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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兰旭疲惫地睁开眼,轻薄的光线透过窗棂,无声地洒在床上,像一个提醒。兰旭如蒙感召,侧过脸,发觉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花时不在。

      他松了口气,花时的怨恨在耳畔若即若离回响着:“你是要在我死之前补偿我?我说过,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补不回来!你的施舍,我不需要!”

      可他只能撕下脸面,闭上眼不去想不去看,只管屈膝……………………争取失意而不失态,一边承受辱骂,一边自我践踏,快(?)感被羞耻的浪潮吃干抹净。花时………………兰旭终于完成任务,体力不支,倒在他身上,却被厌恶推开;花时显然会错了意,磨牙诘问道:“看我还能为你…………,你很得意是不是?你却一滴都没有,你是在羞辱我吗?!你错了,我就是塞进鱼嘴里也能身寸!是你………………,自甘下贱,你真恶心!”

      边说着,边毫不留情地抽出来,快意的鞭挞背后,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兰旭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感到心脏迅速萎缩,生命如烟花一般在花时射进他体内的刹那尽数绽放,似乎成功了,花时的声音都比下午时分多了中气。

      悬空的心终于安全落地。照薛神医的话来说,他们还得再做一次:第一次,是雌虫将受体全部精气献祭给雄虫受体;再来一次,是雄虫反哺雌虫,延续受体生命。

      但兰旭清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情事,并不回味无穷,不过也好,断得干脆利索。遗憾的是,兰旭心道,这不是施舍,不是羞辱,是我爱你,所以别无选择,所以心甘情愿。

      不信就不信吧,信了更难过,不如不信。

      他睡了过去——晕了过去——不知道花时什么时候走的。他尝试带入花时的视角:亲生父亲舍去最简单的一碗血,非得沦陷在天地不容的无间中,可不是见死不救前的忏悔?此刻醒来不见花时也好,他实在不知该用何种面目面对他。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无路可退。

      他强撑着起身,身体遭受了风雪的侵蚀,到处血迹斑斑,深浅交融,分辨不出谁是谁的。忍痛套上衣裤,来不及清理体内的脏污,他先撤下了床单;推开门,清风拂面,驱散满室腥气;薛小神医已经自镇上归来,正拿着把剪刀,在药庐前的空地上给药材剪根儿。

      听到动静,他回头一看,陡地举起剪刀指向兰旭,大惊失色道:“你、你、你、你的头发——”

      兰旭一怔,扯过一缕发丝,灰白相间。像是花时要弥补南疆没有雪的遗憾,将自己变成了一场雪,受不得一点温暖。他下在了兰旭身上,肃杀黯淡,枯萎凋零,浓密的乌发盖了一层残雪,佝偻的背部像被雪压弯的枝条,唇色染霜,似要油尽灯枯。

      薛小神医自顾沉吟道:“灵犀蛊没有改变容貌的副作用,难道是改蛊之后,主要作用不在控制,而在吸取精气的缘故?”

      兰旭并不在意,只问道:“那么,犬子没事了?”

      薛小神医有些尴尬:“理论上是这样,但我得亲眼看见他,号号脉才行……”

      “你没看见他?”

      “没有啊。”

      兰旭心急,捂着心口到处找了一遍,杳无影踪,存在药房的鹤背寒和随侯珠却不见了。薛小神医跟在他后面跺脚哀叫:“诶呀我的虫儿啊!你怎么跟他讲的,受了打击就不见人影,我的研究怎么办啊!”又看了眼日薄西山的兰旭,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子债父偿!你儿子把我的虫儿带走了,你可不能再跑了!跟我回药庐,我要把脉,我要观察,我要研究!!‘

      “小神医切莫如此,快快请起!”

      兰旭口上这么说,却已有了头绪。花时定是连夜走的,还带走了鹤背寒和随侯珠,唯一的路径,只有他激愤填膺,干脆孤注一掷,北上助吴秋雁造反。

      他在黑暗中奔向更暗的黎明,等不及日出,于是也融成了黑夜的一部分。

      谈不上弄巧成拙,恨只恨自己与他血脉不通,又因他的偏执,加上艾大哥陈冤连累,不得让他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事已至此,唯有做个裱糊匠,用一个谎言来圆上一个谎言。

      他必须在覆水难收之前,赶到京城,将他剥离黑暗。

      薛小神医一把擒住兰旭扶他的手,就势把了个脉,说道:“脉息相当微弱,我更不能让你走了,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这个药庐里!”

      兰旭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还有多少日子?”

