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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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头。
一道寒光越过小白的封挡，原雪怀躲避不及。寒光击中他时，刹那间，身上艾绿锦袍浮现无数透明叶纹，如树冠摇曳，荡开寒光，随之无数叶片窸窣落下，消失空气中。
原雪怀狠狠松了一口气，天幸今夜酒宴他穿的还是这件流云贝叶袍。
这件木系法袍是母亲为他暗中寻高人特制，能抵挡一切术法攻击。透明叶纹乃是以深海朱贝练成，共有万片，叶片一旦落光，法袍便告毁损。
胸肺起伏，几乎要炸开，好似一个宿醉未醒的人，浑身还很绵软沉重，却已被赶上了战场，不得不面对一场搏命厮杀。
捡来的剑没有派上任何用场，但仅仅是握住剑的动作，都需要他调动全身力气。
力气将要用尽，思路却在渐渐清晰。
这几人修为明显不低，所用的功法品阶却并不高明，是大多世家宗门通用的，他幼时尚未受到祖父提拔前便已或见识或习练过。
敢狙袭巡天令使的狂徒，不该就这点本事。
必是因为怕被人看破他们的来历。
他们的打算很明显，拖垮小白，而后杀死他。
他应趁着这些人还未出杀招之前，骑上小白突围逃走。
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腰间的玉带钩。
只要解开玉带钩，便可将贝叶袍子脱下，与小白共披，撤离飞船。相信这些人来不及反应，也追不上他们。
但那样一来，令船与他的这些手下，还有杨姑娘，便会落入这些人手中。
耻辱。
原雪怀脑中闪过这两个字。
作为一名剑修，即便做不到一往无前锐不可当，至少也该是无惧生死正气浩然的。
剑修举不起剑，巡天令使弃掉他的令船，主子抛下他的门客与客人仓皇逃跑，无论哪一桩，都会遭人耻笑与唾骂。
退而言之，即便他不顾尊严地逃走，为了拦住他，敌人一定使出百般手段，万一他们担心被船上人看见，将他们全杀了灭口……
他不能走！
但不走便只能死！
“死”字从脑海中浮现，原雪怀心底突然一片清明。
死有何惧？
为捍卫尊严而死，与兵士相守共死，坚守道义而死，无上荣光！
正当死志萌生之时，船身似巨兽苏醒，轻轻震颤。点点光芒自远而近，犹如春潮推涌，带来生机与希望。
原雪怀怔了一下，那是符文被点亮的景象，他最是熟悉不过。
刹那间，眼眶发热，由死向生的狂喜淹没了他。
阵法开了！天不亡他，阵法竟然开了！
不知什么缘故，这一刻他脑中竟奇异划过一念，这一定是杨姑娘的功劳！
阵法开了，便代表着阵眼室落入自己人的手中，这个自己人不管多少人数，里头毫无疑问一定有杨姑娘！
原雪怀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剑，消失的力气似乎正在回到身上。他要去阵眼室与她会合！
侍女们的脸上刹那间都有了光彩，她们不再惊慌想逃，随着阵法的开启，禁锢他们的结界顷刻间消失无踪，侍卫们亦开始蠢蠢欲动。
云音阁诸人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阵法开启，施加灵压，他们能感觉到修为堕崖般跌至金丹之下。
秘域内，众人惊诧呼喊：
“老八，怎么回事，谁开的阵法？老八，你还在么？”
“老八，老八，你开什么玩笑，人呢？脑袋不要了？”
“老八，老八……”
呼喊犹如石子投入深海，毫无回应。
众人沉默下来。
老八失联了。阵眼室失守了。
形势变得极为不利。
原雪怀受到阵法开启的鼓舞，身手也变灵活许多。侍卫们士气大增，跃跃欲试。
他们面临一个重大选择，是继续任务，放弃老八，还是放弃任务，营救老八。
不管哪一个选择，在阵法克制之下，都必须拿出真本领。所以，一开始他们藏匿自己真实师门来历，就变成了一场笑话。
老四嘿嘿笑了：“我早便说吧，不用管什么道心，将这些人全杀了就好了，速战速决，又可拿赏金，又可全须全尾，高枕无忧。现在可好……”
话未说完，三娘便不让他再说下去：“老四！”
老四不甘心被打断，继续快快说道：
“两手空空还暴露了自己，之后还得应付追杀。什么不可滥杀无辜，什么杀人会令道心不稳，全都是世家豪门欺骗世人的屁话鬼话。他们想杀谁便说谁是魔，才不管什么道心。”
三娘厉喝：“你废什么话，到底救不救老八？”
