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万有引力》阿阿阿阿阿悸

3、斥力

　　“什么什么、你们也觉得那两个人有情况吗！”

　　“借物跑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求助对象如果是异性，那基本就和公布恋情没什么两样啦！”

　　——正如预料，由于两人过于靠近的座位以及在运动会上过于密切的相处，时隔一年，【及川透子love国见英】的绯闻卷土重来。

　　于是迫于舆论压力，本来关系也没多好的两人又开始避嫌，心照不宣地将互动减少到再少就会被以为已经不和平分手的程度。

　　然而与上一次传绯闻时全然不同的感情正如细小藤蔓在不见光的角落生长着。

　　“及川透子就在身后”——这种想法、这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让国见英时常忐忑，有时就算安安静静地前后桌坐着，各自忙自己的事，课本翻页、笔尖不停，心脏也会因为某种突兀出现的“被注视感”而猛然一动。

　　后脑勺又没长眼睛，人怎么可能知道背后有人正看着自己呢？

　　这种超乎五感的发现一度令国见英觉得荒谬，直到市民体育大会，与白鸟泽的比赛中扣球得分的他朝着令人心脏落空的方向扭头看去——看台的后方，穿过沸腾人群，及川透子戴着眼镜静静坐在座位上，看不清视线落在哪里。

　　国见英却有种感觉，她视线的落点是自己。

　　多么自作多情的判断啊......明明她表情毫无波澜的样子就像根本没看见他刚才的得分。

　　有一点平淡的失落，最近国见英常有这种体会。但比赛结束后，他反而希望及川透子是真的神游了一下午，因为北川第一又输给了白鸟泽，延续着接连好几年的败北。最后向观众席感谢声援时，国见英没有去看女生是否还坐在看台的最后，反而是金田一后知后觉地扯了扯他的衣服、让他往后看。

　　“在那边、最后面那个是好像是及川同学...！”

　　国见梗着脖子没回头，生怕自己表现不当又惹出什么麻烦：“哦。”

　　“哦？你反应这么平淡吗？”

　　“难道我应该表现得很激动吗？”

　　“当然啊、你们不是在传绯闻嘛！她是来看你的吧？不然及川前辈已经毕业了，她为什么还要来看比赛。”

　　金田一激动过头的样子让国见无从吐槽。他觉得能驱使及川透子来看比赛的理由有很多，单纯对排球感兴趣、单纯地支持北川第一排球队、或者单纯是和哥哥一起来的，这些都有可能，非要归因到他身上未免牵强。

　　一边走出体育馆的途中，国见一边思考着让金田一不再关注自己感情生活的措辞，然而他沉默的表现，在金田一看来更像是“默认”。

　　“我说、你和及川同学该不会真的有点什么吧？”金田一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他，“还记得及川前辈提起妹妹的追求者那种‘接下来就把你打爆\'的表情吗？比盯着牛若的表情还可怕...！”

　　“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及川根本连话都没讲过几句......”

　　话音刚落，两人看到了从拐角出现的及川透子。

　　和运动会一模一样的尴尬场面，不同的是，原先只不过讲些不合时宜的话的金田一变本加厉、这次直接丢下国见为他创造出与及川透子独处的机会，一溜烟消失的背影令两人都有点错愕。

　　“你的朋友还挺有趣，哈哈......”及川透子无奈，不过对两个男生之前的谈话并不在意。

　　她语气中的熟络感令国见英不太适应，要知道他们在学校里完全是互不搭理的状态，现在这副“冰释前嫌”的模样，倒让他拿不准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了。他有点局促地看了眼金田一离开的方向：“总之...不要在意他......你是和及川前辈一起来看比赛的吗？”

　　“啊不、就我一个人。小彻说他是不会来的，‘死都不想看讨厌的后辈赢球\'，大概就是这种没风度的心态。”女生边说边向体育馆的出口走，并用眼神邀请国见一起，“不过对手是强校白鸟泽嘛，如果讨厌的后辈输球了心里应该很痛快吧？所以大概率把自己藏在人群的某个角落里偷偷来看比赛了，小彻就是这样的人呐。”

　　“原来是这样吗......”几乎都能想象及川前辈打扮成谁也认不出的样子蹲在某个角落暗中观察了......

