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河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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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到了关押乙骨忧太的房间。
...虽然在听到身后不满咂嘴的瞬间，宅间腿软了一下。
但这并不妨碍她仗着自己的哼哈二将作威作福。
宅间回头瞥了眼跟进来的五条悟，抱着鲤的胳膊慢慢收紧。
鲤敷衍地揉了揉宅间的狗头，半分没有尊重的模样让鲶十分火大。但感受到宅间快要哭出来的害怕，他还是吞咽下自己的怒气，揉了揉眉心。
房间里从地面到天花板都贴着镇压束缚咒力的符纸。
走进关押室的宅间一眼望向坐在座椅上的乙骨。
那个和自己身份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缓缓抬起头，虽说确实是满脸死气，但是眸子却澄澈地不像是该要被判处死刑的人。
宅间扬起脑袋，看向鲤。
鲤笑嘻嘻地眨了眨眼：“大小姐，我知道我很好看，一会儿再给你看。”
然后宅间就被鲤提着领子放到了抱膝蜷缩起来的乙骨忧太跟前。
‘想骂人。’
宅间面无表情地望着防备姿势极强的乙骨忧太。
【您可以把怒火发泄到乙骨身上哦。】
宅间被这个提议搞得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亲亲，您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骂乙骨忧太啊？’
【...他不是好人。】
‘是我玩游戏还是你玩游戏。’
【可他的立场和您是对立的啊。】
宅间梗着脖子含糊其辞地说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恩怨分明。’
【...】
细琐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来，宅间这才回神。她注意到乙骨的手腕和脚踝都拴紧了渍满了血垢的铁链。虽然那血不是他的，但只凭那铁链上的肮脏和陈旧的血腥味，也足以证明高层的态度。
“乙骨。”宅间努力摆出和善的姿态：“辩解。”
乙骨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瞬间失去耐心的宅间不满地抿嘴：“说、话。”
“...我，没什么可说的。”乙骨将视线从背光的宅间身上收回来。
“不说，死。”
他没什么反应，整个人蜷缩地更深：“...嗯，反正像我这种人还是死了比较好吧。”
被对方的行为搞得不知所措，宅间开始从脑子里疯狂寻找奸臣宦官的行为方式。
她走上前，伸手用指尖卡主乙骨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凑过去想极有气势地嘲讽一顿。但是当她再度对上那双颇为讶异的孔雀蓝眸子时，整个人忽然一滞。
“你...”
彻底看清了那双眼睛，宅间被惊得说不出话，好容易聚簇起来的气势也迅速萎遁下去。
被捏住下巴的乙骨瞟了几眼宅间呆愣的神色，狠心一闭眼将自己的脖子扬起凑过去：“我准备好了。”
左手指不小心下滑到对方的喉结，宅间猛地后退一步，握住自己的爪子涨红地抿嘴望向引颈待戮的乙骨。
“...喂喂喂，你在干嘛！”门口的五条悟大呼小叫起来。
“大小姐只是要和他说话啊。”鲤叉着腰挡住他的视线：“谁让他低头三句话蹦不出来一个...一个字。”
“你这家伙，刚刚是想说屁吧？”
“哈？我哪有，根本就是你低俗，才以为我要说那个字好吗？！”
背后一人一神的吵闹声将死寂恐怖的房间带上了几分人气。
等了半晌没听到什么响动的乙骨缓缓睁开眼睛。
被浑浊灯光打下一层光影的宅间似乎难堪极了，左手指不停地在西装布料上来回摩擦，蹭的那片皮肉艳红的很。
【...您在干什么？】
‘害...害羞。’
【...他是死刑犯，您有什么好害羞的。】
宅间窘迫地停下动作，扭头望向握紧了椅子把手的乙骨。
对方原本就没有神采的眼睛现下更是一片死寂，他呆呆地凝视着宅间被蹭的发红的指尖，抿着嘴耷拉下脑袋，声音小的只有宅间能依稀听见。
“果然，我很讨厌吧。”
没怎么听清的宅间犹豫了一下，探头凑过去：“什么？”
乙骨却只是借着额前的碎发挡尽了表情，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宅间思索了一会儿自己推导出来他说的话，挺直背细声细气艰难说道：“没有...”她垂下眼帘背手冷静几秒，才鼓起勇气开口。
虽然那急剧跳动的心脏使话语尾音有点飘。
“你，干净。”
“什么？”
“我说…你，干净。”宅间在心底默默补充道：‘毕竟我刚玩完泥巴。’
聚焦了视线，乙骨抬头望着被自己的动作又吓得后退几步的宅间，懵然：“我不太懂。”
见对方依旧没被哄好，宅间微微皱眉：‘他好麻烦哦。’
【...】
她犹豫着伸手，露出白嫩的掌心，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上浮现出微弱至极的讨好神色。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不自觉的。
宅间鼓了鼓气，想起自己刚刚的泥巴造型，只能掰扯道：“我...不干净，但...”
