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迷失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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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黑色巨影略过，带起一阵狂风，本就暗淡的天光更是被遮的严严实实。
黑暗中，一个球形亮光，在风沙里一闪一闪。
李想佝偻着身子，他用上身仅剩的布料拧成绳子，把周至臻拖在了身后。
一只手提着装满仙人掌的包裹，另一只手举着骨剑，骨剑上挂着一个模糊的灯球，那是他从仙人掌林子里找来的虫卵，然后用剩余的T恤布料包了起来。
每隔一阵时间，他就得停下休息一会儿，然后用力敲击虫卵，让它重新发光。
靠着这点光线，李想勉强能看清前方的路程，他幸运的避开了一些坑洞，和被风吹着乱跑的带刺仙人球。
通过手中指南针不断校准方向，李想拖着周至臻翻过了一座座沙丘。
天快亮时，风开始慢慢减小，李想停下吃了些东西，简单休息一会，迎着晨光继续上路。
就这样走走停停，三天时间，他的后背开始结痂，但总共才走了二十多公里。
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李想把周至臻安置在地上，然后抬起他的脑袋，在他的后颈处仔细摸索。
没一会儿就摸到一块比较硬的地方，他往下按去，底下露出一个红色开关，开关旁标注着亮黄色的警告标识。
李想毫不犹豫按了下去，直到三秒过后，周至臻突然颤抖起来。
他四肢抽搐乱动，为避免误伤，李想赶紧站远了一些。
等了一会儿，周至臻胸口的红灯才开始闪烁起来。
红灯速度很快，而他则像个丧尸一般，明明大脑还没清醒，但四肢已经挣扎着把身体撑了起来。
他脑袋低垂着，胸口红灯闪个不停，从极快的频率慢慢下降到一秒一下的频次。
他脑袋抬了起来，属于人类的那只眼睛紧闭，机械眼则直直看向李想。
“喂，你还好吗？”。
他眼中冰冷无情，看着李想的样子和看旁边的石头沙子没有区别。
“我能量不足，所以启动了预设程序，目前只开放部分功能，我将在未来三分钟内为你重新校正方向，希望你能看懂我的表达，三分钟后，我将重新进入沉睡。”
同样的话，他说了三遍，然后自顾自的打开电脑，开始捕捉空气中无法看见的信号。
李想站在他身旁，仔细观看他电脑上一连串闪过的代码。
屏幕上的代码渐渐消失，直至出现一个经纬度。
东经117度，北纬28度32分
周至臻打开电脑里下载的地图，输入经纬度，找到了那个位置。
还是在顺曹县！
“记住了吗？”
“嗯，没问题！”
李想话刚说完，周至臻就直直倒了下去，连电脑都没收回。
李想认命的把他翻转回来，打开他后背的盖子，把电脑塞进去。
正当李想把盖子合上之时，一阵破风声传来。
李想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迅速往旁边滚去。
铁链结成的网从天而降，李想躲到边缘，还是被大网边缘砸中。
他被压倒在地，拔刀朝着身上铁网砍去，嗙铛声中，却只溅起一阵铁花。
他挣扎着半坐起身还想再砍，一根无声无息的闷棍直接敲到了他的后脑勺。
李想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铁链绑得严严实实，而身后是一根坚硬的石柱。
不远处有一个大火堆，火焰在风的带动下努力想要挣脱木柴的束缚，点点火星子带着希望四散飞去。
柴火燃烧的噼啵声响起，李想看到了火堆旁出现的人。
那些人很怪，每个都是又高又瘦，后背处突兀的鼓起一大块，细瘦的的身子碎布拼成的袍子晃来晃去，脑袋也是细长细长的橄榄球形状，眼睛眯成一条狭小的细缝，李想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看到李想盯着他们，一群怪人急忙低下头，重新退回了黑暗中。
李想想趁机挣脱身上的铁链，可从肩膀到腰腹都被绑得太结实了，他又坐在地上，双腿毫无发挥之处，用尽全力也动不了分毫。
鞋子踩在沙砾上的嗦嗦声传来，是有人来了！
没一会儿，一个个子娇小的女人从黑影中走了过来。
她走到李想前方，目光直直看向被困在石柱上的李想。
从他微微泛光的头发，到雪白的脸和上身。
侵略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李想的身体。
