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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蓄势待发 ...


  •   晚风瑟瑟,马蹄哒哒,颜皖知身上的大氅顺着风势呼呼作响,包裹着一团沁人心脾的凉意纷纷扬扬,她披星踏月,马不停蹄,总算在寅正时分赶回了京中。

      入了京,再回府便要搅扰的家宅上下不得安生。索性,她掉转马头,直奔新营建起来的暗场——皇城北侧的茶肆而去。

      天色尚早,茶肆并未开启一日的生意,颜皖知轻轻叩了几声门,掌柜扒着门缝观瞧了一番,毕恭毕敬将人迎了进来。

      “如何?昨日有何新消息?”颜皖知脱下身上的大氅,自顾自寻了个座位坐下,迫不及待地斟茶自饮。

      “有三封线报,皆言南线无恙,一切安泰。另有察子传信,云安王还递了贺表入京,眼下快要到了才是。”掌柜站在一旁,一脸凝重的思索着一整日的见闻。

      “莫只顾着南线,北线的人才更需要盯着。内忧外患,一个都不好收拾。”颜皖知觑了眼睛,双手撑在膝盖上,打量着茶杯中升腾而上的水雾。

      “指挥使放心,北线弟兄们盯着呢,静默无事。”掌柜拱手回道,顺带伸手想要代她收起那溅了泥泞的氅衣。

      颜皖知见状,伸手按住了衣衫,“你去忙吧,我歇一会便入宫了。”

      待人走后,颜皖知手里摩挲着氅衣细密的绣线,眸子中却昏昏沉沉。细作太过安静,本就令人心生不安。

      更何况,北边的那个人,颜皖知一直心怀疑窦,存了些偏见。

      晨起候着朝会,朝臣们惯会见风使舵,见颜皖知安然无恙的站了回来,一个个嬉皮笑脸的在她面前走过场,寻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只为让这位颜承旨知晓,无人敢真的轻视怠慢了她去。

      待早朝散去,颜皖知一如往常随着陛下入殿,在旁伺候笔墨文书,草拟诏敕。
      朝议的事情纷繁复杂,焦头烂额之余,时间也总好似被偷走一般,飞速流逝。

      “颜卿,你午后莫回翰林院,留在朕这,有事相商。”到了用午膳的时辰,陛下站起身来,屏退左右,慵懒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对着颜皖知吩咐道。
      “臣遵旨。”颜皖知躬身回道,继而恭谨地退出了大殿。

      盘算着陛下用过膳食,合该休整得当,一个时辰后,颜皖知气定神闲的晃悠着从外朝回了陛下的承明殿。

      方入殿内,一道清泠的嗓音传来:“颜卿很是悠闲,想来是朕交办你的差事都太容易了?”

      颜皖知冷不防的被陛下一通阴阳怪气,多少有些胆战心惊,瞧见那人正站在窗前瞭望,才知方才的闲庭信步被她瞧了个正着。

      颜皖知暗道:大意了!慌乱间有些心虚的跪了下去,却也无从辩解,差事都办得妥帖且无可指摘这种话她万万不敢轻言,只得低垂着头告饶:“陛下恕罪,臣,臣是怕扰您休憩。”

      陛下冷哼一声,摆摆手也没打算计较,“昭王如何?”
      颜皖知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在她后面跟着,“殿下安好。”

      陛下走到御案前,拎了一份奏本递给她,“看看。”
      颜皖知伸手接过,是云安王呈递的恭贺陛下以越国新帝身份即位的贺表,通篇毕恭毕敬,不吝溢美之词。

      想来这奏表是才送到的,颜皖知并未在文书中瞧见。
      颜皖知看罢,将奏表放回桌前,垂眸不语。

      陛下挑眉看着他:“说说你的想法。”
      颜皖知讪笑了一声,颔首道:“云安王识大体,贺表该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陛下闻言,轻笑了声:“朕看颜卿和他真是像,不光识大体,还都是口是心非的做派。”

      颜皖知不曾抬头,若是单听这话的语气,真以为眼前人心情大好。只是这话里的讽刺,让颜皖知遍体生寒。这个陛下,当真是喜怒无定。

      她倏的跪了下去,“陛下息怒,臣不敢。”

      “昨日,朕送了昭王六个字,今日想来这六个字,合该也送你一份。不然用不了多久,朕倚仗的能臣,离恃宠而骄,泯然众人的结局也就不远了。”
      陛下走到桌前坐下,幽幽的开口,似是调侃,更像警告。

      颜皖知现下格外难做,毕竟即便她知晓云安王丧一嫡子,绝不会真的如此隐忍示忠,但眼下终究没有实证可以摆上台面,那人不论如何,也是陛下的亲舅舅。颜皖知一介外臣,说错一句话,便是万劫不复。

      伴君如伴虎,她日日守在陛下身边,处处谨小慎微,哪有半刻敢恃宠而骄?