　　“以前我都是被小彻逼着来看比赛的，如果我不来，那个小心眼的家伙就会生气。上了中学之后，慢慢就觉得排球还蛮有意思的，所以有空的话，北一的比赛我都会来看。”

　　没风度，小心眼......及川透子提及她哥哥所用的形容词，让国见心道及川前辈的个性果然不管在哪里都稳定发挥。

　　“话说，你们和影山君的关系很差吗？”

　　“诶...为什么这么问。”

　　“总感觉大家没有凝聚起来呢......换了二传之后很不适应吧？影山君看起来不太好说话，胜负欲很直接，给的球又很耿直。”

　　“耿直？”

　　“大意就是、‘我想让你接这个球所以拜托你拼了命也要接到\'，他在场上的时候，国见君就没法开启‘省电模式\'了呢。”及川透子笑了笑，瞳孔在阳光下显得透明，“但如果是小彻，他应该能很好地照顾到每个队友的性格，毕竟像他那样的情场老手，就算对男生的心理也把握得非常到位呢~”

　　啊、被“情场老手”拿捏住了吗......和及川透子聊天时，国见英觉得十分轻松又常想发笑，特别当她语气平淡地吐槽着及川前辈，明明她是妹妹，却有一种姐姐吐槽自家倒霉弟弟的既视感，不知不觉中他松开了眉头，想到她评价自己“省电模式”背后暗藏的关注，习惯性的冷漠脸也带上一丝笑意。

　　“诶、国见君刚才是笑了吗？”

　　“有、有吗......”国见吓了一跳，以为脑中那些连自己都理不清楚的混乱想法跑到了脸上，赶紧管理表情，恢复原本的冷面。

　　“啊啦、一秒就变脸了呢，做出‘微笑\'这种表情又不犯法~”

　　说笑着，迎面而来的逆向人流将两人冲开，国见英下意识去确认女孩没有走散，而在他斜后方三米远的地方，及川透子茫然的脸上竟还出现了类似“惊慌”的情绪。不明原因的，国见英难得有种全力以赴的冲动，他挤进人群、几步就走到女孩面前，低头看她时，被路人不小心一撞差点就靠近得超越了安全社交距离。

　　只是他没有后退，高出一大截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那个......我们走吧，出入口的地方人很多，跟在我后面就不会走散了......”

　　“好......”及川透子如他所言紧紧跟在身后，“最近我的视力下滑很多，不戴眼镜看不清远处。刚才突然被人群冲散，我一下子找不到你，还在想你会不会借此契机把我甩下自己先走了呢。”

　　“怎么会...难道我看起来像那种话说到一半就断联的人吗......”

　　“这个嘛......”女生想了想，“把国见君比喻成手机的话，每天应该有80%的时间开着飞行模式，剩下的20%一半在游戏状态，一半关机。所以会不会突然断联也很难说的样子~”

　　国见对她的评估结果表示不满。回头看见女生的笑容，他的语气也染上些许轻松笑意：“说我有80%的时间在偷懒也太过分了......其实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正常开机状态。”

　　“诶、也就是说如果我给国见君发讯息，80%以上的概率都能及时收到回复咯？”

　　“90%。”

　　但事实是，他们没有对方的联络方式——考虑到这一点，国见不确定要不要趁现在问她的LINE账号，这股冲动完全不在他计划内。迟疑间，及川透子突然伸手从背后隔着外套环住他手腕，猫下腰、将他拖到室外某块广告牌背面才放开。

　　心率就在这一瞬间破开记录，国见英尽量保持面色如常，等到呼吸平复后才问：“为什么要躲到广告牌后面......”

　　“因为小彻在那边。”女生透过广告牌的缝隙指了指，“被他看到我们单独在一起，你会很麻烦的。”

　　“也是......但...就算是普通同学，及川前辈也会在意吗？”

　　“普通同学......”女生莞尔，眼神中跃动的光芒却渐渐平息下去，“确实没什么问题呢，是我太敏感了，抱歉。”

　　国见觉得自己一定是说错了什么，偏偏这时候大脑难以思考，在想出应对措施前，及川透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微卷长发，低垂下眼帘的样子像是道别。

　　“国见君要和队友一起回学校吗？排球部的惯例，输了比赛之后应该会开赛情分析会吧。”

　　“嗯......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前回去就行了。”

　　“那拜拜啦～”

　　“哦...好......”

　　聊天的句点突如其来，血液还在沸腾中的国见英甚至还没想好该如何询问及川透子的社交账号、该如何向她表示自己并不是非得和队友一起走，就不得不回应女生的离开，然后慢慢收拾淹没心底的失落感。

　　后来在学校里国见一直没找到重启话题的机会，及川透子仍坐在他身后，但那种视线注视的感觉消失了，偶尔他会偷偷通过窗玻璃的反光瞥一眼后座的女生，而每次她都专注在自己的世界。
　　她似乎很喜欢看天文方面的书，但是没有加入天文学社，大概因为不想社交。

　　升上高三之后，他们没有分在一个班。开学当天公告牌前，她就隔着金田一站在他的左边，眼镜换了，比起之前那副略显老成的镜框更符合她稳重中带有活泼的气质。

　　“啊及川、我们还是一个班呢。”

　　“是啊，好巧～”

　　国见英必须承认，此刻他是羡慕金田一的。

　　但已经回不去二楼教室里靠窗的前后座了，三楼的高度，看不到教学楼下的樱花树。

　　一晃就是大半年。

　　“今天及川和我说，她高中不打算去青叶城西，最近貌似和父母商定了一所寄宿制中学，距离北一还挺远的。”