明明李想才是更高大的那个，在这个女人面前却仿佛失去爪牙的野兽，任由猎人评估身上的血肉。
“把他解开。”
女人挥挥手，身后飘来两个怪人，肉翅扇动两下，就越过她到了李想面前。
李想站起来，先活动了一下身上僵硬的骨头，等血液重新充满麻痹的四肢，他也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个女人。
或许，叫她少女更为合适。
她比李想低了一个头还多，面容稚嫩，头发用木棍挽在脑后，留下几缕从脖子处滑落。
身上穿着和那些怪人差不多的素色拼接袍子，身体笔直，双脚站得很稳，看着与这里的人群格格不入。
但能看出，那些人是在以她为首。
“你是周至臻的女儿？”
“怎么，你认识我？”
女孩儿眉头一挑，看着李想的眼睛微微眯起，微微勾起的嘴角落下，神色变得十分危险，四周细长的人群重新围了过来。
细缝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数十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李想面上神色不变，他习惯性的摸了摸后腰，那里空空荡荡，横刀骨剑都不在。
“听周至臻提起过，是他让我带着他来找你的，你有看到他吗？”
“他情况不太好，不过你可以说说，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说着，自顾自走到火堆边坐下，她身旁那堆怪人也跟着飘了过去，挨个坐在了她的身后。
李想也跟着走过去。
他眼睛瞟到那些人袍子下软的像面条一样的腿，只不过一瞬，又被袍子给遮住。
他们坐着的姿势也很统一，无论男女都是侧倾斜坐，像是教育良好的名门淑女。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想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了他在沙坑里遇到周至臻，把他救出来，然后一起寻找水源的事
还有周至臻为了找她，冒险动用了最后的储蓄能源，因此陷入了沉睡模式，强制开机校准方向后又陷入沉睡，然后他们就被捆到这里了。
周至臻女儿听了他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感叹似说了一句。
“现在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好人呢！愿意无偿帮助别人的善信，愿神永远庇佑于你！”
她说完，双手合十，闭眼低头，虔诚的对着火焰祈祷。
李想静静看着她诡异的动作，等她重新睁开眼睛后才开口。
“我也是来找同伴的，你们这里是不是来过一只蓝色大鸟，它是我的伙伴，我们在风暴里失散了。”
“哦？这样啊！”
女孩看着李想，嘴角挂起微笑，眼睛弯成一轮弦月，标准的微笑脸在她脸上也是十足的诡异
“它还在后面广场呢，它的眼睛受了点伤，这段时间都是我们在喂它。”
“我能去看看它吗？”
“当然！鸣九，你带他过去吧！”
她身后人群里出来一个少年，清脆的嗓音响起
“好，你跟我来吧。”
李想跟着他往石柱后方走，随着越来越远离火堆，光线也渐渐变暗。
李想只能盯着前方的黑影。男孩个子很高，比其他人要壮实一些，但裹着袍子仍显得十分空荡，他的腿似乎不能用了，行动时只能拖在身后
看他后背处的翅膀挥动，李想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的翅膀？”
黑影停了一下，小声的怯怯说道：
“吓到你了吗？”
看他停在那低下了头，李想赶紧走上前，急忙否认。
“没有没有，挺可爱的，而且这样赶路也快。”
看他还低着头，细长的手都快拧成了麻花，李想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安慰他。
“我就特别羡慕有翅膀的，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有小蓝，就是我们现在要去见的那只蓝色大鸟，我在风暴里可能就没了。
当时那么多羽蛇攻击我们，要不是有小蓝拼命保护我，我一个人还真跑不出来。
还有啊，就是因为它有翅膀，所以我才能在这么多次的危机里死里逃生啊！”
“所以长翅膀的不是怪物是吗？”