“救！救！救！当然救！” 老四将话说完了，胸口郁结之气一扫而空，“这么多年的兄弟，哪有不救的道理。怎么救，好好合计一下，可别被人一网打尽了。”
怎么救老八，有些费思量。
究竟是谁，竟然能在这时候占了阵眼室？是船上人？还是路过的？原雪怀的手下？医官、姓杨女修 、漏网侍卫？
敌人在暗处，人数几何，修为高低，他们一概不知。最要命的是，敌人正通过阵眼监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他们唯一可确定的便是，敌人人数和实力上构不成碾压之势，否则此时他们都已束手就擒了。
三娘首先排除医官：“城主那颗梦珠一旦上身，根本脱不下来，除非外力解开。再则，过去这么久了，他身上灵力早都耗尽了。”
老七说也不可能是漏网侍卫：“我们登船时，我特意打听了，加上原雪怀，各舱室共有一百四十二人，并未外出任务人员。现在这边一百三十九人，差三人，就是医官，姓杨女修，侍女。”
十二说：“难道是那姓杨的女修？”
老四发作了：“说什么胡话。你看方才她从这里回去的样子，连路都走不动了，就她还能从老八手里夺下阵眼室？”
十二不敢再说。众人都觉得，老八若是在场，只怕会比老四还火大。
这话其实道理很明白，单凭那姓杨女修的修为，便能排除是她的可能性。
其他嫌疑人选，例如手下侍卫，外出任务人员，甚至路过的，他们未亲眼见到其人修为，才应在可疑之列。
“稍后再想这些。”子鼠道，狗急跳墙，人急恶生，她心底很是后悔自己方才的仁慈。
不管占了阵眼室的有几人，当务之急是拿下原雪怀，增加他们的筹码，恰好也可试一试对方底细——若分不出人手来救援原雪怀，形势便无大忧。
“老四，你负责肃清剩余侍女与侍从，其余人集中力量对付原雪怀及雪豹。他身上那件袍子有点邪门。”
众人称是。
白光从老四袖中射出，呜呜尖鸣，这是他用心头血淬炼的杀器飞盘，他取了个雅名为玉狼牙，收割人头最是利落。
只见与狼牙镰刀一般在空中飞旋，躲闪不及的人群惨叫着如草垛一般栽倒，鲜血狂溅。幸存未死的人群惶恐无措，四散奔逃。有几人慌不择路攀上船舷纵身跃出。
船在高空，他们灵力散尽，这般毫无防护地跳出去最终结局与肉饼无异，老四杀红了眼，岂能容许有人从他狼牙下逃出，胼指一指，飞盘投入夜空，须臾之间 ，惨叫声次第传来，显然跳船之人已遭毒手。
子鼠这边，同时十件法器升空，绽放出耀眼光芒，各色术法呼啸而出。
方寸之地，登时雷电交加，风雨大作，其间还夹杂着霜刀利刃，形成一股狂暴的风暴，向着原雪怀和雪豹席卷而去。
风暴中，雷电如银蛇乱舞，霜刀利刃如雨点般密集，锋利无比，所过之处，空间似被割裂。
这恐怖的术法攻击场面，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原雪怀不敢迟疑，握住玉带钩，脱下法袍，盖住头脑，正要爬小白背上，忽听船尾方向传来一道巨响。
“轰！”
所有人心尖俱是一抖，都来不及反应，耳中听的天空又是一声巨响：
“砰！”
转头，抬眼，正见飞船桅杆上方，有一道深沉暗绿余光散去，无数藤蔓凭空而生，疯狂抽打空气，啪啪作响。
视线下移，船尾炮台上，有三个身影，在暗光微照下，隐约可见其样貌。
秘域内，众人当即沸腾：
“是那姓杨的女修，占了炮台……”
“怎么会是她？”
“还有那个医官……老八，老八在他们手里！”
“三娘，你不是说医官被梦珠困住……”
“谁在阵眼室……”
“莫非是那个小侍女……”
“怎么可能……定是还有外援……”
正心神惊诧震荡，原雪怀早已爬上豹背，雷刀风刃落下，无数叶片纷落，一人一豹毫发无伤，雪豹纵身一跃，从他们头顶掠过，稳稳落在甲板上，随即向船尾疾奔。
所有幸而未死的人都发一声喊，潮水一样跟了上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公子逃到船尾便可活命”。
秘域内，众人纷纷惊喊。
“跑了，原雪怀跑了！”
“追啊，喊屁！”
“老四，老四，别追其他人了！”
“我们要不要撤……”
“放什么屁，这时候撤……”
“追不上，放鹰，老二……”
吵闹声中，响起子鼠冷静语声：“休要慌乱。是那姓杨的女修几个人，事情便有转机。老二！放鹰，拦住它。”
原雪怀那件法袍品阶极高，他们现在的修为受限，追不上雪豹，也奈何不得原雪怀，那便只能靠灵宠了。
老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由始至终都未曾开口，听得子鼠下令，当即撮唇作哨，一团巴掌大的云朵骤然浮现，随之有鹰唳传出，下一秒，一双大黑羽翅从云团中伸出，随即风声大作，矫健身影腾起。
