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秦觅

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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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约我第二天下午在社团办公室见面。
　　我踩着时间3点准点到了办公室，他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呆。看见我，突然像是突然扭动了发条的玩具娃娃一样由静止不动的人像变得生动起来。
　　“好久不见，以唯。”他微微一笑，向我打招呼。
　　“会长，你好。”不想轻易地用姓名称呼别人，因为仿佛那是朋友专属的权利，而我与他似乎还算不上朋友。
　　“关于这次摄影比赛的主题，你有什么想法？”我丝毫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单刀直入。
　　“额，让我想一想。”我喃喃应道，脸上有点挂不住。昨晚一直考虑该如何面对他，应以什么姿态用什么词句，应扮作无事还是全副武装，总之便是一心只顾着思考如何面对这双眼睛。却没想到他似乎根本没有纠结于以往的事，直奔主题。想到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到比赛的事，不禁有点窘迫。
　　他没有答话，似乎也无心纠缠，轻轻点了点头，便拿起一旁的摄影杂志耐心地翻读起来。
　　我稍微定了定心神，深呼几口气，趁着思考主题的空档，忍不住悄悄打量起他来。

　　他眼睛直直盯着杂志上的照片，极其认真，眼神没有以往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散露出慑人的光芒却不再让人联想起那代表不祥之气的黑猫。轻抿起的嘴唇，唇色偏白。没有多余的饰物，没有耳钉。
　　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V领T恤，上面印着笔画潦草大大咧咧的“Life”字样slogan，搭配着一条墨绿色的牛仔裤，剪裁合身，很好地展现出他的美好身形。沙发旁的茶几遮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他穿着何种式样的鞋子，忍不住猜测起来。
　　“你在想什么？”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把我的思绪由观察稍稍拉了回来。
　　“鞋子。”一下子惯性反应，竟将脑海中的猜测化作话语说了出来，“额……”我想补救，正欲开口道玩笑，怎料他却接过话去。
　　“鞋子？似乎你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点子？”他勾起嘴角，笑着说，一双眼睛闪露着光芒。
　　万分无奈和沮丧，后悔着自己竟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毫无办法，只好轻轻点头，横竖不管地回答道，
　　“鞋子，或是脚印好了。”
　　他露出好奇的眼光，没有接话。
　　“既然规定只许在校园内拍摄，不如就以一个人的脚步走过的痕迹，记录这个校园不同角落的模样。”我定了定神，一口气说道。

　　他有一阵子没有说话。眼光一直向着我这边的方向，像是想看清我的样子，又像是根本没有看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又或什么都没想。
　　我们之间维持了六七分钟的沉默，两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从刚开始的窘迫，到慢慢放松下来，我开始感到有种不自然的百无聊赖，便又不自觉地猜着他鞋子的款式。

　　“如何体现脚印？假如用脚印贯穿，拍摄的角度必然受到限制，那你所说的这个校园的模样似乎太局限了。”冷不防冒出的声音，不知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反应迟钝。
　　我抬起头看他，他的表情不似认真，微微笑着但眼神没有笑意，四目相对之下也不显尴尬，仿佛这种眼神的对峙是极其自然的。
　　“我只是提个大概，并不是说一定要用这个主题。”我直直看着他，继续说道，“又或者，脚印只是一个概念，只要把照片拍成一个系列，按大家平常走过的顺序一幅幅排列好，自然也是能体现出这个意思的。”
　　他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拍我们的校园而已？”他的语气没有挑衅，也无任何不善，但无形中总有股居高临上的气势。
　　“呵，大概就是这样而已吧。”我在“而已”二字上稍微加重了语气，心里感到有点憋屈，“不过既然拍的是大家都无比熟识的事物，自然要多花心思，考量如何才能展现出这些地方不为人知的魅力了。”
　　他眼中忽然发出一丝亮光，“这样的话，这些不为人知的魅力似乎有待发掘呢。”
　　我稍稍点头，刚想接话。
　　“那改天我们一起去这些地方挖掘一下吧。”他笑着说道，语气带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我微微发怵，心想既然我与他组队参赛，一起去踩点也是合情合理，实在不好拒绝，只好点头答喏。

　　之后便又陷入了沉默。
　　我起身，整理着棉布裙，没有看他，说道，“会长，那下次再约，先走了。”随即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阻拦。
　　扭动门把手，把门打开了一个刚好足够我走出去的角度，关上门的一刻，我似乎又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像刚刚谈话时的清晰，带有模模糊糊的疏远感。
　　“我会以为你忘记了我的名字。”

　　12

　　我想我一直都不会忘记他的名字，尽管我不愿以姓名称呼他。
　　莫非。
　　莫非。莫非。

　　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那么特别的名字。或许称不上好听，算不得饱含深意，只是对我而言，“特别”几乎可以算是我词库中最高级别的褒义词。
　　好听的有那么多，背后有着故事的也是那么多，唯有特别不一样，因为那代表不可取代，与他人全然不同的不可取代。

　　林以唯不是我原本的名字。
　　小时候我一直活得过于骄傲，几乎要自我到认为世上一切事物都可以为我所掌握。那时候我很快乐，尽管那时的我或许不觉得那叫快乐，只觉得那叫理所应当。
　　那时候我还不叫林以唯。

　　后来有一天当我终于认识到我渺小得连灰尘也称不上，连“存在”也称不上。因为这世界上每一个人每一个事物的存在都应该拥有一个必然存在的原因，但我发现我无法给自己的存在找到这个原因。
　　为了他人而存在的存在，这究竟是算必然还是不自然。
　　也就是那时，我给自己改了名字，名以唯。
　　母亲没有反对，她总是容忍我所做的一切事情。
　　靖也没有反对，她以为这是因为我太过欢喜这两个字，她说这名字很甜。

　　我确实有一种对美好名字的不可怀疑近乎偏执的喜爱。
　　我甚至专门手工制作了一本笔记本，上面全是我所想到，遇到的让人爱不释手的姓名。我把它们装裱在本子上，在脑海中幻想每一个名字背后的人应该拥有怎样的脸孔，经历怎样的故事。
　　每个名字都与众不同。每个姓名背后的故事都独一无二。
　　有段时间我会一直有股写作的冲动，不为别的，只为这些名字。

　　莫非。
　　真是一个让人动心的名字。
　　脑海中涌现出这些日子来有关他的零碎片段，带着错愕的让人嫌弃又让人恐惧的一次次相遇，以及那双像黑猫一样的眼睛，晶莹透亮。
　　他似乎认识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露出一副理所应当认识我的面孔。

　　只是我为什么会想不起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