“当然啦，人人都想当天使，能长翅膀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呢，所以不用自卑，你这样很好的。”
李想讲着讲着，开始用哄小孩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发现这个鸣九看着应该有十七八了，但是讲话声音和内容都还很稚气
“可是为什么别人见了我们都打我们，以前也有人进来，明明是赵叔叔救了他，可是他还骂我们是怪物，他最后还杀了救他的赵叔叔。”
小孩儿说着蹲到了地上，嘴里都带上了哭音。
李想手足无措，他真的不懂怎么哄小孩啊！
“怎么会，你们不是怪物，那是那个人的问题，是他太无知了！”
“可是王伯伯都不让我们出去了，说是外面有人会抓我们，要抓我们去医院，会割下我们的翅膀，切开我们的肚子。
我好害怕，呜呜呜…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别怕别怕，不会的，外面的人都有官方管着呢，他们不敢做这种事的。
而且，有飓风挡着呢，他们进不来的，这里很安全的，别怕啊。
你看，我看你们和看我自己都差不多啊！我没看出有什么区别啊！”
“那你和小姌姐姐一样，都是慧眼识珠的好人！”
男孩说着，抬起了头，弯弯的沟渠里流出了泪水，挂在他成熟的脸上，有点突兀
“好啦，地上太凉了，你快快起来吧！”
男孩站了起来，一只肉色的翅膀伸到李想面前，盛情邀约道：
“那你要不要摸摸我的翅膀？”
面前温热的气息传来，李想伸出手掌，慢慢放到了他的翅膀上。
“好痒哦！你再摸摸其他地方看看。”
他的翅膀很大，光滑的皮肤表面有一点点绒毛，黑夜里看不清，触感变得更加明显，随着男孩怕痒躲避的动作，绒毛调皮的挠着李想的手心。
“和天使的翅膀一样。”
“真的吗？那你见过天使吗？”
“没见过，但如果有天使，一定就长你这样。”
“咯咯咯，那太好啦！
我是天使！不是怪物！咯咯咯。”
男孩的笑声很特别
李想听着笑声想象着他的笑脸，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哎呀，它醒了，我们快过去吧！”
“谁醒了？”
“蓝宝儿，就是你的伙伴小蓝，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蓝宝儿，咯咯咯，你看，我们取的名字都很像唉。”
“是啊，这可能就是缘分吧，可是你怎么知道它醒了？”
李想一边跟在他身后往广场方向走，一边问他
“我听到了呀，它醒了，它想吃东西，它在啄石碑。”
李想停了一步，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风声里除了脚步声还有其他的一点咚咚声音
确定了的确是有声音，但李想还是很震惊这小孩听力居然这么好
“你的耳朵这么灵敏吗？”
“我可不只是耳朵灵敏哦，我眼睛也很好，鼻子也很灵，而且哦，不管是什么东西，我只要用嘴巴尝一尝就知道能不能吃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
男孩说完，扭头向李想求表扬
“嗯，很厉害！”
李想给予肯定，男孩更开心，扬声说道
“其实那天我早就闻道你的味道了，但是他们走的太慢了，等我们追上的时候，你已经把那个机器人打倒在地了。
后来是小姌姐让人用铁链把你围住，我们才捉到你的。
不过你速度好快啊，那个链子是我和秦小妹从高空丢下去的，你居然还差点就跑出去了。
所以我就赶紧飞过来敲了你一棍子，还好我力气够大，一下子就把你敲晕了。
咯咯咯，我厉害吧！”
李想一脸黑线，听着加害的人在受害者面前邀功，而受害者还得哄他。
李想心里憋屈得不行，他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
“厉！害！”
“咯咯咯，我和你说…”
在男孩哒哒哒的话语中，李想了解到了他们这群人的事情。
他们是邻万县的村民，大停电以后被官方聚集到了县城里，那时候起，他们这里就特别爱刮风，但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是春夏之交，南边刮来的富含水汽的风。
大家都做好了入梅的准备，可这风越刮越干，也越刮越大。
河流湖泊被蒸发，日常用水渐渐难以保证，等到饮用水都要被限制的时候，官方通知向洪都方向转移。
可那时快要到冬天了，白日越来越短，寒冷的时候也越来越长，他们组织着想往洪都迁徙，可刚出顺槽，就被骤起的狂风堵了回来。
