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难当媳难做》枫眷

4、第 4 章

　　羽凝扫视了远处的众人，并未寻见师姐那一袭红衣，而半空中与师父并肩而立的那个红衣女子，又甚是陌生。羽凝心头涌起一股不安，催动灵力加快了速度，飞向师父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师父和那陌生女人逐渐敛了威压，地上的人开始缓缓挣扎着爬了起来。

　　羽凝顾不得旁人，远远便望见师父的脸色有些憔悴。想起自己出门时，小弟子本说师父闭关，羽凝只当是师父陡然出关耗了元气，待近身时，赶忙运转灵力，意图相助师父恢复体力。

　　谁知自己才迎面走近，师父凌厉的眸光瞥见自己，抬手就是怒不可遏的一掌，堪堪将羽凝击飞了数十米。师父出掌极快，又在自己意料之外，羽凝来不及闪躲，生受了这一掌，跌落在远处的树下，“噗”的自胸腔喷出一口血来，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

　　羽澜祎看也不看她，径直朝着地上的羽沅走去，撤去了保护的结界，探上她的脖颈，却如何也寻不到一丝脉搏。羽澜祎清冷的面庞上结了一层寒霜，一脸的诧异颓唐。

　　红衣女子负手立在她身侧道：“节哀罢，惊雷枪下亡魂无数，无一生还，无一能救。我将人接过之时，她已然经脉寸断，金丹爆裂，回天无术了。”

　　“你不是自诩下届最强的鬼修么？可有破解之法？若能救沅儿，条件任你开。”羽澜祎揽过羽沅的尸身，紧紧搂在胸前，开口的语气仍旧冷冰冰的。

　　“何必自欺欺人？惊雷枪过，魂飞魄散，你会不知？我只能带走她，护下肉身，旁的爱莫能助。”曼莲别过头去，漫不经心的回应。

　　沉吟良久，羽澜祎长叹一声，冰清玉洁的脸颊竟滚落一滴清泪，随即开口：“依你。”
　　再起身时，又恢复了整肃的容颜，瞧不出喜怒的情绪，朝着远处树下趴着的人走去。

　　失了气力的羽凝倚靠着树干，连呼吸都能牵扯伤处，痛得猛灌凉气。羽澜祎凝神打量着她，见她身周环绕着一股不属于她的气息，这道奇怪的气息应该不属于修真之人，旋即眸光中平添了几分冷冽。

　　羽凝沉重的眼睑半觑，感受到眼底的一抹紫色光晕，挣扎着开口：“师父…师…姐…呢？”

　　羽澜祎胸口的起伏波动昭示着她的愤懑，怒视眼前人须臾，冷冷吐出两个字：“拿下”。

　　听得此语的弟子们先是一愣，抬首对上羽澜祎凛冽的目光，便赶忙手脚麻利的薅起地上的人，架着她转身离去。

　　曼莲隐了身形，暗中欣赏着这一出戏码，飘到羽澜祎的身边，留下一道邪魅的嗓音：“不把她给我吗？”
　　“不是现在。”羽澜祎阖上眼眸，轻声回道。

　　“那就，后会有期。”红衣女子幽幽的话音回荡在羽澜祎的耳畔，那人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妖族的突袭完全超出羽澜祎的意料。云虚境内除却人修之地，便是北境的妖域。但百年来两族秋毫无犯。充其量，在时令不济的冬日，个别小妖会在边境劫掠，生些事端。今日明目张胆的包抄偷袭，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挑衅之举。

　　依羽澜祎的谋划，今日便能根除羽沅的灵根弊病，日后的修行之路定能畅通无阻，顺利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云虚境内下一个举世瞩目的佼佼者才对。

　　怎料妖族来犯，自己苦心培养多年的棋子竟也敢违逆师命，临阵脱逃。若是羽凝在，至少她能舍身为沅儿挡下这致命一击罢。思及此处，羽澜祎袖间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
　　——**

　　凌暲宫后山之中，人迹罕至。除却一片兽园里豢养着些许灵兽供弟子训练，尚且算有几分生机外，其余的地方阴寒一片。凌暲宫的地牢便设在此处。

　　名为地牢，实则早已废弃多年。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的头号宗门，宫规森严，诸位长老教导有方，弟子择选更是万里挑一。是以多年来，纵有弟子犯些小过，扔去禁闭室教诲一番即可。若是犯下大错，铁血冷面的宫主便会送人往生极乐。这地牢，说白了就是个摆设，数十年无人涉足。

　　今日凌暲宫内众人开了眼，也傻了眼。好端端的，宫主将自己初次下山历练的关门弟子打入了地牢，任谁都是满肚子的疑惑。

　　小师姐温柔瘦弱，在宫中虽住在山巅最高的殿宇宫苑内，不喜交际，但若是遇见旁的人，也总会笑意盈盈的柔声见礼，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犯下大错的模样。

　　今日宫主带着一众弟子归来，却独独不见少主的影子。人一回来就宣布羽凝违逆师命，涉勾结妖族之嫌，这等伏诛大罪说得云淡风轻，委实让众人身后冷汗涔涔。

　　阴森潮湿的地牢内，铁链嗡鸣不断。

　　自被同门押解归来，羽凝就被带入了这几十年荒无人烟的地牢内，玄铁的粗重锁链缠绕着腰身，钳制着她纤细的手腕，将人的胳膊高高吊起。身后裹挟着呼呼风声的布满钩刺的长鞭一下、一下拂过她的背脊，撕扯着身上水蓝色的衣袍，晕染上道道殷红，如盛放的曼珠沙华般摄人心魄。

