情绪表露的,几近瘫痪的容颜上闪现了一抹生疏的笑靥,“回来就好。”

      “我练成了,真到那一刻,我笃信自己撑得住。”羽凝呵气如兰的在风砚之的耳蜗处轻语。

      “我也只差你那一剑了,我信你,你也要信我。”风砚之眼波里满是浓浓的爱怜与期待,“若那日战况正酣,我能破境神尊,成为下一个尊者。”

      话音入耳,豆大的泪珠唰啦啦的垂落在风砚之的后颈,羽凝只觉得如此结果,那万年的孤寂苦楚,那钻心蚀骨的灼痛,尽皆值得。

      “怎还是这么爱哭鼻子?”风砚之将人从怀中拉了出来,眸光与语调皆是宠溺。

      羽凝破涕为笑,随手抹去了泪痕,呢喃道,“我是高兴,喜极而泣不行嘛。”

      “进来吧,堵着门口算怎么回事?”风砚之微微莞尔,拉着人入了大殿。羽凝环视着唯有一方茶案的殿宇,诧异道,“我不会真把你烧得倾家荡产了罢。”

      “你猜。”风砚之起了逗弄的心思,没了羽凝在,便没有生活的旨趣可言,日日苦修,要摆设有何用。

      “魔族,”羽凝现下倒是无心胡闹,“约莫还有多久攻过来?无法不战而将其逼困于一处吗?”

      “循环往复的神魔之争,古来如此。”风砚之给她斟了一杯茶,“人的瞋痴欲念被邪恶滋养,魔气便会愈演愈烈,若无神力相抗,是不会消散的。是以此战无可避免,不若顺其自然,也就是三四千年的光景。”

      “上次锻体,可是茗玉姐姐帮你的?养了多久?”羽凝端起茶杯来饮,宽大的衣袖敛了容颜。

      “不错,”风砚之摩挲着茶盏,“时间不久,大抵不足五十年。只要受到攻击时神魂不倒,便能挺得过去。”

      “原来如此。”羽凝敛眸浅笑,“好在我躲在悬崖底,不然定要害怕的。我来的时候,看谷底枫叶正红,去瞧瞧?”

      “依你。”风砚之毫不犹豫地起身,抬脚走去门边,伸手想要将人揽过。

      羽凝嗤笑一声,俏皮的避开了,“我不是那个飞都不会的小笨蛋了。”

      风砚之自嘲的笑笑,先行一步踏出了殿门,“也是,多此一举。”

      羽凝信步跟在身后,随口问着,“笠翁老先生呢?不在谷里?”

      “在的,懒得出来罢了。”风砚之脱口而出。

      话音散去,羽凝眸光一凛,骤然在指尖凝聚起一丝神力,转瞬飞霜出鞘,干净利落的一剑刺穿了风砚之的腹心。

      风砚之正值重逢的欢欣情绪下,难得的开怀放松,并无半分对羽凝的戒备,这一剑刺得扎实,她除了护体的些微神力阻隔了须臾飞霜的威力,其余的寒意算是吃了个彻底。

      “笠老!”羽凝近乎凄厉的嘶吼了一声,飞身揽住了摇摇欲坠的风砚之,哽咽道,“我不能让你在两族阵前冒险,对不起,是我自私,可我只能如此,我怕失去你,我会疯的。”

      风砚之此刻被穿了个透心凉,自是一句话也挤不出来了。她万万没料到羽凝这个小白兔也有长大了,暗自跟她耍心眼的一日,那眸子里的惊诧半晌都未曾消散。

      羽凝不敢将飞霜拔出,身上仿佛被抽了骨头一般,唯有簌簌清泪止不住的滑落脸颊。笠翁闻声而来,这情形入眼,便也明白了原委,摊着手怅然一叹,焦急道:“你倒是拔剑啊!”

      让人喘着气熬着算怎么一回事?这不是让人痛苦加倍么!

      “…哦…好。”羽凝心神恍惚,笠翁让做什么便做什么,闭着眼鼓足了勇气,才凝聚神力抽回了飞霜。

      望着呆傻的羽凝,笠翁也不好多言,抱起风砚之闪身入殿前,只留下一句,“劳你护法。”

      足足候了将近百年,殿门才复又打开。风砚之闪身而出之时悄然无声,默立在羽凝的身后垂眸良久,才幽幽道:“这笔账我给你记着了。”

      羽凝骤然回眸,丝毫顾不得风砚之的情绪,一把将人抱住,急不可待的追问,“成了么?”

