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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植园打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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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直照,偶来的一阵风也是热气逼人,坊市间的客人稀稀落落,好半天才见着谁家铺子的门帘拨动。
织室里过于闷热,管事都躲在待客的前院铺面里,那儿时刻开着恒温的阵法,还置有一方小小的假山流水,水雾弥绕,窗旁的大花瓶里插着几株错落有致的流语花,又给简致的内室添了三分缱绻。
织室里的织者也散散洋洋的,织机上布匹没织完的,无精打采,时不时拨弄两下又神游天际,织完了的,你说我笑的闲聊着、打趣着,聊些仙城里的资讯,又说些布坊主人家的八卦,虽都压低着声儿,一时之间也好不快活,仿佛烈阳也成了冷月,闷热俱都散去。
“哎,这整日织普布的日子什么时候过去啊,这一整日地弯着腰也织不够一块灵石的。”,一个着浅蓝上衣,杏白下裤的女织者随手翻了翻手中的小报,随声抱怨道。
普布是织者对一阶中品下品布匹的称呼,原料植株勉强称得上是灵植,陵峦仙城内城外随处可长易活,低阶修仙者织起来也毫不费力,因而价格也低,织者能从中收取的报酬也就更低了。
“嗐,要按往年来看,直到旋木棉下来前估计都是织普布吧。”,搭话的是个练气期四层中期的女子,夏时隐约知道她好像从练气期二阶就开始在布坊织布了,呆了有两年了。
“什么?!旋木棉?!那可还有一个多月才能采,又要收棉又要纺线,等到开始用,离今儿少说也隔着俩月呢。”,浅蓝上衣织者皱皱眉,但也没有办法。
要说这位有些着急也是有原因的,她如今虽才练气期三层后期,但许是天赋许是家传,织起布来确实又好又快,就拿二阶的旋木棉单布来说,一天能织四五匹,将近两块下品灵石呢,而若是织普布,就是六个时辰都待在织室里也不过十来匹,普布多为十二至十五匹一块灵石。
“阿绫,你要想多赚点,可以去仙城外北边那个芝丹门的园子。”,一个懒洋洋、刚织完手中布匹的白衣男织者插声道,“估计二瓣肉桃是进入成熟期了,前两日北门的杂事栏上刚贴出来的招工贴呢。”
“城外啊,这可不好说,园子里干活儿倒是没事,这路上……要是有几个人一起去也不是不行,你们有没有想去的?”
“哎呀,我住城南呢,太远。”
“我是觉着织普布也挺不错。”,说这话的估计是二阶布织得一般。
“……”
七嘴八舌间,话题已不知歪到哪里。
说者无意,听者留心。夏时早就琢磨着能不能找一份更合适的差事,她自己倒是没事,一边织布也能一边锻炼灵力控制,在布坊织布耗尽体内灵力,回家打坐修炼时更能冲刷经脉肺腑,灵气凝聚也更凝实精纯。可泽芝不行,就坐在纺室里纺线对她的修炼和恢复毫无益处,她需要在土里、在山水自然间才能好好修炼。
种满了灵植的园子……不正是一个好去处么!
她调动体内剩余的灵力转了三十六小周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上的燥热散去几分,只想赶紧织完,余出些时间去北门仔细看看那杂事栏。
紧赶慢赶,夏时酉时前(酉时:17-19点)还是只织成了十匹普布,她也不敢耽误,劳烦纺室管事把泽芝叫了出来,此处不好多言语便只让泽芝交线记数今日要先走,她也匆匆去库房交布记数。
布坊离北城门到不算太远,二人赶到时太阳还没西沉过半。
“……四旦二瓣肉桃一块下品灵石,碰伤控制在一成以下……苞栒子每百株一块下品灵石……提供过夜休息场所……每旬第一日都有车队往返仙城与植园,七名以上筑基者护队……”
夏时仔细地浏览芝丹门植园的布告,用心默默记好几处重要信息。
“走啦,报名去。”,夏时扯了扯泽芝的衣袖。
泽芝从远处起伏的山峦中回过神来,面上满是期待,“什么时候能去?”
“最迟后天吧。”,夏时笑着冲泽芝说道,又伸着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唉,骨感得很。
二人在芝丹门植园的招工小桌上报上了名,简单的登记了姓名修为,选要采摘的灵草灵植时纠结了一下,但也很快就选好了,没办法,修为低,能选的灵草灵植就没几种,且植园的招人伙计也说到了植园可能会根据管事安排重新换的,何必纠结。
第二天上午,夏时泽芝向布坊请假,织室管事没有深问颔首应下,而纺室管事听了二人来意却只说,“要离便离,只是纺室不缺人补上,可不能保证你想回来时还有位置。”
夏时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只能拉着泽芝微微回了一躬。
来到账房结账,“嘿,张账房好,我与纺室泽芝的工钱可否一起结呢?”,夏时笑嘻嘻地问道,她估计她的工钱凑不成整,说不定两人加一起刚好成整数呢。
张账房一挑眉,慢悠悠开口道:“这布坊可不是我开的,东家有规定,若有零头只能给结金银的。
怎么?都不在布坊做了么?”