      “你要是继续糟践你的纸灯身子,森罗殿现在就得给你留位置了!”薛小神医气急败坏,“我此前告诉过你,最好的补药是你那个便宜儿子的精\(?)\液,你居然还能让他走了!这下可好,我得在一个月之内找出延缓你体内雌虫衰败的办法,不然别说你命丧黄泉,我的虫子也得跟着你一命呜呼,我的研究也跟着虫子毁于一旦了!”

      “这么说,我只有一个月了?”

      兰旭沉着淡定,已在盘算如何充分利用这短暂的一个月。薛小神医却误会道:“要是别的庸医,肯定是没戏了,但小爷我是谁啊,一个月,足够了!”

      兰旭歉意道:“小神医,兰某留不得,即时便要上路,一个月后,若还有命在,一定带犬子回来。”

      “你被你儿子吃得死死的,你能带回来个屁!”薛小神医破口大骂,“不行!我得随时观察你的状态,你不许走!”

      兰旭已从药台下取出枪头——枪杆遗失在狂流中,聊胜于无。他想了想,将枪头交给薛小神医:“兰某身无长物,这把枪是我大哥所赠,极珍爱之,现交予小神医,算是兰某的保证。”

      “我是个大夫,不是舞刀弄枪的武夫,我要你这破枪头是能捣药还是炒菜?你还是——”

      话音未落,兰旭手起枪落,用枪头尾端砍晕了薛小神医。如此恩将仇报,兰旭很不好意思,稳稳接住小少年软倒的身子,轻声道:“小神医,兰某得罪了。”

      言罢,将人安置在床上,然后去药庐桌上,烊开砚中残墨,取笔写满歉意和保证;正在这时,一阵“扑朔朔”的声音由远及近,兰旭抬头望去,一只鸽子落在窗框上,趾爪上灿金夺目。

      这抹金色如同雨后初晴的太阳,一扫兰旭心中阴霾。他将鸽子引进室内,架在花架上,又展开一张纸,奋笔疾书点名几件安排:第一,让许仕康立即停止追查盐商,平息事态,大事化小;第二,无记业勾结鈚奴里应外合,须早做准备;第三,封锁芳华香和回头酒楼,不得与外界联络;第四……

      兰旭笔头一顿,草纸上氲出硕大的墨点,结网似的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皇上搜集祥瑞,泰山封禅,被周成庵反将一军,皇位正统性岌岌可危;此时花时身怀随侯珠,若是落在吴秋雁手中,于皇上、与花时,皆覆水难收。

      他应该注明花时罪行,让许仕康捉拿花时,截获随侯珠,可他还是犹豫了。

      一边是大哥付出生命守护的江山,一边是大哥生命的延续。

      兰旭很清楚,如果是大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可他一介凡夫,崇望大哥,却终究成不了第二个他。

      兰旭反复忖度,几度提搁,方落笔写道:软禁花时,待我回去再说。

      晾干墨迹,叠卷信件,塞入信鸽脚上的细筒中,捧鸽窗前;鸽子感受到脚上的重量,展翅蹬爪,不多时便化作天上远远的一个小雨点。

      兰旭留下枪头,空手只身赶回京城。

      …………………………………………………………

      从药庐到镇上不过一个时辰,从南疆北上,要走两天的陆路,再乘六天水路。途经湖州,兰旭没有浪费时间下船去见许仕康,信鸽训练有素,想来许仕康接到了信,早已动身也大有可能,不如直接在京城汇合;再则,他沉默寡言隐在角落,静听湖州人的谈话,果不其然,学子风波已定,四大盐商虽然伤筋动骨,但好在没赶尽杀绝,倒是天马镖局的林镖头压了远途镖,到现在还没回来,群龙无首,颇影响镖局生意。

      兰旭心下有谱,林午阳同意帮无记业运送武器,全在心系吴秋雁,但他不打算在砍头事业上抛头露面,也算成全镖局一条活路。只是他到底是江湖人士,只晓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朝廷却是信奉“斩草除根”的规矩,吴秋雁落败,与之关联者,夷族连坐,他的镖局,还有镖局里的人,恐怕留不住。

      思及伍九,还有镖局中只为讨口饭的伙计们,兰旭心存不忍,他们什么都没做,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却已注定结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愈往北,秋意愈浓,波光荡漾的河流经过季节的洗礼,转变为成熟的深绿色,流速也沉稳下来。手头钱紧,兰旭没有买马,徒步穿过京郊,在傍晚的城门前住了脚。

      城墙上他的通缉令像夏末风雨过后的残叶,斑驳泛黄;他如今的发色与通缉令上判若两人,没受盘查便顺利进了城,没有犹豫,他直奔许仕康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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