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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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蒹葭回望江氏那一双写满关怀和忧虑的眼睛，沉默了良久。
好一会儿，她才垂下眼眸，反问江氏：“娘何处此言？”
江氏牵过阮蒹葭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之后便领着她一边往清荷院的方向走去，一边慢吞吞地开口。
“好几个原因吧，”江氏避过柳树垂下的枝桠，“你和珍珠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珍珠的神情有哪里不对劲。”
江氏补充道：“她是个沉稳的孩子，是打小被杜妈妈放在身边教导的。所以在她长成之后，我才放心让珍珠跟在你身边、做了贴身女使的活计。”
“但是在跟着你回家的时候，珍珠心里藏了事，这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江氏说到这里，温和的眼睛凝视着阮蒹葭。
听完江氏的话，阮蒹葭的眼神深了一瞬，她抿了抿唇：“杜妈妈是在去膳房的时候，找上的珍珠吗？”
“是呀。珍珠她把你们今天出门在外发生的事，跟我客观地叙述了一遍。”江氏回答。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氏似乎犹嫌自己抛出的炸弹、威力不够惊人，又说道：“包括你跟汀州，还有子期那孩子碰巧遇上的事。”
“是吗？”阮蒹葭微微一笑，眉眼淡淡、浑似不在意地反问道。
江氏狡黠地勾起唇角，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其实子期这孩子，人还是很不错的。不然我当年也不会轻易松口、应承下你爹提出的这门婚事。不过，三姐，你告诉娘，你是不是介怀、在岑家住着的那位表姑娘？”
阮蒹葭看出了自家娘亲脸上熊熊升起的八卦欲，无奈一笑，只用眼神示意江氏不要表现得太出格。
之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娘，你对这位表姑娘是怎么看的？”
江氏见阮蒹葭终于有了要深入交谈的意思，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眼神幽幽地看向轻轻垂落水面的柳枝。
她的语气竟是出奇得平静和理智：“我们如何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岑家的陈娘子、和这位表姑娘的亲娘对此如何看，这才重要呢。”
阮蒹葭唇角勾起轻微的讽意，说道：“我之前不经意得到消息，这位方怜小娘子，以后是一定要跟着她母亲、在岑家长久地住下去的。”
“还有此事？可是我猜得那个意思？”
阮蒹葭肯定地点头，解释道：“本朝有律，户绝之家，在室女可以继承全部财产。方怜跟她娘空有钱财而无身份，犹如小儿怀金行于闹市，自然是要寻求舅舅家庇护一二的。”
江氏了悟地点点头，轻扬眉梢：“若是当真如此，怕是更方便有心人‘近水楼台’了。”
“不过，岑家的陈娘子，目前对方怜的态度、还算不上明朗。”阮蒹葭想起了在梦中的陈娘子，到最后也只肯松口让方怜为妾的事，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深起来。
没看中举业未成的阮家，也对不远千里赶来投奔的外甥女儿不假辞色，阮蒹葭倒从来不知道，这陈娘子还有着如此大的野心。
若果真如此，梦中的岑子期因为“阮三娘”推辞的榜下捉婿，岂不成了陈娘子心中一大恨？
也难怪之后的她，对待“阮三娘”便越发严厉和苛责了。
“嗯？”
江氏闻言倒来了兴趣，示意阮蒹葭继续说下去。
却不想阮蒹葭终于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心中所想目前还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自然无法取信于人，便没有多言。
只是突然转移了话题，问江氏：“娘，你了解陈娘子这个人吗？”
江氏若有所思，“你是问陈娘子？那倒是个伶俐人，帮着你岑伯父操持家务、掌管商铺的生意往来，样样都是好手。”
阮蒹葭同意地点点头：“娘，既然陈娘子如此长袖善舞，那么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依着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您和陈娘子却很少走动呢？”
“听你这么一说，年节往来确实是岑郎君和子期上门得多。看咱们两家往来的物仪，岑家回礼也多是贵重有加、细腻不足，这不合理……”
说到这里，江氏只觉悚然一惊。
毕竟岑、阮两家多年交好，若是不出意外，更是默认会成为儿女亲家，但是两家的主母却鲜少打过交道，这说出去岂不是好笑？
其中纵然有江氏疏忽的缘故，但可以想见，陈娘子不愿意和阮家多有来往、这却是真的。
在阿婆不待见新息妇的情况下，若是三姐进门，她还会善待我的蒹葭吗？
一点点深入思考下去，江氏的神色间，逐渐表露出了几分鲜有的凌厉。
但是在商定之前，江氏拉过阮蒹葭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三姐，你可是打定主意不更改了？就目前来看，子期这孩子对你的确是一片真心。”
阮蒹葭闻言，几乎要大笑出声。
梦中的“阮三娘”已经同‘一片真心’的岑子期相处过一世，却并没有迎来一个圆满的结局。
所谓的兰因絮果，倒也不过如此了。
