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善类》百里扬歌

43、第 43 章

　　船尾。

　　闻听船头传来隐约的打斗之声，以及兽吼之声，三人俱都面色凝重，青青心底惦念公子安危：“他们提前动手了，我们过去看看，正赶得及救下公子。”

　　杨桃与王凤灯同时道：“不行。”

　　杨桃看王凤灯一眼，此人也还算有点脑子，没有一味愚忠。

　　“我们几个修为太差，去了便是送死。我们应趁着他们无暇他顾，尽快开起阵法，助你家公子一臂之力。”

　　王凤灯亦道：“不错，这猛兽吼声是公子护身灵宠小白所发。天幸它这时赶回来，救公子于危难，可见公子吉人天相，我们不必太过担忧。”

　　两个主事的都如此说，青青无法，只好听从。

　　三人下楼出来直奔阵眼室。

　　依旧是杨桃在前跑，青青在后追，王凤灯远远缀在最后。

　　青青呼喊：“小姐别去，你身上还有伤，快回来，公子他自己能应付。”

　　杨桃踉踉跄跄，三步一回头，带着哭腔大声说：“他，他，将救命丹给了我，万一，万一他有危险……我要跟他死一起……”

　　王凤灯：亏她那么有主意的人演这痴情戏码还挺逼真的……

　　甲板下舱室内的人听得浑身直冒疙瘩，厌恶地啐了一口：“想死就下来，我让你如愿。”

　　原雪怀是原家年青一辈中坚人物，道侣自是要与其门当户对，这种送上门的小散修，顶多当个炉鼎妾室。

　　世间多少人欲入道而不得其门，偏偏有一些男女，摸到道门却不懂珍惜，只想取巧走捷径。可耻！

　　正狠狠唾弃，头顶脚步声停了。

　　下一秒，右侧木墙似水面涟漪轻漾，荡开透明波纹。

　　木遁之术？

　　他一下便察觉，第一反应便是想要笑。

　　是那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小女修吧，否则谁敢凭木遁术这种入门符术来搞突袭？也不怕被打回墙里变成木头。

　　一根铁笛出现在手中，如利剑一般狠狠刺向那波纹。

　　与其最终沦为炉鼎，不如他来送她归西。

　　笛子触到那波纹中心的刹那，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道吸住，随即金光大放，铛地一声，铁笛似戳到了一件硬物。掌心一震，他下意识收回手。

　　下一秒，一口金色大钟陡然出现，闪闪发光，好似凭空而生，又仿佛从墙上长出来。

　　有女子声音大喝：“金钟降法，邪魔退散。”

　　金钟符？他没有听错？干什么，送上门来当缩头乌龟？

　　他都来不及笑，只见金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壮大，只一眨眼便到了眼前，他只来得及后退一步，便被膨大的钟身撞上。

　　刹那间，像一记巨掌迎面拍来，鼻梁脑门手臂浑身上下凸出之处都是一阵剧痛，他震惊之下，灵力瞬间运转，护住全身。

　　又一声竭尽全力的大喝,：“退散！”

　　只听铛铛铛巨响，金钟跟变戏法似的震了几震，每一震都像巨灵之掌向他劈头盖脑拍过来，他疾步后退欲要避开，却使得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道愈加汹涌。

　　倒地昏死的刹那，化神境修士的耳中满是震耳欲聋的铛铛钟声，昏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一定弄错了，那不是金钟符，金钟符怎会这么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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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钟符？你是用金钟符震晕他？”

　　王凤灯狐疑地看了看躺地上的独臂男修，难以置信。她是怎么做到的？

　　出汗的手心，将一张米山符无声塞回药匣。

　　狡兔 有三窟，他不是狡兔，却深谙不要将鸡蛋全放一个篮子里的好处。

　　杨桃淡淡道：“就是金钟符，加强版的。”一面说，一面掏出两张米山纸，合为一张，在上头草草书了几笔，勾画撇捺，极是潇洒利落，“青青，快去找灵石。”

　　王凤灯看着她一番操作，恕他眼拙，竟然全然不知她画的是什么符。

　　第一个符不知什么名目，待她写完，两张米山纸变为一张，合二为一后的符纸色泽变得亮了一些。第二个应该是夺魂摄魄的符咒，他只看几眼便觉头晕。

　　杨桃将符纸翻过来不让他看：“别看了，会头昏。”说着蹲下身，将那符咒拍在独臂男修头上，符纸上身刹那淡光漾开，男修竟然闭着眼站了起来。

　　王凤灯大喜：“姑娘厉害啊，还能摄魂术，正好可以问幕后是谁指使。”