　　吃饭时闲聊，金田一久违地提起及川透子让国见英心绪恍惚。

　　记忆又回到国二那年和及川透子短暂的几次接触，事后想来，那时他其实是心动了的，如果他更勇敢一点、更冲动一点，或许现在就不会觉得遗憾。但这个假设不成立，以他的性格，毫无计划与把握的事他很难去做，因为他缺乏鲁莽的勇气。

　　只是有时太过缜密也未必好，至少他因此而错过了表达心意的时机。有些话，即使后来想明白，错过了合适的时间点也很难再说出来。

　　而压在心底，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也习惯了心意未曾表达的失落与遗憾，渐渐消磨了不甘。

　　“喂、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为什么要去寄宿制学校，那所学校在哪里之类的。”

　　“这些她都告诉你了吗？”

　　“当然，我问她了啊。她说那所学校的天文学社很厉害，她还挺感兴趣的。地点......”金田一打开和及川透子的聊天界面，点击她发来的地图定位，“就是这里，从北一坐巴士过去的话至少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那确实挺远的。”国见英看到及川透子的头像，是一颗光带环绕的小行星。

　　“话说回来，为什么每次她发动态你都不点赞？好歹也坐了一年的前后桌，你这样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我没和她加好友......”

　　“什么？你们到现在也没加好友？！”金田一快被满脸无精打采的国见气死了，“你们是邻座诶、整整一年！连好友都没加、这合理吗？！”倒不是对国见和及川的绯闻有什么想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两人的表现确实也不像有点什么的样子。

　　但就算是关系普通的同班同学，态度也不至于这么冷淡吧！

　　“我把她的LINE账号发给你了，有空的时候还是加一下吧。”

　　“呃......”

　　手机一震，面对聊天框里小行星头像的名片，国见英又一次犹豫了。

　　没有加好友的理由。

　　已经断联半年多了，这时候突然联络人家算是怎么回事。

　　正是因为内心不够坦荡，他没法做到金田一那样若无其事地以“普通同学”的身份与她相处。互换联络方式是一件很普遍、也很简单的事，但在他这里，因为对象是及川透子，所以必须想出合理的理由将行事逻辑编织完整，用这样的理性包裹着，从而避免暴露心意的难堪。

　　最终找到时机，是在市民体育大会的比赛后。

　　由于和影山的恶劣关系，白鸟泽的赛点，他和金田一以及其他队员没有一人去接球。非常糟糕的表现，对于在看台上看完整场比赛的及川透子，国见英觉得有些抱歉。

　　[谢谢你来看我们的比赛，金田一说你一直很关心北一排球队的情况，今年本来有望打败白鸟泽的，抱歉最后让你看到这种结局。]

　　[我没关系啦，输了比赛，最难受的应该是你们吧。毕业之后，你也会去青叶城西吗？]

　　[嗯，已经在准备申请材料了。]

　　[那就可以在高中阶段继续努力打败白鸟泽啦~小彻知道你们要来，估计会笑得合不拢嘴呢~]

　　[我也很期待和及川学长的合作。听说你要去一所寄宿制学校？]

　　[是的，离家有点远。]

　　[不去青叶城西，是有什么原因吗？]

　　[那所学校的天文学社很厉害，我想去看看——对外宣称的理由是这样的。]

　　记忆描摹出女孩微笑的模样，国见英觉得，此刻在网络另一端的她笑中应该带着俏皮与狡黠。

　　[实际原因呢？]

　　[想去一个没人知道我是“及川彻的妹妹”的地方，这个理由会显得很幼稚吗？]

　　[诶，你很想甩掉这个标签吗？]

　　[嗯，小彻的优秀总让我有很大压力，因为大家习惯拿我们比较。及川前辈明明那么开朗，为什么她妹妹的社交能力这么差——你有过这种想法吗？]

　　[听见别人这么说过，我倒是没什么想法......不过你和及川前辈的性格确实差别很大。]

　　[我和他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啦。我觉得自己也不算性格特别差劲的类型吧，但因为是“及川彻的妹妹”，大家对我的评判标准总是高于平均值，而且喜欢小彻的女生太多了，和她们周旋也很麻烦。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不去青叶城西，可以说是我的逃避。]

　　在此之前，国见英没想过及川透子也有着人性普遍的弱点，一直被言语攻讦的她似乎拥有着强大的内心，但其实她也会选择“逃避”。然而，敢于直视自己的逃避心理反而也是勇敢的一种表现，她接受了不完美的自己，用一种平和而松弛的心态——无论是自己的弱点，还是以往同学的排挤、无聊的绯闻，她都平淡又安定地与之共处。

　　仅在一瞬间，国见英意识到这就是那种无法描述的、由她发起、非常微弱、却令他难以逃离的引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