      颜皖知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奔去北郊大营中,亲口问问昭王,那六个字是什么。思及昨晚昭王扭曲的神色,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见陛下没有再开口,颜皖知俯伏在地,怯怯回道:“陛下明鉴,臣万万不敢。只是臣今早便查问过,确未收到南线有异的消息,不敢妄言于君前。”

      “你该知晓,朕不喜白费口舌。起来,下不为例。”陛下冷声吩咐道。

      “臣谨遵圣训,绝不再犯。”颜皖知站起身来,在台阶下颔首侍立,脑子里却在飞速的运转,思量着眼下的朝局,生怕再说错一处,惹了她不快。

      “上次摘星楼的事,朕念及你救华儿有功,未同你论罪。但这纰漏出在何处,你心知肚明。新筹办的细作网务必牢靠,但也不能全然依赖。若再让人钻了空子,后果你清楚。”陛下一脸严肃的盯着颜皖知告诫。

      “臣当竭尽全力,严防死守。”颜皖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强稳着心神回话。

      “如今调兵布防已然妥帖,后续军备朕已着魏相去操持,让你的人机灵些,留意着动向。”陛下的语气缓和了些许,随手翻着桌案上的文书,嘴上吩咐着旁的差事。

      “臣记下了。”颜皖知老老实实的答话。

      “代朕拟旨,着兵部操持,朕要在月底去京北秋猎,检阅北、西五营禁军。另命有司尽快拟个章程出来。”陛下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出言吩咐。

      颜皖知麻溜的坐了过去,挽起袖子,手肘生风,不多时便拟好了两份文书,心里暗忖:
      还是老本行干起来顺手些。只是若楚越两地必有一战,这老本行终究做不安稳,一不小心连小命都要赔进去。

      不,不能死,大仇未报,如此窝囊,颜皖知决不甘心。

      ——**

      七月流火,山中的暑气消散的更快一些。北郊营中晨起的秋风已然有些刺骨。

      一转眼,江映华入北郊营中已经有十余日了,她日日缠着乔安老将军,让人教她枪法、给她讲授实战的经验。

      白日里,她与一群士兵混在一处操练,起先大家都当她是来军营凑热闹的,毕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金尊玉贵的女娃娃。

      有些官阶的将士对她毕恭毕敬,但也是远远的躲着。没有军阶的大头兵更是没胆子靠近当朝亲王。

      江映华深知,军营中要想立足,靠得从不是出身;要大家信重,追随,就得有本事得人心,立威望。

      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初来乍到,她逼着自己日夜不停的操练,的确有些吃不消。但每每想到,若战事一触即发,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全在自己的本事,江映华便也咬咬牙挺了过来。

      她从不曾以王爷的身份自居,从来这第一天自顾自支了个小帐便是决心的见证。十六岁,和那些新入营的小兵比,她还要大上一些,也比他们多会了些拳脚、剑法、骑射、兵书。

      生而为女子,这是无法更改的,体力自是稍有欠缺。但除此之外,她江映华没什么可怕的。

      训练时,她主动去和新兵混在一处;放饭时,她便跑去将校的帐前,同饮同食,毕竟她入营不是学做大头兵,而是要掌控人心,领兵打仗的。

      喝酒谈心是最容易拉近距离的方式,借着酒劲儿再比试一番本事,那便是让人敬服的不二之选。

      江映华的功夫不差,兵书军法自幼便是朝中老将亲授,自也是颇有些功底的。

      最大的优势,便是她成日在府中借酒浇愁练出来的酒量,轻而易举喝趴半桌子人,她还能踉踉跄跄的滚回帐中,歇上两个时辰,便又跑去山上练剑。

      日复一日,江映华的蜕变,乔安看在眼里;她待将士们的诚意,士兵们也记在心上。
      渐渐的,也会有人私下议论,原来王爷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也可以平易近人,有血有肉,和大家说说笑笑。

      江映华站在山巅,看着朝阳破开晨雾,腼腆又固执的爬上九天。她心里思量,眼下在这北三营中,她该是立住了脚,至少不再被避如蛇蝎,敬而远之。

      十多年来,她躲在父母兄姊的羽翼下,从来不曾为自己做过决定,也不曾规划过以后的生活。

      本想着做个无忧无虑,闲云野鹤的公主,看着楚越两国在兄长的治下越来越好;却不成想,人生处处是变故,如今两国的重担压在长姐一身。

      江映华从未这样忧心过,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却也从未这样畅快过。原来奔着一个目标有所期待,是如此满足。

      只是她依旧在心中打鼓,半个月来,宫中的陛下和母亲对自己不闻不问,一点儿消息都不肯留下,也不知这番努力终究会换来何种结果。

      半个月来,军中只进不出,乔安将军曾笑眯眯的告诉江映华,若你踏出了北营的辖区,便再不会放你回来。

      江映华知晓,这该是陛下的授意。如此也好,安心呆在营中,毕竟还有那么多自诩天之骄子的世家小儿郎不服不忿的要与自己切磋比试呢。

      不把人摁倒在地,听着他们唤一声姑奶奶饶命,那多没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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