　　杨桃不耐烦了：“谁要问幕后主使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青青，没找到灵石吗？”

　　青青将摞在墙角存放灵石的宝箱一口口打开，发现是空的，脸都白了：“空的，没有灵石。”

　　杨桃略一沉吟，目光落在独臂男修背上一个大背囊上。

　　背囊扁扁的，看着不像有东西。但，谁知道呢，说不定跟王凤灯的无极药匣一般，也是个贼能装的宝贝。

　　解下背囊，打开一看，只见满满当当的翡翠砖石，如碧水凝冻一般，垒得整整齐齐，正是灵石精炼而得的绿水石。

　　她兴味盎然地挑了挑眉，一千颗灵石才得一颗碧水石，这口袋里怕是装了近万块之多：“这么能装，王医官，这口袋与你的药匣一般，也是无极一品了。”

　　王医官不服气，乾坤易得，无极罕有，随便来个毛贼便有无极，岂不是拉低了他身上那宝贝的品格？

　　“无极之所以称无极，并非仅指容量之大，也有性状变幻莫测，随心所欲之意。这口袋，也就是占个大字，算大号乾坤袋罢了。”

　　杨桃挑眉：“受教了！”

　　青青不像他二人那般有闲情，疾步上前接过背囊，将其中绿水石一一倒回宝箱，王凤灯想起什么忙也上前，积极帮手。

　　只是也许才从梦魇中醒来，依旧十分虚弱，举手投足显得颇为迟钝。

　　杨桃心底一动。

　　方才下楼时此人走在最后，似趁着她没留意快快吞了些什么，她以为那是助力快速恢复体力修为的灵丹妙药，没往心里去。

　　如今看来难道不是么？

　　三人合力将碧水石倒回宝箱，杨桃将那背囊收了放入自己袋内，见王凤灯看她，眼底似有不舍，她提醒：“也就是个大号乾坤袋。”

　　王凤灯不敢质疑，只暗暗肉疼，是乾坤袋没错，但是特别能装不是么？

　　随着灵石的投入，赤晶石打造的阵眼犹如沉睡的巨兽初醒，猛地颤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灵石在接触到阵眼的一刹那，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瞬化无数道灵气，冲刷着赤晶石雕刻的槽壁，如流水一般发出“哗哗”的声响。

　　灵气的流动越来越急促，如瀑布般从阵眼中倾泻而出，顺着早已刻画好的符文轨迹，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顷刻间，四周升起十二个明镜，悬浮在半空，无声映现飞船上各处要隘的画面。

　　随之，似有无形波动在空气中流荡。阵法开启了。

　　三人齐齐望向那十二面明镜，第一面镜中，赫然便是原雪怀所在的船头。

　　镜中场面甚是混乱。

　　十一个修士分散而立，形成合围之势，正围攻一只雪豹，雪豹身后护着一人，正是原雪怀。他已然清醒，只是身形迟缓，使不出半点修为。

　　八个门客依旧沉醉不起，余下那些围观歌舞的侍从护卫侍女们，半数躺地上，满地是血。余下俱都惊慌失措，挤在一处。

　　原雪怀显然中毒未解，敌人全部攻势几乎都由雪豹担下。得益于它的护卫，他身上倒是没有伤口，只是那雪豹却已遍体鳞伤，看其腾转跳跃已是极为艰难，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随着阵法的开启，云音阁诸人的攻势肉眼可见的滞缓下来，杨桃耳内响起那领头女子的声音：“老八，怎么回事，谁开的阵法？老八，你还在么？”

　　杨桃不敢迟疑，敌人发现阵法开了，极有可能会立刻分出人手来查看，于是吩咐了青青几句，随即率先出了阵眼室，那独臂男修紧跟其后，王凤灯都被他挤在后头，直翻白眼。

　　三人登上炮台，杨桃从排放在炮台下的弹药箱里取出一颗人头大小的黑金圆球来。

　　王凤灯小心翼翼问：“杨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杨桃麻利地将圆球塞入炮筒：“提醒你家公子想办法来船尾会合啊，这么远，总不能用嗓子喊吧？那边乱哄哄的，他也听不见。”

　　王凤灯一下瞪圆了眼，是有说拿炮威吓，威吓而已，怎地真要开炮？

　　“这一发诛魔弹攻击范围十丈，轰一下出去半边船烂了。”

　　杨桃抬起炮口：“我朝天开，别担心。”

　　王凤灯犹豫一下，看少女神色轻松似乎心情不错，便小心翼翼问出了已经盘桓心里许久的问题：

　　“若是他们分出人手来夺炮台，或者以公子为质，我们如何应对？”

　　“他们若敢来，我便拿炮轰他们。”

