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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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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了一夜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南京城连空气都润着水汽。师宇文和聂子良坐着安全局的车,准备去市郊的栖霞寺。可惜南京市的交通一向不怎么好,车子堵在市区里半个多小时也没转出去。
“下车吧。”师宇文说
“啊?栖霞寺在市郊啊。”
师宇文笑而不语,聂子良只得扶着他下车。
手拉着手啊,向前走。这便是聂子良的状态,先前小心搀扶着,引起不少人的关注,改为牵手,居然引起了更多人的注目。
第一次把另一个人的手握的这么紧。隔着那个人手上的薄茧聂子良感受着到些纹路,那皮肤下面流动的温度,瘦削突兀的骨节……即使天气寒凉手心也微微渗出汗来,滑腻的令人心悸的触感,让他觉得莫名躁动。
三月的秦淮已经有了春意,树枝间点缀的茸茸的新绿,青砖间也冒出几根倔强的草儿。一湾碧水仿若玉带,河中横了几只小舟,似是船工粗心那舟前的火红灯笼未熄,一直燃到天明。
师宇文任他牵着,感受着这一切,虽然看不见,但似乎可以嗅到这水汽间的青草味儿。是春天,和藏原不一样的初春。
突然,师宇文停了下来,一只白色的蝴蝶被雨水打落在枝叶间,它娇小的犹如一朵白色的小花,快要凋零,却还在拼命闪动着翅膀。师宇文曲起食指,接过蝴蝶,感受着这弱小生命的挣扎。
“明知不可能,它为何还不放弃。”师宇文问到
“就算不可能,它也想活下去。”聂子良回答
师宇文站定,全身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指尖犹停着那只被雨水打湿了白蝴蝶。渐渐的他指尖泛出莹玉的色泽,白蝴蝶周围笼出一圈雾气。那小生命扇扇翅膀,一跃而起,越飞越高。
年轻的僧侣仰头微笑着,似乎心中的疑虑被坚定了,对着聂子良伸出手说:“走吧。”
“走去哪儿。”
“去栖霞寺。”
师宇文说走就走,只是轻轻迈出了一步,周围的空气一阵扭曲。下一步就到了栖霞寺的门口,这一步竟迈过了大半个南京城。
目瞪口呆的看着栖霞寺朱红的大门,聂子良被吓得不善,仔细确认过周围没有人了,才放下心来:“下次再别这样了,会被六处请去喝茶的。”
小师傅很乖巧的点点头,笑的有点羞涩:“只是刚才偶有所得,印证一下罢了。”
栖霞寺是江南著名的古刹,被称为江南三论宗初祖。此刻白墙青瓦的建筑笼在烟雨中,更显清逸秀美。天太早,还没有游人,只有几个光头小和尚在山门口刷刷的扫着落叶,一场春雨,打落几多残红。
聂子良和扫地的小和尚说了几句,就被知客僧迎进了山门。层层殿宇依山势上升。若是秋日定是漫山枫叶如火,不过春日里的点点新绿也别有一番生机盎然的趣味。
进了山门就是弥勒佛殿。殿宇中那位佛爷依旧坦胸露乳,笑着天下可笑之人。佛像前的香案上,鲜花素果一应俱全,香炉里插着三株香却并未点燃,朱红色的佛香上用金漆描着精细的纹路。知客僧觉得奇怪这香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不过还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子良你也出去。”
聂子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叹了一口气,关门而出。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师宇文一个人。年轻的僧侣走上前去一拂袖,三株佛香燃了起来,红色的光点明明灭灭,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师宇文退后了两步。那青烟没有向上飘去,而是沿着某种轨迹在蜿蜒扭动,最后汇成了一个奇怪圆环。圆环后面并不是那位弥勒佛爷的金色肚子,它好像连着另外一个空间。可以看到一个极瘦的老人坐在蒲团上,一身黑色的袍子,脖子上挂着天珠。脸上皮肉深陷形如厉鬼。
“桑腾师叔,果然是你,三百年了,你还是没有放弃。不断的夺舍重生,何苦”师宇文微微颔首,算是执了弟子礼。
“宇文,你也依旧执着如斯。”枯瘦的老人声音暗哑
“你不放弃,我怎能放弃。”
“你已经守了三百年,你还能守多久。”
师宇文面容坚毅:“佛祖要我守三百年,便守三百年,要我守千千万万年,我便守千千万万年。”
