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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梅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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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生水,鸿蒙初开。
天地分天界水云天,月族苍盐海,人间云梦泽三界。
天界战神长珩因私通月族奸细,被囚昊天塔静思己过,后串通仙侍丹音出逃,双双跳下神水厅前往凡间历劫。云中君震怒,命皋陶星君下凡助战神历劫后领其回水云天受罚,仙侍丹音除名天界,永世不得为仙。
云梦泽有一座热闹非凡的城,天子脚下,纸醉金迷,昼夜鱼龙不歇。因漕运发达,又为国都,往来商贾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是无数诗人笔下的神仙世界,那座城又叫鹿城。
战神长珩这一世便投生在鹿城的显赫人家,萧候第二子,萧润。
“都给我滚去罚站!”
时至盛夏,廊桥下的池里,几条红鲤躲在荷叶的绿荫下偷闲,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伴随着一只描金的茶盏飞了出来,那是一只成色极好的青釉盏,市面上至少足金,就这么被丢入了观景池中。偷闲的鲤被吓得四散开来,池面荡起一圈圈的细波。
一小儿双手举过头顶,脖子直直的挺着,神情颇为不服,嘴巴撅的高高的,像一只战败又试图再卷土从来的大白鹅,当然,这手也不是白举着,脑袋上顶着盛满水的碗,要是碗里的水洒出来一丁点,那可是要挨竹条的。
稍落半脚的是另一个小儿,只见他走的十分小心,生怕水撒下来,表情紧张,眼睛都瞪圆儿了。
两小儿顶着碗,自觉站在院子里。
廊桥伸出的檐留下一片长长的阴影,绿藤上结的红木香开的很好,倾泻而下宛如花墙。清风拂来,花枝招摇,淡香扑鼻。
“蛐蛐儿,你怎么那么笨,抄个作业都不会?”像大白鹅的小儿问,他目视前方,怕转头就撒了水。
“世子,我下次一定注意。”旁边的小儿气馁的回道。
两小儿便是尚且年幼的萧世子萧润和他的贴身侍从蛐蛐儿。
“李小胖一定以为我怕了他,可恶,明日去书院他莫不是要嘲笑于我?”萧润嘴巴能挂个油瓶,“我跟你说蛐蛐儿,要不是被父亲逮着了,我今日一定能赢了他那只红顶!”
“世子自然是最厉害的!”蛐蛐儿十分不走心的应和道。
萧世子是这府中唯二的两位公子之一,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像大公子那般聪敏好学,天赋过人。他调皮捣蛋,十分喜欢偷懒耍滑,万事凭一个拖字诀,吃饭也拖,睡觉也拖,看书那更是拖的不能再拖,在大公子已经能出口成章,三步成诗的七岁之龄,他还是提笔忘字,大字不识几个。
家中请来的几个夫子都因其顽劣不堪难以教化被气的拂袖请辞,最后萧侯爷是请了家法,赏了他十大板才勉强把人送到松山书院和一众官员子弟学习。
到了书院,萧世子就能听话了吗?
那当然!
不是了。
才安生了没几日,萧侯爷就接到了来自书院教学的几位夫子,上朝时遇见的同僚诉苦,无一不是控诉他家竖子顽劣,如何在书院作威作福,把学堂的小孩儿都欺负了一遍。萧侯爷气了个仰倒,差点血溅金銮殿。
回家后萧候就让人去松山书院把人绑回来,赏了好几大板子,萧世子被揍得嚎啕大哭,但那表情怎么看都知错不改,一副任人摆布的无赖模样。
“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辙了是吗萧润!”
