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秦觅

1、第 1 章

　　1

　　我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
　　带上了我的抱枕，CD，几本书还有一些换洗的衣服。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一个新的城市。
　　从前我总是固执地呆在G城，因为习惯了。
　　我总是想，人要多久才能适应一个新的城市。适应它的节奏，适应它的气息，适应它的味道。适应这里的人事风情，适应这里的天气和阳光斑驳的影。

　　Z城是一座海边小城，印象之中，可以连接海洋的地方总是充满奇异的。
　　明明只是一座城，但你仿佛走不到它的尽头。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漂移涌动的地平线，让我不禁想起读过的一句话。
　　“地平线很有趣，当我们看见地平线，以为已经到达尽头，其实我们从来没想过地平线以外是甚么地方。”

　　是让人呼吸不得的充满神奇的存在，吸引着我最原始的发现欲。

　　Z城可姑且称作一个新城市，属于那种全民极重修养生息，只顾自得其乐的城市。基本上，在街上很少看见随手乱扔的垃圾，街道两旁都种上了姿态各异的花树，抬头望去，白日能见晴空万里天朗气清，黑夜能见繁星点缀满目琳琅。经济发展或许算不上快速，但生态保护方面做得极好，城市规划非常到位，也因为临近海边，环境的舒适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度假，是俗称的“度假天堂”。
　　与我的家乡G城很不一样。而不一样的远远不止这些。

　　我来到Z城，刚刚5天。
　　还没适应这里的海风，不咸不淡。
　　还没适应这里的空气，厚重温热。
　　心里不住默默猜想，到底要多久才能适应这座城，而又得多久才能适应离开那座城呢。

　　转来Z大的决定来得匆忙，甚至来不及对靖说声再见。
　　本来是很少有人在大学时期转学的，在原本的G大不是读得不舒服，事实上，无论如何那也是一座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原本以为生老病死就在那里度过了。
　　然或许是因为，长期压抑的那种想要离开的希望愈发膨胀直到砰然破裂。
　　我没有考虑多少时间，就转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离开了我的母亲，离开了靖。

　　来到Z城的这个夏天，热情无比的太阳毫不吝啬它对我的亲吻。
　　一直以来都不是喜爱外出游逛的人，除非是要出门拍照，其余时候能免则免。根本无法习惯这过于猛烈的阳光的我，只能一直眯着眼睛走路。
　　世界好像变小了，当我眯上眼时。
　　我走在很宽阔的校道上，地砖是暗红色的六边形，每走不远总能见到有几块地砖因为日久暴晒而爆裂凸起，尽管是新建不久的校园，也忍受不住这恶毒日光的摧残。周围有零落的自行车驶近驶远，不少人随心所欲地摇着车铃，轻巧地躲过十米一置的减速带。
　　远处是很大一片的篮球场，足球场，网球场，里面有飘忽移动的人影在窜动。校道周围的栏杆，食堂前的墙壁，宿舍楼下的公告栏，到处都是数不完的活动海报，到处都在彰显着这所学校的生机和青春活力。
　　这是一个过于明媚的校园，我想。
　　这里应该会是一个，适合我的地方。
　　我希望，这里的喧闹能让我好好隐藏。
　　我希望，这里的人海能把我深深淹没。

　　2

　　今天我一个人到食堂吃饭，我习惯一个人。
　　不必想些无聊的客套话对无关紧要的人嘘寒问暖。也不必堆砌表情对无关紧要的人笑容灿烂。
　　这样很好。

　　Z大的伙食在学生中还是拥有不错的口碑的，种类繁多，品种齐全，既有传统中餐，川粤湘等各式口味都有，又有西餐，猪牛鸡鱼各种杂扒搭配蘑菇忌廉罗宋各款汤饮。好米饭喜面食，连粤式茶点都有，总之便是，能想到的都能让你找到。
　　我点了份鸡腿饭，买了一瓶可口可乐，选择了一张在角落的红色桌子。
　　每当在吃饭这样神圣的时刻，我喜欢戴上耳机听张震岳某些软绵绵的情歌。
　　每当在吃饭这样神圣的时刻，我很认真从来不喜欢东张西望。
　　于是，当我完成了神圣的吃饭抬起头对上一双莫名其妙出现的眼时，我被吓了一跳。
　　地球吓了一跳的时候，会发生海啸。我被吓了一跳，只会屏住呼吸几秒，然后继续我的呼吸。
　　那双莫名其妙眼睛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
　　他站在离我5米不到的地方，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贴身V领衬衫，搭配着一条米白色球裤，右手随意地插在裤袋上，左手拿着1本书。
　　我和他隔着不远的距离面目表情地对视。他拥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眼眸是很深的黑色，容易叫人想起代表不祥的黑猫，是那种似乎会在黑夜也闪闪发亮的颜色，眼神投射过来，带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唇形完美，可以想象微笑下的形状也必定十分精致。
　　“真是一个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忍不住心里暗暗叨唠。
　　我起身，收拾餐具，然后就在那莫名其妙眼睛的注视下，离开了这个角落。

