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牡丹》幺幺

2、二章

　　中午的时候鸢影没回来，我走到樱花树下开始荡起秋千，开始慢慢的摇摆。夏天的风吹起我的发，我听到耳畔上金簪的流苏相碰的叮咚响声，清雅，安宁。
　　我慢慢的闭上双眼，轻勾起嘴角，感受安静的一成不变的生活，我经常为这种生活而感到欣喜。
　　突然听到头顶有细碎的声音，我仰面看去。
　　那人逆着阳光，我看不到他的长相，却看清了他一袭月牙白的长衫还有……他的剑。我忽然想起了哥哥，那个再海棠花下穿着白色衣衫，把剑舞的仿佛瑰丽梦境般的哥哥。我还记得哥哥曾说：“牡丹，你不用练剑，你是应该去洛阳看牡丹的人，牡丹，你应该去洛阳。”
　　我看着眼前得人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开口道：“哥哥。”
　　那人一愣，然后微微的笑：“看来，我没走错。”他的嗓音很清新，仿佛是五月的风。
　　随后，他一跃而下，站在我身前。
　　我没有后退，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清秀温和的脸。想起了哥哥，他比哥哥长的还要温柔，他也一定是温柔得人吧！于是，我向他微笑。
　　那时侯，我还不懂，越是长相温和得人才越是城府极深得人，才是伤人最深得人。
　　看我笑了，他更是笑的温柔，伸手取走了我的金簪，然后，俯身在我耳边说：“牡丹，我一定要带你去洛阳，去洛阳看牡丹盛放。”
　　突然间，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然后，母亲的声音像咒语般响起，她说：“牡丹，你要去洛阳，去洛阳……”
　　我睁大着双眼，看着他，这个人是第三个叫我牡丹的人，他让我想起了那个诅咒般的洛阳。
　　“华溪，我的名字是华溪。”他的眼睛黑的像墨，“现在，牡丹，我要走了，我一定会带你去洛阳。金簪给我用用。”于是，在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一跃再跃，消失在我眼前。
　　很快，我就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到了鸢影。她仿佛受了什么惊吓般的跑到我面前：“小姐，怎么了？怎么满脸是泪？”说着伸手擦我的脸，我一惊，向后退去，接着我环视四周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这么的陌生。

　　之后，这个名叫华溪的男人几乎每天都来，在鸢影不在的时候。
　　他总是给我讲述外面的世界，讲西湖的雨；大漠的风；北方的雪，他说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命，所以去了很多的地方。
　　我总是很安静地听着，因为对我来讲外面是我不能触及的世界，我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但那些景色总是让人憧憬，也许，只是也许，我能去洛阳，能去看牡丹盛放。
　　有时，他会像哥哥那样舞剑给我看，每到这时，我总是想起哥哥，一样的长衫，一样轻盈的步子，一样在阳光下泛光的宝剑。我曾笑着说：“华溪，你真像我的哥哥。”他听到，停了下来，反手将剑藏于身后，走到我面前，弯下腰与我平视：“牡丹，看清楚，我跟你的哥哥一点也不像，我是另外一个人。”那时候，我没在他眼中看到温柔，看到的是我一直以为自己看错的冰冷，然后，他很快得直起身子。他逆着阳光，我……看不到他的脸。此后，我没再跟他提过他看起来像哥哥。可他，总是让我想起很多事情，很多我想忘记的事。
　　每次他来的时候，我总会沏上茶，就像父亲来的时候一样，他坐在圆桌边喝茶，我去绣一些我甚至从没亲眼见过的东西，一针一线描绘别人的世界。
　　有一天，他说：“牡丹，我应该答应你哥哥的，如果那时候我点头，也许我早就让你披上霞帔，早就带你去看洛阳牡丹。”我一分神，针扎进了指尖，血滴下落在白绢上，殷红一片，伤口生生地痛，痛得连心都感觉疼痛。“洛阳啊，牡丹……”母亲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像符咒般一句又一句。
　　我猛地起身，回头看他，他笑的温和而优雅，他的手中的白瓷茶杯反射着瑰丽的光。
　　我平静的开口，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甚至忘了伤口，我说：“请你……带我去洛阳。”之后，我看到他的笑意越来越深，在他说好的时候，我忽略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残忍,忘记了问他怎么会认识我的哥哥，忘了问很多事情，就被他拥在怀里。
　　风,从外面吹进,吹乱了头发,薄薄的刘海在额头飞扬,夹杂着青草与阳光的味道。我抬头看他，感觉有光芒直直的照进我的眼睛，我只好眯起眼，看他如清风般的微笑，然后，我也微笑。他忽然俯下身，我感到阴影在一瞬间笼罩了我，他低头，请吻了我的额头，我忽然闻到了夏天里红蜻蜓与流水的香气，忽然发现，他的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光芒。