　　不知是被抽打的，还是师父的一掌威力太猛，羽凝连告饶的力气都没有，嘴角早已趟出了细密的血丝。青涩的小脸苍白如纸，若非体内涌出的血液垂挂在唇边，这张脸上，除了眸子还有些颜色，其余便同皑皑白雪无甚分别。

　　身后的挥鞭动刑之人不断地厉声责问：“招不招？你是如何勾结妖族偷袭同门的？”

　　羽凝听着这没来由的指责，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心酸不已，觉得心口堵了块沉重的巨石，比伤处的痛楚更令人绝望。苦捱了半日，再承受不起这番捶楚，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垂眸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光是抬起沉重的眼睑就已经耗费了羽凝全部的气力。耳畔隐隐传来一阵交谈声。

　　“如何？”一清冷的女子嗓音。
　　“一字未吐。”粗重的男音，带着些许疲累的喘息。
　　“你先下去。”还是那道清冷的音色。

　　羽凝听出是师父的声音，心里竟有一丝侥幸，宛如沉入深渊的人寻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沙哑的嗓音喃喃唤道：“师、师父…，徒儿……冤…枉。”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浮现在眼底，未及反应，羽澜祎攥着玉骨鞭抵住了羽凝低垂的脑袋，稍一用力，鞭身支起了她的下巴，随之而来的便是冷冷的责难：“冤枉？尔敢抗命，害沅儿枉送性命，你还有脸喊冤？”

　　羽凝心下大惊，错愕的抬眼对上羽澜祎冷冽的眸光，呜咽着问：“师姐……师姐…怎么了？不、不会、不会的……啊！”

　　话音未落，羽澜祎抬手就是一鞭，重重落在羽凝的肩头，斜斜抽下，在她身前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羽凝的惨叫在空荡的山洞中回声不断，吓得方才行刑的弟子闻声都缩了缩脑袋。

　　“你勾结了何人？”一鞭打落，羽澜祎沉声质问。

　　羽凝大口喘息着，消化着骨子深处传来的痛楚，她想不明白，师父为何下手如此狠厉；更不知晓，为何她有此一问。羽凝有自责，有懊悔，悔不该听了师姐的话，可她当时确实无能为力，也并未得闲。一心一意襄助师姐，又怎会有时间勾结外人？

　　羽澜祎见她不作回应，怒意更甚，抬手又是一鞭子落在了同样的地方。

　　“啊……啊！…嗯……”一声凄厉的哀嚎破空而出。羽凝的衣服被撕扯得稀碎，一截莹润白亮的东西露了出来。定睛瞧去，才发现那是一截包裹在血肉中的锁骨，愣生生被撕扯了出来。

　　惨叫之后，羽凝吃痛，脱力的又一次昏死了过去。
　　羽澜祎见状，收了鞭子，起手掐诀，一道灵力自指尖传出，打入羽凝的身体，不多时，羽凝转醒，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冷汗涔涔。

　　“今日你若不招，吾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妄图昏迷逃避，你就是痴心妄想。”羽澜祎转过身去，负手背对着她站定。

　　羽凝此刻顿觉浑身有千百只蚂蚁啃噬一般，还带着透骨的阴寒。浑身止不住的战栗牵扯得铁链泠泠作响。羽凝想要开口求饶，沙哑的嗓子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剩上下嘴唇费力的触碰在一处，吹出细微的气音。

　　半晌没有动静，羽澜祎转回身来，捏起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羽凝此刻双眼无神，空洞的望着虚空。羽澜祎觉察异样，一挥手撤了法术。

　　她并不知晓，羽凝现下眼前一片漆黑，已经失去了视觉，只剩身子不受控制的筛抖不停，嘴巴喃喃的，似乎是在求饶，仔细看那嘴型，好像在喊着“饶命”。

　　羽澜祎的食指与拇指相合，稍一变幻，又捏了个诀，她闭上双眼，抬手探上羽凝的额头，小人儿的身躯一震，一道灵识直入脑海，幽深的地牢中，只余下她嗓子深处的闷哼呜咽。

　　片刻后，羽澜祎撤了灵识，皱眉不解，一脸疑惑。招手唤来方才的行刑弟子道：“继续审，直到她招认为止。”
　　说罢拂袖而去。

　　羽凝残存的意识听到这话时，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脑海。方才羽澜祎的那道法术，是强行入侵了自己的识海，强硬的搜罗着这一整日的过往，羽凝深觉痛楚不已，却毫无还手之力。

　　在地牢中挣脱不出铁链的束缚，也逃避不开狠厉的鞭子，眼下的绝望无力，前日应战时的捉襟见肘，让羽凝终于明白，师父自带她来了师门，便是把她当成了圈养的金丝雀，学来的东西无力自保，却一直在救济旁人。

　　她不准自己出山便瞧不见外面的天大地大，人杰地灵，自然而言也就不会有所欲求，执着于修炼令人更为强大的功法；不需试炼便没有与人对战的经验，又怎知自己是如何不堪一击，任人拿捏。
　　修习一途，人人皆仰慕强者，只有强者才能感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畅快，而自己只是师父手中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

　　羽凝苦笑一声，任由身后更加凌厉的鞭子招呼上来，垂眸闭上了眼睛。
　　师父养我，育我，却不信我。死了便死了吧，左右最疼惜自己的师姐也不在了。

　　羽澜祎自地牢出来，皎洁的月色已然西斜。浩瀚的星海一如往常，羽澜祎面上的愁云却越积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