那是萧侯爷第一次在盛怒中叫了萧世子的大名,说罢,他便叫人把蛐蛐儿给绑了。萧润那有如魔音穿耳的哭闹声一下消停,瞪着核桃儿状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爹。
蛐蛐儿被打了十棍,一棍都没有少,一棍都没有停。
高壮的仆从轻而易举的就制住了年幼的小魔王,任他哇哇大叫胡乱挣扎也没有放开。只按着侯爷的吩咐,压住世子让他看着蛐蛐儿受罚。
“不准打蛐蛐儿!不准打蛐蛐儿!啊!放开我!你们这些刁仆!我要把你们都赶出去!!”萧润叫的声音都劈了叉,仍是挣扎。
蛐蛐儿是疼也不出声的性子,他挨了几板以后脸如白纸,眼皮都无力的垂着,好像随时要昏过去。
“爹!你让他们停下来!停下来啊!!不许打蛐蛐儿!”萧润急得哭出来,脸憋得通红,手不停的在背后扭着,“呜呜呜,不许打蛐蛐儿!我听话我听话!”
“萧润,你知错了吗?”萧侯爷站在几级台阶之上,他乃习武之人,身形高大挺拔,神色威严中透着一股冷漠。
“呜呜,孩儿知错,孩儿知错!”萧润哭着求他,“不要再打蛐蛐儿了,蛐蛐儿会死的。”
“萧润,若还有下次,我便将你这小仆打至半残再毒哑发卖了,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你记住了吗?”萧侯爷挥了挥手,行完家法的仆人退到一旁。
钳制萧润的手一松开,萧润立马窜到蛐蛐儿旁边,“记住了记住了,呜呜呜……蛐蛐儿,救救蛐蛐儿。”
蛐蛐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萧润也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当夜就烧起来病了几日。
自那以后,萧润便收敛了那一身非要把天捅个窟窿才罢休的泼皮劲,虽说还是个混不吝的,但也就止步于干干斗鸡摸鸟蛋这种在挨罚边缘试探的皮事。
一眨眼,萧润在书院呆了快两年,功课没有长进,大多数都由蛐蛐儿代笔。唯有斗鸡技艺是越发精湛。
这次被罚正是因为萧润如往常一般代他完成功课,他好去石榴巷跟李小胖斗鸡。没曾想被因公外派回来的萧侯爷抓个正着,二人双双被罚。
“世子,功课,您今晚一定要完成呢。”蛐蛐儿好意提醒。
“啊!蛐蛐儿你怎么哪水不热开哪个啊?”萧润立马泄气,头一扭,那水撒了半勺,浇了他满头满脸。
“世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侯爷听见,又该生气了。”蛐蛐儿心平气和,不动如山。只见他头顶的水碗依然是满的快溢出来的状态,可见分毫未撒。没办法,这种事,他已经经历了太多。
“你别提他,听着烦人。”狼狈的萧世子又扭过头去,水又撒了。
不知过了多久……
“蛐蛐儿,我好饿啊。我好饿啊。我好饿啊。”
“少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闭嘴!”
是夜,守夜巡逻的萧府下人敲了几声板,已是快接近三更天。府中唯有萧润的屋子,还是灯火通明。
“蛐蛐儿,我好困……”
萧润咬着笔杆,那书上的字儿各个都跟毛毛虫一样在眼前扭来扭去,就是一个毛毛虫的样子他都记不住。
“世子,功课做不完的话,明日是不得出府的。”
“啊!知道了!知道了!”
鹿城的石榴巷是极热闹的,街上的小摊儿摆的都是各式各样稀奇儿玩意,有些听说是从大洋那边来的。天南海北来的戏班,排满了梨园的节目单,吃茶听戏的客人能坐上一日。还有大大小小几十家茶楼酒肆,几乎是鹿城人们平日里消遣娱乐的必经之地。
也是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萧润捡到了蛐蛐儿。
蛐蛐儿是江流儿,有记忆开始就在流浪,住过破洞的城隍庙,睡过护城河桥洞下,见到乞丐拿着破碗乞讨,也有样学样的捡了个碗,却很少收到过钱。他瘦小的像杂耍班子里的小猴,谁都可以欺负,好几次遇到的好心人给了几枚铜钱也被别的乞丐抢走。
那个冬天,特别冷。
他本来会在那个冬天死去。
大雪的时候,蛐蛐儿在刨树根吃。
“喂,你为什么要吃垃圾?”