那是一只巨鹰，身披鳞片，双翅毛羽黑亮，展开有十丈之宽，身下双爪，儿臂般粗，犹如铁钩，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巨鹰拍打翅膀，登时刮起龙卷飓风，甲板桅杆桥楼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帆布绷得犹如皮球。逃命众人被狂风扇得东倒西歪，纷纷倒地，翻滚挣扎。
有人仓皇回顾，惊恐呼喊：“是苍龙鸢，苍龙鸢啊！”
“苍龙鸢”三字入耳刹那，原雪怀一阵心悸。
这种灵禽极为罕见，据说是龙的后代，嗜血食肉，捕猎不分人兽，地上只要会跑动的都会被其视为猎物，在这时候突然出现，无疑会令仓皇逃命的人愈加心惊胆裂。
苍龙鸢生长于云间，以云团为巢穴，能驾驭风云雷电，上天入海，一双铁钩爪尖锐无比，断金裂石，不在话下。虽然与雪豹都属二品灵兽，但论珍稀程度与驯服难度，远胜后者。因此，少有散修豢养。若以此为线索，很容易查出这些人来历。
原雪怀有片刻晃神。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尖锐唳叫中，一双利爪如玄铁钢钩向他背心狠狠抓来。
飓风一起，雪豹便察觉到强敌出现，浑身肌肉绷紧，疾奔间听得头顶风声，猛然急刹蹲身，原雪怀早有准备，紧紧抱住它的脖颈，才没有被甩出去。
一个巨大黑影守势不及，从头顶掠过，原雪怀仓促间抬眼，正见那双夺命钢钩距他颅顶不过数寸，不禁飙出一身冷汗。
……
秘域内，子鼠大声下令：
“快，大家围上去，切不可与原雪怀相距超过十丈。”
原雪怀便是他们的护身符，环绕在他周围，那姓杨的女修投鼠忌器，不会趁乱向他们开炮。
老四主动请缨：“我去阵眼室探一下。”倘若守阵眼室的真是那小侍女，他刚好趁乱拿下，解开阵法对众人禁制，反杀姓杨女修。
这个任务极为危险，万一被敌人察觉，不顾一切开一炮过来，他必会被轰成碎片。
子鼠道：“好，你小心些，勿要大意。他们能拿下老八，定是有些手段。老三老五，我们三个想办法借围攻原雪怀做掩护，分三个方向，伺机突袭炮台。”
众人只一琢磨便明白她意思，登时精神大振，齐齐应了。
船尾。
远远望见原雪怀骑上豹背脱困，向他们奔来，云音阁诸人被甩在身后，王凤灯面露喜色，不自禁兴奋道：“公子一旦与我们会合，我们便可开炮，无需顾忌……”
反正令船已然有所破损，也不差再多毁损一些，拿下这帮狂徒，功劳簿上少不了要狠狠记他一笔。
“公子能死里逃生，杨姑娘居功至伟啊。”
杨桃沉默不语。如果原雪怀与他们会合，云音阁诸人将陷入极端被动局面，为避免全军覆没，这十一人可能会放弃独臂男子，立刻撤退。
如此独臂男子便会落入原雪怀手中。
想到此处，不禁眸底暗沉，心生犹豫。她只欲救出原雪怀，令这班人知难而退，此事便告结束，至于他们背后是谁指使，她毫无兴趣，最好半点都不要沾上。
要实现这个目标，最佳方案便是他们拿住原雪怀，双方谈判，交换手中人质，而后对方离去，她也离去。
她无声地摸向了腰间乾坤袋。
下一秒，鹰唳声起，一只巨鹰凭空而生，双翅拍打发出雷电之声，飓风刮起，俯冲下来，铁钩似的双爪狠狠向雪豹攻去。
王凤灯脸色大变：“是苍龙鸢！”
杨桃凝视着那只气势汹汹的大鸟，嗯了一声。
这扁毛畜牲她见过。前世有人用它来追踪她。那一身鳞片铁打似的，很难对付。雪豹受伤多处，又驮着人，跟它斗怕是讨不到便宜。
果然，只见那雪豹并不恋战，苍龙鸢数次俯冲进攻，它都灵巧避开，只是这样一来，奔速骤降，很快便被云音阁诸人追上，当即又是一场雷暴风刃，人影术法光亮混在一团。
王凤灯见了心焦如焚，公子与敌人混在一起，拿炮轰显然不行，但此刻他们已将要靠近阵眼室，离他们距离很近，他们赖以自保的大炮很快便派不上用场。那苍龙鸢又极敏捷，只在低空盘旋和俯冲，距离雪豹始终不到五丈距离。
正急的团团转，忽然注意到什么，失声道：“杨姑娘，他们少了一人，是不是在朝我们这边来了……”
杨桃神色紧绷，喝道：“别吵，那个人下阵眼室了！”
王凤灯瞬间面如土色，颤抖的手摸向药匣。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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