　　他带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胭脂铺。
　　那里的老板不停的夸耀他的胭脂，他的水粉，华溪一直微笑的轻轻摇头，最后只是随手拿了一张红纸，折好放在我嘴边，让我轻轻的抿了一下。
　　“牡丹，你的嘴唇总是太过苍白，”他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的无名指在我的唇边温柔的抚摸“如果，你的唇色明艳就真的是绝色了，倾国也不在话下。”
　　我无所谓的微笑，敛下眼帘：“倾国又如何，你知道，那不是我要的。”
　　抬眼看他时，看到了在他眼里很少出现的惊讶，看到了除去温柔的宠爱。后来想起，也许，那一刻他真的爱我。
　　之后，他为我买了那张红纸，放在我的掌心。我低头看那张红纸，笑得明媚。
　　然后，他又带我去了绣坊，我在柜上看到了很多我的绣品。
　　还没多看什么，华溪就拉我到他身前，把一块红绸盖在我的头上，在红绸垂下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残忍，但入目的只是满目鲜红。
　　很快的他就掀起了红绸，温柔的说：“牡丹，我一定娶你，一定带你去看洛阳牡丹。”他满面的温柔，满面的坚定。
　　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眼前一片水雾，于是我低下头，缓缓地说：“好，但请……请你为我买一丈红绸，我会自己绣我的嫁衣。”
　　他握住我的手，他说：“好。”
　　他的掌心温热，我的指尖冰冷。
　　那时只是觉得，即使这些是一杯毒酒，我也愿一口饮尽，甘之如殆。
　　他走到柜前，问掌柜买了一丈的红绸，交钱的时候，我忍不住地问我自己的绣品价钱。
　　伙计很精明的回我：“小姐，您可真是好眼光，这方帕子是牧澜山庄的大小姐绣制的，可只有我们这里有，您看这粉荷，这红蜓，这可都是好东西啊，二十两银子，不能再低。”
　　“这……你们不过给了人家八两银子，怎么……”我知道商家要赚银子的，但是，这也太多了。
　　“什么八两，十三两呢……”伙计意识到说了错话，马上掩嘴，看向掌柜，掌柜皱着眉头，频频摇头。
　　我看着掌柜，不知所云。
　　华溪抱着买好的红绸，笑出声音：“掌柜的，您这个伙计可真是嘴快啊，哈哈。”随后，拉着我的手，快步地走了出去。
　　在门外，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牡丹，你怎么会这么相信一个仆人呢？”
　　我突然睁大了双眼，直直的看着他：“华溪，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是……”我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感到无助，眼泪在我的眼中流转，他伸出手，把我散在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表情不舍得说：“我不知道你这么地相信她，要知道，早知道……我不会说这些话的。”
　　我低下头，让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哽咽得说：“那……让我回去吧，我想问问她。”
　　他说：“好，但请你别这么的难过，你还有我，我不会骗你。”
　　我用力的点头，很用力，很用力。
　　那时候，我一直没有看他的脸，一直那么的信任着他，毕竟，我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又怎么会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一步又一步的棋，自然更看不到他的步步为营，他的机关算计。

　　回到庄里，已是晌午，华溪揽着我从高大的树干上一跃而下，在落地的瞬间，我想起了哥哥和母亲。
　　鸢影在屋外像是在等我，看到我后大声地唤我，跑到我身前推开华溪，把我护在身后。我看不见鸢影的脸，但华溪一直微笑，很快转身跃上树枝，离去时他说：“不管发生什么，在樱花落尽的时候，我一定实现承诺。”
　　鸢影猛地回头，想开口询问，我避开脸，转身回到了屋内，坐在厅内的圆木桌旁示意她为我倒茶。
　　淡绿的茶水缓缓的流进白瓷杯中，我盯着杯中一片不停旋转的茶叶说：“鸢影，我的绣品到底买了多少钱？”
　　鸢影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溅出了杯子，她放下茶壶，笑容僵硬的说：“都……都给了小姐了啊。”
　　我温柔的笑，执起杯子细细的品。我终于明白那一双无邪的眸子根本什么都代表不了。
　　一口饮尽杯中的温热清茶，起身往卧榻走去，缓缓开口：“我若嫁作他人妇，你……不用跟去了。”
　　我听到了鸢影猛然跪下的声音，我没有回身看她，只是走到榻前慢慢坐下。
　　鸢影急急地说：“小姐，小姐，你别生气，别……”
　　我摆手止住了她的话，然后轻轻的抚摸金丝楠木特有的金子般闪亮的纹路，感受它温和的凉爽。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失望，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然后，我静静的躺下，静静地说：“鸢影，出去吧，我乏了。”
　　我听到她出去的脚步声和轻轻的抽泣声，但我真得累了，于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