      “要么你再刺一剑试试?”风砚之挑起她梨花带雨的下颌,话音清冽,眼尾含笑。

      “太好了,不刺了,要我命。”羽凝不轻不重的拍了她的肩头,又是哭又是笑的,朝着身边人举剑的滋味,可太痛了,近百年惴惴难安的惶恐,也太难捱了。

      “话虽如此,交战那日,切记照做,如此才可将魔气杀散于天地。”风砚之正色相告,生怕这人软了心肠,“而且这样我才可抛却战神的身份,下去陪你涅槃归来。分隔日久,我不要再等了。”

      “我答应你,从今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依你。”羽凝话音恳切,抵在风砚之的心口,贪恋这一份檀香味的温存。

      二人携手在永夜谷修炼了三千年,外间布下了以她们神识为引的坚固结界,无一人能贸然闯入,搅扰这份难得的安宁。

      大战之日,她们并肩而行。瞥见卿徐和璃落时,四人相视一笑。两军阵前,泫沄凝眸望着在风砚之身侧寸步不离的羽凝,一时五味杂陈,眼底的眸色晦暗难明。上一场血战何等惨烈,今时立在此处的能有几人回还,她也不得而知。

      天昏地暗的厮杀了数十个日日夜夜,仙魔两方皆是损兵折将。凡界约莫又生了一处新的殒神墟,坠落了无数魂灵。

      直到第七十九日,魔尊怒不可遏的带着精兵强将与众神对垒。风砚之与羽凝交换了一个笃定的眼神,二人联手布下吸魔阴阳阵,羽凝出掌一推,送了风砚之入阵。

      法阵在一神一魔的交锋下启动运转,魔尊的魔力源源不断地被风砚之吸纳入体。眼见这人清亮的眸子转瞬被魔气吞噬,身体周遭的气流膨胀的势头再也收拢不住,羽凝咬咬牙,卯足了力气冲了进去,一剑穿了风砚之的腹心。

      阵外的人本就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风砚之自取灭亡,与人同归于尽的用意,正在心慌意乱之时,却不料羽凝再度闯阵,随着飞霜的出刺,那六七成的魔气与风砚之的肉身一道消散陨落,而其余的魔气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羽凝的体内。

      苍瑾不知这二人的算盘,眼见风砚之消散的悲戚犹在,今时羽凝紫眸间亦然满是魔障,她头脑一热,便要闯进去,即便救不出这人,也不能让两人白白牺牲,总要把魔尊榨干算完。

      泫沄挥袖将人拦住,强撑着心神劝阻,手上的雪魄嗡鸣阵阵,“此阵有去无回,莫要冲动。”

      羽凝咬牙苦撑,眸子里黑一阵,紫一阵。待魔尊脱力的瘫坐阵前,羽凝挣扎着朝泫沄唤道:“快杀我,撑不住…了。”

      泫沄阖眸深吸了一口气,周身威压大盛,一道澄明的莹白引着雪魄入阵,长剑犀利的锋芒刹那间穿过了羽凝的身躯,随着羽凝坠落的身影,法阵转瞬消散,众仙蜂拥而上,将魔气尽散的魔尊控于弹丸之地。

      剑落,泫沄的脸颊竟滑落了一抹清泪,经脉中因着反噬的阻隔之感也悉数消散。数十万年不曾落过一滴泪的泫沄,指尖拂过那一丝晶亮,她苦涩凄楚的呢喃,“道成了…”

      混乱的天界无人留意,羽凝坠落后,仙躯燃烧起了通红的烈焰,似一轮红日自九天垂落……

      几度风回光阴流转,天极殿前风云变幻。

      六界九州乱局起灭,半数仙神道殒身消。云虚境的洪泽湖中,花开朵朵皆为并蒂,传闻说,这是两位女神为护佑苍生相拥坠落于此,神灵飞散,化作这万顷碧波,一览芳华。

      五十年后,天界一阵动荡,混沌大开,魔界寸草不生的熊熊炙热里,竟绽放起蓬勃生机。

      世人传言,是九天的尊者灭尽了魔界的戾气,魔域万古迭代的罪恶之源,与魔尊一同消散于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复又归于祥和安宁。

      自此,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九天之昂便会飘然落下一道紫光,幻化做一紫衣仙人,驻足湖畔,悉心守护着湖中的一叶一瓣羽,日日如一,足足维系了五百年。

      彼时一处虚虚离离悬于三界之中的幻化密境中,两个姑娘脸上挂着深沉的笑容,荡漾于藤编的小秋千上,望着湛蓝的天色,一奶呼呼的声音自墨衣女子的怀间响起: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如此悠然自得的日子,当真舒爽。”

      那墨衣女子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雪青色襦裙,柔声道:“躲了五百年,当真不想回去看看?魔尊身陨,听闻百万年来寂灭的魔域焕发新生了,那风光如何,你不想知道?”

      “你我如此算计,若回去会被她扒皮抽筋的吧。嘶,想想都怕,还是别了。况且她和药神成亲了,小日子定是美滋滋,凑什么热闹?”羽凝扑棱着小脑袋瓜,不自觉攥紧了风砚之的衣襟。

      未等风砚之回应,这一方由心而生的小密境的结界突然起了波动。

      两人大惊失色,诧异的对望彼此,羽凝怔愣道:“怎会如此?”