“行嘛,金银就金银咯,怎么说也还是钱。嗨,请假,不是请辞,咋,舍不得我?”,夏时嬉皮笑脸地打趣。
张账房斜瞥了她一眼,“要说舍不得,那也是舍不得泽芝,你这脸皮厚的我可没那心思舍不得。”
“您这样说可就伤我的心喽!”
“……”
午时一刻,一行人出了北城门前往灵植园。
采植者、连同灵植园的带路伙计和两位护队筑基者约三四十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两位筑基前辈一前一后护着队伍,御剑贴着地面缓行。
一路上风平浪静,只偶见几只野兔被惊起逃窜。
植园管事果然重新分了活计,夏时泽芝都是采苞栒子,因着二人是结伴的,药田划的便是相邻的。
可能是灵植园里灵植众多、灵气较为充足,泽芝就好像终逢甘露的旱地,精气神十足,采摘灵药的速度奇快无比。若是纺室管事能看到,一定会怒其“摸鱼”,恨其“龟速”。
不过哪怕泽芝的速度再快,夏时一日也只让她采三百株苞栒子,再加上自己采的,每日不会超过四块下品灵石。
收入比在布坊高,耗费的时间比在布坊少。修炼的时间多了,灵植园的灵气又比小宅院浓许多,不到半月,夏时已到练气期四层后期,离练气期五层只差一步之遥,泽芝化作人身时显示的修为也达到练气期四层后期,恰好与夏时同步了。
夏时和泽芝每隔几日都要回仙城,不仅泽芝要吸收清露,储物袋里那几十株灵草也不能总呆在木盒里,需要撒些稀释过的清露保持生机补充灵气。植园里日日有护卫或管事巡查,不敢随意唤出小滕苗。
这一日,夏时从修炼状态中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她本不想冒着夜色回城了,但又不忍看到泽芝失望的小脸和那自以为隐蔽的小撅嘴。
回城也不是没有办法规避危险,只是……要辛苦泽芝了!
于是,从灵植园回仙城的路上扬起一道奇妙的风景线——如果有元婴期老祖用神识扫过,就能看到一株碧绿小草以叶片为“手”扛着一个斗篷包裹的超大棍状物,以根系为“腿”来回倒腾竞走着!
没错,这个黑色斗篷包裹着的棍状物正是夏时,这株吭哧吭哧竞走着的小草就是泽芝。
斗篷中的夏时紧闭双眼,内心默默自我洗脑:“没事,只要我看不见,我就没有被扛!没有被草扛!没有……没有……!”
突然,正要翻过一处小山坳的小草,“刷”地一下跑上了一颗古树之上,隐藏在巨大的树冠里。
夏时心中一惊,按捺住狂跳的心,将耳朵贴在树干上,隐隐约约才听到几句山坳底下传来的、压低了的人声。
“……师兄,你好点了吗?”,是一道压低了也难掩秀气的男声。
“咳咳,我没事,些许小伤。等我再打坐一会儿,恢复多些灵气,咱们便从南门回城。”,另一道略有些无力又粗沉几分的男声响起。
“南门?师兄你是担心他们会在北城门守着?”,秀气声中浅浅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试探,“可我们跑了这么远,他们未必追得对方向,也未必就追得上我们,说不定还忙着救火呢,我那幽冥鬼火可不是好灭的。要不是最后被发现了,我可舍不得用在这事儿上……”,声音中渐渐带上几丝不屑。
“提溃蚁穴,气泄针芒!(注1)万事都不可疏忽!”,粗沉声变得极为严厉,“修仙之途,何其艰难,哪怕是元婴老祖也会因一丝差错而陨落,何况你我!”
“是!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别动气,小心伤口。”,秀气声显得有些诚惶诚恐,“师兄,我这儿还有最后一筒山泉水,我给你洗洗伤口吧,也能好得快些。”
那粗沉男声似乎没有应声,只能听见些许细微的悉倏声。
夏时本因没被发现而略略放下的心又着急了起来,又是打伤又是放火又是追杀的,只盼这俩人赶紧逃命去,别在这儿磨蹭了。
“啊——”
突然,一声嘶哑压抑的痛呼声响起。
“呕,我这是……我这是……师弟,是你!”,粗沉男声。
“师兄,你别怪我,你都一把年纪了,寿元在即,突破金丹又谈何可能呢,不如就把这些好物留给师弟我吧。”,秀气声轻轻响起,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得意与高傲。
粗沉男声的嘶哑声渐渐弱下,好像生机渐断。
陡然间,一道刀剑刺入□□之声,“唔……”,秀气男声似乎呕出了什么,“师兄你……你……”
“哈哈,师弟,我们还是一起下地府吧!哈哈!”,包含疯狂的喑哑笑声回荡在这小小山坳里,最终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