他们无奈躲进了地下防空洞，等风平稳时，存活人数已不足一万。
风暴来来往往，他们为了活命，只得跟随风暴一起迁徙，混乱期就重新躲回地下。
凭借鸣九超乎寻常的五感，他们总能提前预知风暴的变化，他们在风中设陷阱捕猎，在沙漠里寻找速生的仙人掌，以此为生
他们试着在飓风平稳期出去过，出去两千多人，就逃回来三个，回来的人说他们在外面已经没有可以停留的归宿了。
他们是注定迷失于狂风之中的人
后来就没人再说过要出去了
一群人就这么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现在。
“那你们还剩多少人呢？”
“不多了，只有五十多个人了，王大伯，王大婶，李叔叔……”
鸣九一个个数着，他很显然把剩下的所有人都当做了至亲至爱，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能说上来，还能给李想介绍两句他们的特征。
就这么说着话的时间，李想转过半块墙壁，就看到了小广场上的黑色巨影。
“小蓝！”
李想越过鸣九，踩着碎裂的砖石朝前跑去。
“啾啾！！”
小蓝硕大头颅抬起，却看不见眼前向它跑来的黑影。
“啾啾！啾啾啾！！！啾啾！！！”
它把脑袋小心的凑到地面，轻柔的找寻发出声音的人。
李想一把抱住它扫过来的脑袋。
“我来了！我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啾！啾！！啾啾！！”
小蓝的声音里带着沙哑，啾啾啾叫个不停，大脑袋在李想怀里拱来拱去。
李想颤抖着双手，试探性的伸向它的眼睛。
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到，小蓝的眼睛是睁开的，可它好像看不到李想了。
黑黝黝的眼珠子，在黑夜笼罩下更显幽深，往常灵动的宝珠，现在变成了呆滞的黑石。
“对不起！小蓝，都怪我！都怪我！”
温热干燥的手掌盖在它的眼皮上，小蓝眨了一下眼睛，蹭了蹭李想的手，它从喉咙里发出嘤嘤嘤的声音，似乎是在安慰他。
李想摁住它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靠在它的头上默默流泪，恍若环抱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没事吧？”
鸣九看他不动了，关心的问了一句。
李想没有回答。
鸣九挠挠头。
“要不我去搬点东西过来吧，小蓝估计是饿了。”
一人一鸟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团圆之中，没有人回答他，鸣九转身去了一处地窖，搬来两筐兽肉。
框子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李想这才清醒。
他摸了摸小蓝脸上被打湿的羽毛，开口说道：
“对不起，都怪我太自大了，才会让你受伤，都怪我，让你受委屈了。”
小蓝温柔的蹭了蹭他，然后用头顶过来一筐兽肉
“啾啾！”
“傻瓜，我不饿，你吃吧！”
虽然看不见，但它对于吃的倒是十分灵敏。
小蓝开心的吃了起来，吃两口还要扭头蹭一蹭李想，确定他还在。
“你放心吧，我们对小蓝可好了，我们捉到的羽蛇都是优先供应给它呢！”
鸣九凑过来，站在另一侧摸了摸小蓝。
小蓝扭头闻了闻他，就继续低头吃肉。
“可惜它不愿意跟我们去地下，白天还经常飞出去，有时候在外面飞的没力气了，又找不到回来的路，我们还得出去把它捡回来。
以前我还不懂，它都看不见了为什么还老是飞出去，现在才知道，原来它是想去找你啊！”
李想抚摸着小蓝的脖子，眼里的心疼快要流了出来
“嗯，他是去找我，只怪我来的太晚了。”
他不知昏迷了几日，从他醒来，三天多的时间，每次休息都没超过半小时，可他还得带着周至臻，不然就找不到路，而这一耽搁，短短几十公里的路就花了四五天。
可能在某些夜晚，小蓝正从他头顶飞过，急切的在大地上寻找着他的身影。
而他独自坐在沙地里，身旁是冷冰冰的机器人和一点微弱的荧光。
在他未知的时候，他们一次次擦肩而过，啾啾的呼唤声被风吹散。
所幸，他是幸运的，还能见到他的小蓝。
他们之间缔结的，是狂风也无法打断的契约！
……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迷失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