　　王凤灯暗暗叫苦，若都不怕死，分散冲上来，轰哪一个？一炮轰半边船身，多轰几下公子也不用救了，直接轰成灰了。

　　“杨姑娘，这事我们要不要再商量下？”

　　“放心吧，你家公子死不了，我知道分寸。”

　　少女根本不理他，目不斜移，将掌心覆在炮尾末端的灵机上，灵力微吐，玉石打磨的镜面瞬间亮起，玄铁炮身接收到灵机施放灵气，轻轻震颤，似冬眠巨兽苏醒，即将喷发烈火。

　　灵力在方寸大的机壁内碰撞，灵机自带阵法搅动这微波灵力，瞬息间形成高压，自出口喷涌而出。

　　“轰！”

　　诛魔弹飞上半空，在桅杆上方十丈处，炸裂开来。

　　那是一颗木系诛魔弹，灵力暴动绽放墨色烈光，在夜色浸染下几乎不见，唯有无数藤蔓凭空而生，漫无目标地朝四面疯狂抽打，扭动探索，发出诡异的巨响。

　　几根藤蔓末梢触到桅杆顶端，攀勾上去，其余藤蔓也如嗜血恶魔闻到血气一般随后而来，将桅杆帆布紧紧密密缠住。

　　那桅杆与飞船相连，有阵法防护，一遭缠住瞬间启动反击，灵气暴涨欲要脱困，藤蔓如蛇获猎物一般不肯放开，二者在半空较量，发出刺耳的嘎嘎之声。

　　王凤灯哎哟几声心痛不已：“怎么打中了桅杆……不小心些……”

　　这不是他们原家的飞船，而是昊德天宫的巡天令船，自落成之日起便未有损坏过，如今这记录竟要在公子手上打破了。

　　杨桃耸了耸肩：“对不住，没开过炮……”

　　嘴里说着对不住，脸上却是半点抱歉都欠奉，甚至有几分雀跃。

　　话本上说有男子为博心上人一笑，一掷千金，她炮轰巡天令船，博自己一乐，有何不可？这些世家狗上辈子祸害她那么惨，她可什么账都还来不及清算呢。

　　前世，杨桃领教过飞船大炮的威力。

　　彼时正值寒冬，天降大雪。

　　十三艘飞船在玉溪谷上方一字排开，巨炮齐发，尖锐呼啸声划破天际，炸弹触地一瞬，爆发炫目强光，继而山石裂崩，雪尘弥漫，霜刃天降，寒气侵身，毒气四散，草木枯萎，禽鸟悲鸣。

　　整个山谷犹如堕入炼狱，全部生灵化为灰烬，天地间一片灰茫，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机。

　　而她，正道人士口中的转世魔皇，一切祸乱的起源，却被好好地护在师父身后，毫发无伤，内心满是惊恐、彷徨与愧疚。

　　这段经历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打开的心结，几成魔障。

　　无数个逃亡的孤寂深夜里，只要她一进入睡梦，那众弹齐飞生灵涂炭的场景就会重现眼前，将她惊醒，令她窒息，再也无法安眠；
　　只要有人亲近，欲要同她交托心扉，她便会心生恐惧，十分抗拒百般推脱，最终头也不回地远远逃离，唯恐自己成了负担为人，带去大祸。

　　她自知心结不解必成魔障。为解心结，她也想了许多办法，曾一度异想天开，弄来一枚炮弹做枕头，也曾偷偷夜宿修罗城城头炮口之下。

　　只为强逼自己直面噩梦。

　　可惜这些手段均不奏效。

　　后来的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就好似河水流过河床，砂石沉淀下来，水流通畅地向前，她将那些惨痛的过往留在那具躯壳里，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迎接新的人生。

　　从初见飞船的惊慌失措，到身处其中的警惕不适，继而以冷静态度观摩船上符文，再到现在，能轻车熟路触碰前世屠戮玉溪谷生灵的凶器之一——诛魔弹，更甚者，亲手发射一弹，都意味着她这一世灵魂上的轻快。

　　王凤灯急道：“让我来……”欲要上前，却在与杨桃视线相对一瞬紧急停住，她那双眼，上一秒还微微弯着带着笑意，顷刻间如冰封冻住，笑意全无，透着森冷与戒备。

　　一股寒意悄然蹿上后背，他急中生智，僵硬地改口：“看看公子他们是否发现我们的信号了。”

　　杨桃微眯了眼，看向船头方向，那么大的动静，原少爷就算是聋子都该发现了。

　　杨桃微眯了眼，看向船头方向，那么大的动静，不管是原少爷，还是云音阁那帮人，都该发现了。

　　他们会怎么个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