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难当媳难做》枫眷

5、第 5 章

　　山中寂静，微风拂过林间，卷起落叶的沙沙声听得都十分真切。萤火虫在草丛中穿梭起舞，点点光亮铺陈了漫漫长夜的一丝柔情。

　　昏暗的地牢中只有零星的烛火悦动。察觉到宫主对羽凝冷漠的态度，掌刑弟子没了方才的小心和顾虑，心间恶念陡升。

　　谁说修行之人皆是正气凛然，如他这等不入流的陈年老酿般的外门弟子，苦熬着年岁度日罢了。

　　若说心底无处发泄的压抑与苦闷迟迟不曾喷薄，只能怪宫规严苛，怪这后山人迹罕至，不曾予他机会。

　　羽凝已经被他折磨的昏死三次了，方才更是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来，染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襟。她的手上插着锋利的铜针，滴滴鲜红的液体自水葱一样的指尖垂落，剔透莹亮。

　　昏死过去的脸庞少了几分痛楚的神色，长长密密的羽睫垂下，遮掩着一汪清泉。小巧的鼻尖浸出细密的汗珠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擦干了去。

　　方才，守夜的师兄已经离岗，掌刑弟子大着胆子，绕着锁住她的刑架来回踱步，眼神一刻也不肯离开羽凝的身子，躁动的内心早已难耐，跃跃欲试的一双沾满鲜血的粘腻手指试图攀上少女苍白的容颜……

　　天色将明之际，地牢内燃起了熊熊烈焰，窜天的烈火仿佛要焚尽这世间一切苍凉。炙热的火焰炙烤着山峦，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虚虚离离，影影绰绰。

　　守山弟子眼见火势越燃越猛，任他们如何施法无法近前，更休提熄灭那绵绵不绝的焰火了。无奈之下，弟子们传讯宫主，请人来灭了这没来由的巨浪。

　　殷红一片的后山惊起了万千飞鸟，一林灵兽。顷刻间躁动不安的氛围笼罩了整个凌暲宫。宫内闭关多年的长老们也齐齐赶来，却尽皆驻足在山脚，无人敢上前一步。

　　羽澜祎飞身前来，望见那红灿灿的焰火席卷了半个山峦，她眉间深锁，凝神蓄力，唤出自己的冰魂剑来，全力一击。汹涌的灵力幻化出数道冰冷的飓风，刹那间，翠绿的山峦上覆盖上一层寒冰，所有的灵植都被冻成了冰雕，一息间盛夏变寒冬。

　　可唯独地牢所在之处的山峦，烈焰丝毫未消，冰云触及之处，化作一缕轻烟，升腾而上，散落虚空。

　　“是红莲业火。”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一脸震惊的叹道。
　　“云虚境怎会有此物？”
　　“红莲业火？传说中的地狱神火，焚烧罪孽，无法熄灭？”

　　一时间众人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羽澜祎闻言，脸色凝重，凤眸半觑，将微微发颤的手隐入宽大的袖袍间，负手立在众人身前，目光凝视着前方的火焰，片刻不曾挪动。

　　“宫主的弟子，可惜了。”白发长老上前轻声叹了一句，转身便又回了自己的洞府。

　　“小师姐昨日被关在里面，不过一晚就起了这等火势，真是可怜…”
　　“宫主说了，她勾结妖邪，你还叫她师姐？”

　　“她若真背叛师门，活该…”
　　“没准儿这火就是她放的……”
　　“她有这个能耐？你当红莲业火是你家炕头的烟火不成？”

　　一众弟子在山上嘀嘀咕咕的窃窃私语，似乎是忘却了，眼前这位半只脚踏入炼虚境的宫主耳力卓群。

　　羽澜祎忍无可忍，转身释放了些许威压，眼底一道寒芒扫视着众人，冷声道：“散了。”

　　嘴碎的弟子们纷纷将嘴巴闭了个严严实实，溜得比兔子都快，生怕宫主一怒，拿自己开了刀祭天。

　　地牢的火焚了两天两夜才熄了下去。火势散去后，弟子们蜂拥而入，山洞内除去被焚烧的通红的铁链，别无一物，地上的灰烬深厚，漆黑一片，哪里还有羽凝的半点儿影子。

　　羽澜祎得知那日的守山弟子离去前，地牢尚未起火，便将人传唤了来，一问究竟。
　　守山弟子两股战战的跪在她身前，吓得上下牙床磕碰出“嗒嗒嗒”的声响，话都说不利索。

　　“吾不会追究你的过失。”羽澜祎无奈，出言安抚。
　　过了半晌，他堪堪平复了恐惧的情绪，抿了抿嘴，出言回道：

　　“宫主且安心，昨晚那逆徒吐了三次血，后来那血都是黑的。即便真的逃脱了，她也活不成。”