难以置信对方会说出这句话，乙骨望着宅间的脸，言语被她的下一句话堵塞住喉口。
“你，很，干净。”
终于说完话的宅间松了口气，迅速退回到自己的安全位置。
握紧椅子把手后的心安感让乙骨再次有了勇气抬头。
之前进出这个房间的人很多，审讯的、通知的、送饭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有过多的接触，能够感知到的除了戒备便只是戒备，生怕自己再对他们做出什么攻击性的行为。
但现在这个处刑官...她，是不是五条悟找来假冒的啊。
被自己细查端详的人似是在艰难抉择什么一样。
她抬起头看向右上方的空间，琥珀般的眸子表面被光影打上一层鎏光，金闪闪的，却又不像是金属质地的冰莹。
宅间忽然小声道：“...啊。”
手背不自觉地紧绷，他随着对方忽然下移的视线望向自己脚边，那里有一处翘起的符角。
没什么新奇的，应该是自己之前不小心踢开的。
乙骨收回目光，看向依旧对那毫不起眼的符角十分有兴趣的宅间脸上。
“下面...木板，吗？”
她抵着右脸颊的拇指微微将那处软肉挤出樱色，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才把软薄的眼皮慢慢抬起，用软腻的焦糖金色包住了死气沉沉的自己。
乙骨假作释然地松了口气，暗想道：‘果然，还是...会死的吧。’
宅间顿了顿：“伤心？”
才刚把自己沉浸在消沉情绪里的乙骨抬起头：“什么？”
“伤心。”宅间咬着指甲歪头费力地说道：“因为，杀了...杀了同学？”
毫不犹豫被揭露的罪行就像在撕开他心口上刚结好的血痂。乙骨垂着头，过长的刘海遮掩住眉眼：“你处刑吧。”
“你死...妈妈，会哭的。”宅间想和又把头迈进膝盖里的乙骨对上话。
“不会。”乙骨闷闷地蜷着身子：“我和父母断绝关系了。”
“...哦。”宅间站直了身体，侧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口还在吵架的五条悟和鲤。她声音很小、说话也磕磕巴巴，但却极其清晰地钉进乙骨的耳膜里：“那...那挺惨。”
“...你还是杀了我吧。”
被她这句无心话刺激到的乙骨气息不稳地挥开手，他猛地冲过去扣住宅间的肩膀。看着被吓得僵滞住的宅间，原本就没掩饰好的失落被自己彻底掀开：“你不就是来判处我死刑的吗？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宅间像只被吓呆住的羔羊，看着歇斯底里的乙骨根本无法动弹。
似乎是凑近了很多，宅间的那双眼睛也可以看得更清楚了些。
乙骨垂下的羽睫微微颤起来。
嵌上了银杏叶底纹眼睛的主人抬手想甩开情绪失控的自己，手掌甚至都已经不小心推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却不知为何最后又停了下来。
他不想再看那一团清澈上倒映出来的人影：“明明打心底里觉得我是杀人的怪物吧？”
“...没，没有啊。”
“说谎。”
“你别...别哭，哭啊。”
沉默了半晌，乙骨松开手歇力开口：“所以说，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如果要杀了我，就干脆一点好了啊...”
执拗的声音小了下去，看着呆呆流泪的乙骨，宅间吓得张望了下五条悟，连忙凑过去慌张地给他擦脸。但泪越擦越多，宅间的动作也越来越粗暴。
最后盯着那张被自己蹂躏的像猴屁股一样的脸颊，等到对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宅间才耷拉着爪子有些心虚：“想和，和你说...说话。”
【请您不要做与任务无关的事情！】
‘我，我知道了，你吼什么呀...’
乙骨扭过脸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动作的牵扯使他脚踝和手腕上的锁链叮叮玲玲地响起来，极其刺耳。
“你...你等，等等。”
“...”