老人睁开眼睛,看着宇文手指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你守不了多久了。”久字刚一落下,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师宇文只觉得全身一痛,好像无数小针扎进皮肤。双手合十结不动明王印,口中轻诵金刚心咒。不动不惑,不惧不乱,身亦静,心亦静。一时间,老人的精神绞杀化为无形。
老者面容复又悲戚:“我看你长大,看你修行,你太执著所以永远达不到圆满,何不放下。”
师宇文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向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可那第三步却怎么也踏不下。空气中传来噼啪作响的爆鸣声,似乎两股极可怕的力量正在撕扯。年轻的僧侣面色苍白,淡红的霞光照在他脸上却显得庄严无比,那一步终于踏下了,轻轻的,踏在青色的石板上,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威能。
脚尖落下,周围的一切事物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随着抖动加大,那香案上的香炉开始跳起了舞,房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震动越来越大,那地板上的青砖竟像波浪般弹起复又落下。
聂子良在弥勒殿外抽着烟,吞云吐雾中看周围的重楼殿宇都变的格外的不真实。师宇文在殿内,他在殿外,俩个人的距离只隔着一扇乌木大门。可是这扇门却太厚重,怎么也推不开。他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帮忙。蹲下身子恶狠狠的掐灭香烟,发现一只甲虫颠儿颠儿的向前爬去,居然想喝醉了酒般走不稳。刚想起身就觉得一阵眩晕,自己也站不稳了,一抬头,整座大殿都在剧烈颤动着,粗大的木柱也瑟瑟发抖。聂子良脑中一片空白,转身冲击大殿
“宇文!”
他看见了师宇文,也看见了烟幕中的那个老人。老人轻笑,枯瘦的脸上拉出几道纹路
“原来子良也来了。”
“子良,快出去!”师宇文的声音因为焦急有些颤抖
可是已经晚了,聂子良觉得被一股大力一推,居然腾空而起,后背重重撞到墙上复又落下。五脏六腑几乎被撞散,一股腥甜缓缓渗入口腔。聂子良努力睁开眼睛,可周围的景色却渐渐模糊。他看见了师宇文,样子很模糊,好像那个梦中总是背对着自己的人。
模糊的景色变成的扭曲的色块,然后彻底的陷入黑暗
“你想死吗?”
“你想死吗?”
黑暗中一个声音反复问自己
“不!明明才刚刚找到他……”
“好吧,这就是你的答案。”
聂子良只觉得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光,光的尽头是什么,是去路还是归途。
师宇文怔怔的站着,那个年青人躺在自己面前,面容苍白,神态安详。鲜血从他脑后缓缓流出来,渗进青砖的缝隙里。青年微睁着眼,就在最后一刻他还努力想看清自己的样子,哪怕是最后一眼。
三百年前,那个称自己为师兄的青年也是这样倒在自己面前,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未曾改变过。
突然,弥勒殿内狂风大作,刮得暗黄的经幡猎猎作响。聂子良好像被什么托住,浮于空中。缓缓睁开眼,竟是一双赤红的眸子,冰冷的像蛇。他伸出手,已经渗入地下的血液变成了一条条红线全数被他纳入手心之中。
那不是子良,师宇文知道。他曾无数次在观想的画面中看到过这个人。他带着狰狞的头饰狂舞,他站在尸山血堆中疯笑。那双眼睛,冰冷的像蛇
:“你是谁?”
那个人看着师宇文,赤红的眼中不复冰冷,却带着疯狂的绝望。
:“你问我是谁?哈哈哈,你问我是谁?”他近乎神经质的大笑着,笑声中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震裂的佛像,震碎了香炉,在那一缕青烟消散前,烟雾中的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狂热的行着大礼。
那人走到师宇文面前。轻轻拂过他的眼睛:“竟然,连看我一眼都不愿吗。”声音很温柔,却带着无限的悲哀。
年轻的僧侣紧握双手,指甲嵌进肉里,被巨大的气机压的全身麻痹,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使自己清醒,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喊出一个名字
:“子良……”
那人一怔,如遭雷击,赤红的眸子渐渐变成黑色,然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