蛐蛐儿抬头,锦衣貂裘的小公子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纤尘不染。
他被捡了回去,据说那天小公子是要去和人斗蛐蛐儿,捡到他以后,就给他取了个蛐蛐儿的名字。
蛐蛐儿不会说话,萧润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府中的掌事赵管家知道小世子不知从何处捡回来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儿,好几次都想趁着小世子不在把小孩儿丢了,也是纳闷,每次都被小世子发现,有一次,那小孩儿都要被卖了,小世子差点把鹿城给翻个底朝天的找人。
萧侯爷受不了他这闹个没完的性子,便准了那小孩儿留下。
众人都以为,依照小世子这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也是一时兴起才会把人留下,等他这新鲜劲过了,也就忘了这小孩儿。谁知道,和许多侍从都合不来的小世子偏偏就喜欢这叫蛐蛐儿的小孩儿。
春去秋来,蛐蛐儿会说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磕磕巴巴,音调奇怪,“萧……润,世……子。”却咬字清晰,落地有声。
萧润呆呆的看着他良久,忽然抱住他开心的叫起来,“蛐蛐儿!你会说话了!”
再小些的时候,萧润曾经想像他哥萧哲那样养一只小宠物,他哥有只纯白的长毛小狗儿,那狗儿见着萧润,总是神气的汪汪几声,和他哥一样讨厌。
萧哲是府中,不,乃至整个鹿城闻名的神童,花朝节诗会三步成诗轰动鹿城,被圣上金口赞誉,自那起便众星捧月,所有人提到萧哲,就要提一嘴萧润,好像有了萧润的衬托,萧哲就更神了一样。
两兄弟一个住在东边,一个住在西边,平日里只有请安才见着一面,本就不深的感情越发陌生。在萧哲被选为太子伴读时,这种对比的氛围达到了顶峰。那日,萧哲从宫中带回一只小狗,萧润见到了,也想养一只。
“胡闹什么,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养什么宠物。”
“是啊,润郎,你还小呢。”
他哥抱着狗,脸上满是对幼弟胡闹的无奈表情,他们都不相信萧润。他总是胡闹,没个定性,前脚喜欢的东西,后脚就不喜欢了。也的确,萧润对许多事情都热衷,又不热衷。他的热情很短暂,比昙花还短。
捡到蛐蛐儿时,正是他提出想要养宠物不久之后的事情,或许是赌气,证明自己;或许是那天雪很大,迷了他的眼,总之,他就是想捡。
萧世子是谁,是这鹿城头号大魔王,纨绔子弟的新任代表,他想养,不是易如反掌吗?
所以他把人带回了家。
这一养,就养了十年。
十年,当初的魔王也长大,成了英俊的少年郎。生的玉面春风,眉目含情,这副人见人爱的皮相迷倒一众鹿城尚在闺中的无知少女。可魔王就算长大了,也是个魔王。成日里不干正事,不是斗鸡听戏,就是赌博逛花楼。少女们的心又碎了。
“世子,该回了。现下约莫该是侯爷下朝的时辰,世子再不回府,又得挨板子。”
门外的人敲了敲,推开一条缝,对里头左拥右抱好生潇洒的少年郎说道。
“唉,蛐蛐儿你真扫兴。”
少年郎懒洋洋的拿起桌上的香梨啃了一口,看着身旁的娘子笑着道:“姐姐们,下次再见~”。在美人的挽留声中,心满意足的离去。
一直到走出花楼,少年郎手里的香梨还没啃完,蛐蛐儿一看,就知道他心绪不佳,世子的奇怪习惯之一,心情不好时会做不喜欢的事,比如吃梨。他特别不爱吃梨,只是这人惯来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少有人知道罢了。
“蛐蛐儿,你那天到底跟我哥嘀咕什么呢?”走在前头的人啃了一口梨问。
“世子,我并未与大少爷说什么。”走在他身后的人说。
“切。”
一声轻嘲,少年郎又啃了口梨,不再说话。
黄昏下,石榴巷的人影拉的很长,两人的影子逐渐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