并没有得到对方回应的宅间转身走到鲤和鲶面前停住步子。
靠她在五条悟那里扳回一成的鲤抱臂眨了眨眼：“大小姐真厉害，把比自己高了那么——多的男孩子惹哭了。”
仰头咬指甲的宅间面无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有多高兴。
“所以，要杀了他吗？”鲶垂眸望着宅间温声说道。
“诶，人家都哭了的说。”鲤拉长了声音：“鲶真狠心呢，不像我，超有人情味的...还是安乐死吧。”
“啧。”
看都不用看，这肯定是五条悟搞出的动静。
虚攥着满是冷汗的手心，旁边的三道视线宛如悬坠在她头顶的利刃一样。
宅间绷着小脸在心底戳系统。
‘要是判处死刑的话，我会被五条悟弄死吗？’
系统现在的语气缓和了很多：【...请您自行探索。】
‘你帮我评估一下会死啊！’
【...根据五条悟目前的心理活动，他认为您还没有被他亲手弄死的价值。】
‘...真的吗？’
【真的。】
处刑室的四周都贴满了条符，只有乙骨忧太的上方坠着一盏昏黄的破灯。
‘但是我现在怎么做？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吗？’宅间又开始思想抛锚。
许是时间太久，站在门口十分不耐的五条悟不停地弄出一些咔哒咔哒的声响。
鲤倒是无所谓，他扭身碰了一下墙壁上的符纸，指尖被灼烧出一个伤口来。
“大小姐，请尽快决断。”鲶低下头看了眼腕表。
被催的宅间又问了一遍系统，但系统这次只会给一个回复。
【请自行探索哦，亲亲。】
宅间深吸了口气，她扭头望着椅子上的乙骨，定了定神，捻了下指肚上残留的水渍。
见她又开始墨迹的系统叹了口气：【其实您可以存档，先把乙骨忧太杀死看看五条悟的反应啊。】
‘但是...’浑浊且并不温暖的橙光打在脸上，望向抱住自己以寻求安慰的乙骨，宅间眼底的光亮闪烁片刻：‘这个存档下的他会伤心。’
【...】
身边对自己手指头嘘嘘吹凉风的鲤还在搞怪，宅间微微顿了一下揪住他的手快步走过去，啪嗒摁在乙骨的脑袋上。
“不死。”
鲤没有意外，撇了撇嘴耸肩十分无趣：“果然是这样...”
宅间此刻心脏砰砰地乱跳，耳边叮铃叮咚地响起系统的声音。
【解锁神明图鉴：鲤（听说是河神哦，想要谁快乐活着的话就选择鲤啦！诶嘿~）】
【解锁神明图鉴：鲶（听说是河神哦，想要谁彻底死掉的话就选择鲶啦！诶嘿~）】
‘果然，这个弱鸡的马甲能够被派出来当处刑官，肯定和这两个契约神明有关。’
宅间松了口气，对上怔愣着抬头凝望自己的乙骨，后退一步扭过脸。
“别，别哭了。”
她从小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小手绢，盖到乙骨的脑袋上。
绣满了梨花纹路的浅黄色手绢慢慢下滑遮住了乙骨脸上的泪痕。
余光瞥见对方把小手绢拽下来握在手心，宅间十分耿直地补充理由：“你死...死了，五条，五条悟会杀了...杀了我的。”
倚门的五条悟有些惊讶地咂嘴：“没想到，你还有点头脑啊。”
“所以...别，别哭了。”宅间侧头看着乙骨：“有...有人罩，罩你的。”
“...不杀我，你会后悔的。”乙骨将腿放下来垂眸看着右手心的小手绢，左手撑在椅面上，超小声地说道。
“不...不会。”
“...会的。”
“不会！”
“...”