　　羽澜祎听着这话，面色虽一如往常的清冷，但她的心里却实打实的感受到了“咯噔”一下，只觉得胸口空落落的，竟有些疼。

　　强压着不适，羽澜祎淡淡吩咐：“你可以走了。”
　　守山弟子叩头如捣蒜，用尽毕生修为逃离了凌霄殿。

　　羽澜祎负手立在窗前，望着天边游荡的云彩出神，背影透着疲惫和落寞。短短五日，两个徒弟命丧黄泉，即便外人都说她冷心冷情，她也做不到真的心神不乱，云淡风轻。

　　小徒弟的天资卓群，若不是为了沅儿……
　　如今沅儿不在了，竟连她也留不住。

　　想到此，羽澜祎长叹一声，她那日的确愤怒，心痛，才将人丢进了后山的牢中。本不过是要发泄几分羽凝不遵师命，致使爱徒离世的愤恨，并未想清楚最终要如何发落她。至于勾结妖族，不过是寻个惩治人的由头，顺带也能不动声色的查一查小徒弟身上那股奇怪的气息究竟从何而来罢了。

　　眼下这一切都成了谜团，又莫名其妙无端来了一出红莲业火。修行多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火焰，这火种来自何处，她更是毫无头绪，一无所知。

　　羽凝在地牢受审的那一夜，羽澜祎片刻未曾合眼，有那么一瞬间，也动过将她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念头。一场大火带走了所有的疑虑忧愁，是她始料未及的。

　　紫陌多情，羽凝自幼是她亲自带大的，本就感情深厚。从前，为了自己的主子，紫陌生生克制着这番情愫，哪怕知晓羽凝下了山再也回不来，她都没有多言半句。直到山火弥漫，死亡的触手仿佛摸到了紫陌的心门，她泪落如雨，再也承受不住，躲在自己房中，数日不曾伺候羽澜祎分毫。

　　羽澜祎凝视着窗外的神情恍惚，早已出了神，若此刻有人瞧见，那就是一具失魂落魄的躯壳。

　　“师父~”
　　突然间，一抹红艳艳的丽影踏进门来，熟悉的嗓音传来，羽澜祎怔愣须臾，诧异的转过身来，见到眼前人，她嘴角不自觉地颤抖了几分，正欲上前相迎，脑海中另一半理智劝住了她。

　　来人虽有羽沅的音容笑貌，但沅儿已死，绝不会出现在此地。

　　羽澜祎平复了情绪，定睛一瞧，一双忧伤的眸子立刻被怒火覆盖，抬手作势就要一掌劈过去。

　　“羽沅”觉察，闪身一躲，随即开口放出银铃般绵绵不绝的疯癫笑声：“羽宫主这是悲痛过头伤了脑子？您当真舍得打？这可是你爱徒的肉身，啊哈哈哈哈。”
　　“从沅儿身上滚出去！”羽澜祎沉着嗓音怒斥。

　　“啧啧，那么凶作甚。我这是一番好意，这如花似玉的容颜，若没有我魂魄的温养，早就变成青黑的死人脸了，啊哈哈，你该谢谢我才是。”曼莲迎上前来，丝毫不惧怕羽澜祎出手相击。

　　“别太过分，滚！”羽澜祎忍住杀人的冲动，转回身去，言语威胁。

　　“我来这儿，可不是串门的。你连自己的徒弟都看不住，我很担心你我的约定是否还能实现。”曼莲收敛起方才不羁的模样，一脸正色道。
　　“凝儿死了，你还要怎样？有本事自去寻她的魂魄。”羽澜祎眸中寒光乍起。

　　“不，她没死。我闻过她的气息，记得格外清晰。可你的地牢里，没有她死去的味道，所以，她只是，消失了。羽宫主，你最好尽快找到她。我的耐心有限，时间久了，你爱徒的尸身，我看腻了可就不管了…”话音还未消散，曼莲的身形已然消失不见。

　　羽澜祎闻言，眉宇间浮现三道沟壑，眼睑微眯，袖中的手卯足了力气握了握拳。
　　若真如曼莲所说，你又是被何人所救？地牢的大火，又是谁人所放？

　　思及此处，羽澜祎飞身前往后山，耗费了整日时间，重新检查布置了各处的禁制与结界。若不是多年来，地牢一处被废置无人打理过问，又岂会让贼人轻而易举的潜入。这样的教训，吃一次便足够了。

　　翌日晨起，凌霄殿内，羽澜祎依旧没能等来紫陌的身影。无奈之下，她起身前去寻人。

　　紫陌将自己反锁在房中，门外布下了结界，身为宫主近侍，又有着元婴后期的修为，整个凌暲宫内，无人敢招惹她分毫。

　　紫陌的结界挡不住羽澜祎，她稍一施法，便破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憔悴，眼睛哭得如红桃子一般的斜倚在榻前的紫陌，手里还捏着一个绣工精致的小香囊，那还是六年前，羽凝亲自做了送给她的。

　　眼见此景，羽澜祎默立良久。紫陌仿佛不曾看到她进来一般，目光涣散，眼神空洞，一声不吭。
　　终归是羽澜祎忍不住，走到她身前开口道：“她或许还活着，你可肯出来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