　　那个人没叫住我。
　　而这个校园有足够的大。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在校园遇到那个人。
　　我也再没有坐在那个红色的角落吃饭。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我来到Z城快1个月了。
　　通常，每天我都只有3，4节课，早上可以愉快地睡到自然醒。每天下课之后，我就带上我的holga相机，拍下一些路过的剪影。
　　我很少与同寝室的女孩一起。女孩名叫刘启琴，人如其名，是一个文静温柔喜爱音乐的女生，几乎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到学校音乐室里练琴。我想我们是能成为好友的，只是尚缺少时间。于是，基本上在校园里，我都一个人打发时间。

　　Z城的天空还是十分美好的，不同于G城。
　　我每天在不同的树底下抬头拍这个不很特别的天空，往往留下一个角落给那些不明不暗的树影绿荫。剩下大片的留白就让不同颜色的天空填满，偶尔带上不同路线的电线和灯杆。
　　天空与海一样，都仿佛没有尽头的样子。可以让人一直走一直走，永远没有终点。

　　一路拍着照，一路步行到遥远的图书馆。
　　Z大很大，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要翻过一座小山，走一条很长很斜的楼梯，回宿舍也要走接近半个小时。所以，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自行车，或是花一元乘校内的电瓶车。
　　只是，我选择步行。一直。
　　我喜欢沿路拍下一些有趣的风景。
　　走路的时候，我总是会无端涌出很多奇妙的灵感，像破土而出的花朵。

　　我通常会到图书馆呆上一两小时，看书，或是睡觉。
　　图书馆往往会散发出一种催眠的味道，很像棉花糖让人觉得甜而不腻，慢慢地侵蚀着每个人清醒的头脑，将正在思考中的细胞磨损干净。
　　我喜欢做梦。在图书馆里睡觉我总是做梦，所以我很喜欢去图书馆。
　　我喜欢梦的虚幻感，喜欢梦的不可预知和创意无限。每一次做梦，感觉自己又拥有了一种别样的人生，或许很难在现实中经历，但却梦见了。
　　仿佛将别人的故事别人的人生都据为己有一样。

　　今天，我又到图书馆了，在自修室里安然入睡。
　　我做了一个很可爱的梦。
　　我梦到了《睡眠科学》里那辆纸制的汽车，和在榨汁器里被不断搅拌的黑胶碟。
　　我梦到我和一个很熟悉的男人在一起，坐在那辆纸制的汽车里。男人在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我搅拌着那些黑胶碟，于是它们吟唱出悠悠的《The color of the night》。
　　可是那时明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正驶向Z城的中心。
　　我和那个很熟悉的，可是一直看不清楚相貌的男人，就那么坐在那辆纸制的汽车里。他开车，我搅拌出音乐。
　　我笑容灿烂美好，毫不隐约。

　　梦醒总是很突然。
　　我很突然地睁开了眼，发现外面的天早已黑得没了影，真是应了梦中诡异的一曲。
　　看了看钟，已经晚上7点多。我错过了晚饭，起身，收拾枕睡用的厚重的经济学原理课本，准备离开。
　　这时，我发现了，站在不远处书柜旁的那个拥有莫名其妙眼睛的人。
　　他穿着白色的polo，浅色洗水牛仔裤，目光坚定，没有笑容。他好像已经站了很久。他好像已经看了我很久。

　　当我经过他身边，准备像上次一样离开的时候，他说话了。
　　他小声而迷离地说：“以唯。”
　　我继续着我不快不慢的移动。
　　再次，他小声而迷离地说：“你已经不用眯着眼睛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