      “糟了,快跑。”风砚之面色一沉,这结界与自身命脉相连,若有异动,除非是血脉相通之人闯了过来。与风砚之血脉相通的龙宫中人,无人有这般修为。

      “跑?”一声冷笑传出,透着满腔的恼火,“躲了数百年,戏耍长辈,你二人不主动请罪,还想跑去何处?”

      绛紫色纱衣无风自动,来人面色清冷,话音更是含了十足的冷意,将两个小人的骨血冻了个透心凉。

      “愣着做甚?闻予,不知给一双岳母敬茶么?”苍瑾一袭翠色长裙,翩然紧随其后,赶紧给二人打着圆场。

      风砚之讪笑一声,调头就往院中竹庐而去,应承道:“是,这就去沏茶。”

      羽凝本傻呆在秋千上,见风砚之拔腿就走,她慌乱起身,瞧着不速之客,怯怯的扯出一抹笑来,随声附和道,“我…去帮她端茶。”

      话音方落,羽凝迈出去的腿却被定在了半空,保持着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

      泫沄抬脚走近,咬牙切齿道:“你可真孝顺。”

      羽凝尴尬又心虚的吐了吐舌头,一双紫金色的眸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额…女儿未曾参加您和药神的婚仪,是女儿疏忽,还没问您,您二位这称呼…女儿该当如何叫啊?”

      “插科打诨,”泫沄的声色愈发低沉,“少来套近乎,你们敢合谋诓本尊,说你身死,令我哀思百年,这笔账想如何还?”

      “您…您都刺我一剑了,还要如何?”羽凝眨巴着眼睛,故作委屈,“总不能让您再来一剑吧?那可就真没命了。”她瘪着个小脸儿,转眸将求助的视线落去看热闹的苍瑾身上:“药神娘亲,您不救我吗?”

      风砚之端着茶盏出来的时候,听得这一句“药神娘亲”,险些没把一盘子茶悉数扔了,这是个什么奇怪称呼?

      苍瑾略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正欲抬脚上前,却被泫沄一记眼刀给吓退了回去,只得定在原地,讪笑道:“丫头,你也见了,这家庭地位如此,不中用的啊,自求多福吧。”

      “师尊,”风砚之为了解救尴尬僵持的羽凝,只得硬着头皮试探着出言,“茶好了,您和药神先落座歇歇?”

      “是…是啊,”羽凝尬笑一声,战战兢兢的看着泫沄,“您远来是客,歇歇脚再…再算账不迟的。”

      “远来是客?”泫沄怒极反笑,将“客”字咬得极重,犀利的眸光仿佛能将羽凝的小身板穿个窟窿。

      羽凝头皮发麻,暗道疏忽,讨好道:“不…师尊,母亲,母上大人?凝儿不是那个意思,您别…别误会。”

      泫沄冷嗤一声,取了自己的令牌出来,拂袖振臂一挥,风砚之和羽凝二人齐刷刷的被弹回了九重天的天极殿外。泫沄如今道成,其功力卓绝,普天下无人能及。

      羽凝只觉摔在地上时,被一枚冰冷梆硬的东西膈的手疼,垂眸瞧见落于自己手里的神尊令牌,一脸狐疑。

      一阵虚无缥缈的传音回荡于九天之上,“你二人倒是会消遣。这密境本尊征用了,躲了百年逍遥,简单,百倍偿还即可。这五万年六界九州若生了一处事端,你们,天条论处。”

      密境内,泫沄指尖轻点小木桌,“苍瑾,这茶不错,过来尝尝吧。你不是喜欢幽静么?这房子合适。”

      天极殿外,羽凝抱着风砚之仰天长啸,“啊!世上哪里有我这么可怜的小凤凰?爹不疼娘不爱,找了个能干的妻子还得陪她活受罪!”

      风砚之喟然一叹,将瘫坐在地,毫无形象可言的羽凝扶起,“娶你不如娶个棒槌,一个媳妇两个岳母,睥睨天下的龙族,谁有我惨?托你的福,我的龙威算是荡然无存了。”

      苍瑾敛眸抿着清茶,听得这聒噪的抱怨,嗤笑一声,总结道:“精辟啊。”

      茕茕雪山之巅,几仙人乘仙鹤飘然垂落,瞧见地上半坐的二人,拱手一礼,“小仙恭贺闻予尊者和小神尊回归九天。”

      风砚之悄然眯了眼睛,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冷声道:“有事?”

      那几名仙人抬手一挥,身前小山一样的公文摞满了天极殿外的空场,“这是待批的文书,劳二位审阅。小仙话已带到,先行告退。”

      羽凝眼见那纸片如雪般堆落于殿外,紫金的瞳孔中映着小火苗,险些喷出一把凤凰火烧了这恼人的物件。

      风砚之眼疾手快地把人请进了大殿,“小祖宗,歇歇,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呢。”

      全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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