看着陷入死脑筋的乙骨，宅间咬着手指头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理由。
鲤弯下腰，打断了脑袋都开始冒烟的宅间：“好啦，大小姐，让人家自己冷静一会儿吧。”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身侧的鲤牵着走到了门口。
“大小姐，您的处决已经下达，现在要向高层复命吗？”
站在门口的鲶似乎并没有鲤那么高兴，反倒有些头疼地说道。
宅间仰起头望着鲶那张缩略了几百条话语的脸吐了会魂：“回。”
迎着楼道里吹来的凉风，她转眼费力地看向依靠着门边的五条悟。
注意到她视线的五条悟双手环胸，垂眸顿时笑出声：“啊，怎么要奖励？你这是要糖吗？”五条悟撅起嘴巴：“没有哦，没有那种东西给你这个小烂橘子。”
宅间摇摇头，她指指乙骨，又指着自己：“高层。”
五条悟夸张地伸出下巴不爽：“哈，你不是有车吗，自己去就行。”
宅间这次学聪明了，她啪叽一下抱住五条悟仰着脑袋：“高层。”
“不要。”
“高层！”
“我才不想和你这个小烂橘子待在一块呢。”
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厌烦，宅间执拗地转而抱住五条悟的胳膊，甚至手脚并用想爬上去。
“你这个小烂橘子给我下去！”
“高，高层！”
“喂，你们两个不管管你们家大小姐吗！这么拉拉扯扯的，礼仪是被她吃进肚子里了吗！”五条悟见不约而同背过身去的两个咒灵，啧了一声，垂头望着挂在自己胳膊上面无表情的宅间。
“我，救了...他，你要报，报答。”
五条悟咂了咂嘴，他弯下腰拉起脸上的绷带，凝聚进宇宙星碎的淡蓝色眼瞳凝视着宅间：“怕那些老头子来折腾你，就问我要庇护吗？”
‘我不是问你要庇护好吗！我是问你高层那边怎么搞！’宅间在内心抓耳挠腮地崩溃道。
【亲亲，您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宅间顿时拉下脸：‘难道不是我这个该死的口吃设定吗？’
【...好的呢。】
‘再说了，小...小烂橘子这个称号也太过分了吧。’
宅间不满地抿着嘴，她和摘掉眼罩的五条悟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听见鲤打了声哈欠：“...我说，还不走吗？虽然我是无所谓，但再过会儿，大小姐会因为咒力不足晕过去的哦。”
捕捉到关键词的宅间猛地扭头看向虚空：‘什么叫咒力不足会晕过去？’
【是这样的亲亲，将两位神明召唤到现世，一直都在消耗您的咒力哦。】
宅间目瞪口呆地打开面板，眼睁睁看着自己小鱼竿的咒力正以一种缓慢却稳定的趋势萎缩。为了保住她好容易升上去的等级，她只能从五条悟身上蹦下来，垂着脑袋去找高层讨骂。
那身影宛如一个被迫单身赴战场的小破孩。
“等等。”
走到门口的宅间停下来回头看向五条悟，头顶的呆毛不自觉竖起来。
五条悟取掉了挡眼的绷带，从口袋掏出一个墨镜戴上，双手插着口袋十分嚣张地走过来：“刚好我也要去和他们说些事情。”
宅间仰着脑袋身体站的笔直：“搭车？”
“怎么？你不乐意嘛？啊？”五条弯腰，墨镜卡在鼻头处要掉不掉的。
鲶伸手隔开发呆挡道的宅间，十分敬业地笑起来：“乐意之至。”
于是，五条悟很不客气地坐上了宅间还没摸熟的专车。
车里搁置了防止晕车的熏香，淡淡的果木香气如烟雾般弥散开来。
望着车窗外明确表示自己要离开的鲤，扒拉着窗边的宅间眼里流露出请求的神色。
“啊，不行哦，那些老头子不愿意我这种东西过去呢。”鲤凑过去捏着宅间的脸颊肉：“毕竟他们以为我是咒灵那种脏兮兮的小东西哦。”
鲶在一旁安抚道：“您放心，他不会趁机杀了您的。”
呆毛被吓得立起来的宅间连忙回头打量着打哈欠的五条。
对方伸开大长腿，不耐烦地踢了踢司机的椅座：“喂，还不开车是干嘛啊，老子我可是晚上一大堆事要做...啊？”瞄见宅间的目光，五条悟侧过头：“看什么？”
宅间瞪大眼睛拼命摇头：“没...”
她话音还没落，被吓得衬衫湿透的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将车开进了下山的大道。
林间的阴翳愈加浓密，心惊胆战的宅间扒拉着车窗，根本不敢扭过去。
夜风凉凉地吹开身上的燥热，被风吹得昏昏欲睡，在被杀和睡觉之间挣扎了半晌，最后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皮。
陷入昏睡的宅间慢慢放松了神经，飒飒的风声按揉着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
“为什么没有判处死刑？”
五条悟的声音把贴在旁边昏昏欲睡的她猛地惊醒，抬眼望着前面倒车镜里满头大汗的司机，在大脑里开始疯狂找借口。
“说不出口？”
“嗯,他...看上去，去，和，嗯，那些人...不一样。”
开始究极糊弄大法的宅间磕磕巴巴，斜睨着直勾勾盯住自己的五条悟，有些尴尬地扣着皮革上坠着的黑曜石扣子。
“哪里不一样？”
“眼...眼睛，干净。”
五条悟收起下颌，用小指头勾下墨镜直直地打量着她。
‘我这次没有结巴吧？’宅间眼神飘忽着问道。
【没有呢，亲亲，说得很好哦。】
算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五条悟转头拉长了声音：“算你没眼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河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