因着不能直接对江氏直接说明心中所虑，阮蒹葭漫不经心地回答：“那或许是他的这一片真心，还不足以让我不忧不惧地走进这场婚姻吧。”
江氏默然，只是开口说道：“等你阿爹晚上回来，我会跟他重新商议这门婚事。你晚上就单独在鹿鸣苑的小厨房用膳吧。”
阮蒹葭点点头，猜到了江氏的一二用意。
两母女也默契地决定中止这个话题。
交完心之后，江氏和阮蒹葭一行人走路的速度，也逐渐提了上来。
没过多久，就到了清荷院。
阮蒹葭福身一礼，目送江氏慢慢走过月亮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带着珍珠和几个小丫头回了鹿鸣苑。
一进鹿鸣苑，得到消息的琥珀就已经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
“小娘子，你可回来啦！今儿怎么和珍珠出门这么长时间？”
阮蒹葭的心神刚从和江氏那一场严肃的谈话中舒缓过来，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却不想转头就迎上了一惯喜欢瞧热闹的小话痨。
听她这话，倒是对自己没有跟着出门颇有微词。
阮蒹葭忍俊不禁，伸出纤纤细指、在琥珀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行了，下回一准带你出去，可别再吃味了。我这刚进鹿鸣苑的门，老远就闻见了一股酸味儿。”
琥珀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脑门，又用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珍珠脸上、温柔包容的表情，倒也不反驳阮蒹葭，只是傻傻地、自顾自地笑。
阮蒹葭放下手指，眼中满是笑意：“我用的气力不大，你的额头应该没有变红，也不用一直捂着。小管家婆，娘今日午时说，大厨房那边新出了一种点心，你差使人过去问问吧。”
“哎，”琥珀高兴地应下，又说道，“也不用派人过去问了，我亲自走一趟过去瞧瞧。”
“嗯。”阮蒹葭点头。
而琥珀见阮蒹葭应允，就转身快步出了鹿鸣苑的院门。
阮蒹葭慢慢收敛脸上的笑意，见小院中的丫头们正忙着各司其职，垂下眼眸，低声对珍珠说道：“你跟我进房门来一趟。”
说完这句话，阮蒹葭目视前方，态度平静地率先进了房间。
珍珠紧跟着阮蒹葭，刚一走进房门，就深深福下身，告罪道：“小娘子，奴今日逾越了。”
阮蒹葭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珍珠，也不唤她起身，只慢慢开口：“珍珠，你倒是先猜准了，我今日想问你的、是什么事。”
珍珠沉默。
阮蒹葭也不理，只是坐在雕花铜镜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拆去头上的妆发。
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午时的时候，你是有意让娘亲起疑的吧？”
珍珠深深地垂下头，只是道：“奴不敢。”
“不，你敢。”
阮蒹葭漫不经心地说道，“打从你到我身边开始，我就一直把你当做自己人对待，行事从来不避着你。你也确实聪慧沉稳，把鹿鸣苑上上下下打理得很是井井有条。”
“所以我在回来的这一路上，都没有想明白。你今日到底是何用意，要故意引得娘亲遣人来问你的话呢？”阮蒹葭不解道。
见阮蒹葭执意要追究到底，珍珠慢慢抬起头，看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小娘子，其实这个问题，最该问的、是你自己。”
阮蒹葭疑惑地眨眨眼。
“这几日小娘子的变化，奴都看在眼里。您之前对岑郎君就态度平平，此番更是……措辞严厉、不留情面。奴斗胆，想要让您和娘子找一个机会，好好说开。”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珍珠的眼神中满满都是藏不住的关怀之意。
她没有明说的是，正是方怜的出现，才让她一点点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回答完阮蒹葭的疑惑之后，珍珠却在她跟前慢慢跪了下来，双手相叠、以头触地：“奴自知，这次是奴僭越了。还请小娘子责罚。”
阮蒹葭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水蓝色身影，好一会儿，她才从绣凳上站起，将珍珠扶了起来。
“我知道珍珠你是关心我。才不愿意看到我因为一场不合适的姻缘，就葬送了自己的后半生。”
说着，阮蒹葭又想起梦中陪着“阮三娘”走到最后、终身未嫁的珍珠，慢慢眨眼，掩去了眼底的感动。
“不过珍珠，你是完全可以在这之前，和我先说一声的。”
阮蒹葭严肃地看着眼前的珍珠，忽然俏皮地笑了一下：“此番就罚你擅作主张罢。院子里的茉莉花、在这个时候倒是开得正好，你每日抽出些功夫，剪些花枝来。”
珍珠心底松了一口气，知道阮蒹葭这是欲将此事翻篇儿的意思：“奴遵命。”
“遵命可不够，以后得牢记才行。此事不可再犯。”
说着，阮蒹葭停顿了片刻，之后的笑容中带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我估摸着，想要解除这场婚约，咱们还得跟岑家拉扯上几个回合。你以后再跟娘亲回话的时候，可要以实相告才是！”
珍珠眨眨眼，保证道：“奴今后对着娘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人正相识而笑，外头的琥珀也已经归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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