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占位》三两许

18、公寓

　　原燎勾了勾嘴角： “你还有那么多调休没用，不上就不上。我可不想因为压榨员工被挂路灯。”说着他还半开了句玩笑， “何况要是让你心里不舒服，你离职了，那我和自断双臂有什么区别？到时候我哭都没地方哭。”

　　他后面这半句显然不是基于上下属关系的发言，更多的是对荣景鹤自爆不想上班的礼尚往来。

　　荣景鹤被他逗得轻笑两声。

　　倒不是因为这个玩笑真的好笑，而是因为在这种时候感受到别人的重视，实在让他很受安慰、很感动。

　　看他神色舒缓下来，原燎眼中也透出点淡淡的柔和神采。

　　不过似乎后知后觉刚刚这玩笑开得太示弱，原燎喉结滚了滚，欲盖弥彰地拿起手中水瓶，用喝水来掩饰尴尬。

　　把水喝完，他顺手捏扁瓶身。这样一来，荣景鹤就不会发现，在他最后那段讲述的期间，水瓶已经被捏得扭曲变形。

　　垃圾桶就在不远处，原燎没起身，只是瞄准垃圾桶做了个上抛动作。

　　水瓶完美入框，他满意了，转头问：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

　　“我想重新找个房子。等下回去拿几件衣服，这几天就在酒店随便对付一下好了。”

　　虽然早上荣景鹤的情绪确实很崩溃，但是到现在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早就冷静下来。甚至他都在网上看好了几处不错的出租屋，准备约时间去实地考察。

　　“不用住酒店，我公寓的客房一直都空着，收拾收拾住几天完全没事。”原燎指天发誓，他说这话真的纯粹从朋友帮忙角度出发，没有半点私心。

　　但是在荣景鹤谢绝了他的提议，他再次坚持邀请荣景鹤开始，原燎就很难保证他真的没有私心了： “我那客卧也带洗浴间，每星期有保洁打扫，外面的书房健身房厨房随你用。”

　　在面对客户展示公司的业绩和成果时，原燎都没有这么用心过，但他突然想起荣景鹤不是一个能被物质条件轻易打动的男人，于是转变了策略： “而且你住我那里，接送我上下班不是更方便？怎么，荣秘书，这么嫌弃我？”

　　荣景鹤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原燎的话外音。这个男人在问他，是不是下了班见到他这个老板都恨不得绕道走。

　　这倒是没有。或者说，曾经有，现在是真没有。

　　话都说到这份上，荣景鹤觉得他再固执拒绝难免显得不知好歹。

　　何况原燎的神情看似松散随意，但和他相处这么久，荣景鹤明白原燎现在的态度就是，除了点头，其他结果他一概不接受。

　　荣景鹤没有说谢，但他的神态话语里毫不掩饰他的感激之情： “那就麻烦原总了。”

　　原燎立刻站起来，雷厉风行地说： “行，那先去你家收拾东西。”

　　他们俩在这点上很合拍。

　　原燎说了，荣景鹤就立刻起身把随身物品整理装好。

　　两人下楼，因为荣景鹤提前退房，和酒店前台沟通之后，给他算了半天加几个钟点费用。

　　“坐我的车，公司的车让行政那边派人开回去。”原燎之前一开进停车场就看到公司的商务车了。但他完全不在意，只是招呼着荣景鹤上他的座驾。

　　没让荣景鹤握方向盘，等荣景鹤放好东西，系好安全带，原燎点火发车。

　　以前他不管事，只有荣景鹤专职照顾他，所以公司给荣景鹤配了一辆车方便荣景鹤用。后来他回了公司，也没想找个专职司机，这车就还是荣景鹤在开。

　　昨天他们出差回来，飞机落地的时间挺晚，知道原燎不喜欢等出租，公司就让人提前把车开到机场停车场。

　　下了飞机，荣景鹤先送他回去后，自己又开车回家。

　　原燎余光瞥见荣景鹤微微抿紧的嘴唇，猜到荣景鹤大概是因为昨晚“公车私用”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知道这男人在这方面总有点小小的“洁癖”。

　　他故意挑起其他话题：“你等下先收拾一点衣服和日用品带走，床上用品不用。以前杜诚偶尔会去我那边睡，东西是有的。新的房子还是在附近找？”

　　“嗯，我看了几套，都在那附近。住习惯了，还是感觉那里方便。”

　　“约好什么时间看房了吗？”

　　“明天下班之后去看。”

　　“手机呢？今天去买？”

　　“我已经在电脑上买好了。”说着荣景鹤突然想起来， “地址我还留的是酒店，说是晚上就过送来。”

　　原燎单手扶住方向盘，伸手从手机架上取下手机，用指纹解了锁递给荣景鹤： “和他们说一下，地址换到我家，留我的电话。”

　　“好的。”荣景鹤小心接过手机，转身从后排拿过他的公文包，取出电脑放腿上。他找到订单信息里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原燎用余光扫一眼荣景鹤，听他柔声和电话对面沟通，看样子已经忘记刚刚公车私用的事。

　　他没有注意自己的指尖无意识点了点方向盘，紧绷的面容也松了松，原燎转回视线专心开车。
　　这还是原燎第一次进荣景鹤的公寓。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等电梯时，他心里确实在偷偷紧张。

　　进了电梯，原燎不动神色地从电梯镜里偷瞄自己的身影。嗯，宽肩窄腰长腿，衣装有品有格调。完全不虚。

　　荣景鹤没注意原燎的这些小九九，只是在开密码锁的时候，扭回头和他预警： “原总，昨天……总之现在房间很乱。”

　　“没事。总比不上杜诚那种衣服在玄关门口当脚垫的乱吧？”原燎朝他眨眨眼睛，非常没有兄弟情地把杜诚拉出来，当众鞭尸给荣景鹤搭台阶。

　　荣景鹤很给面子地笑了声。那场面他也不是没见过，毕竟他以前偶尔也得亲自去那垃圾堆里把原燎刨出来。

　　“那倒不至于。”他拉开门，让原燎进去。

　　原燎一踏进房间，很奇妙的，他能瞬间能分辨出哪些是荣景鹤的日常，哪些是那个该死的、鸠占鹊巢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就放在房门旁边的皮鞋是那个鸟人的，鞋架上摆放整齐的是荣景鹤的。

　　桌上的易拉罐肯定是那个鸟人买的啤酒，其他漂亮的空瓶一定是荣景鹤被喝空的收藏。

　　荣景鹤面若寒霜。

　　他找了个袋子，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外套团吧团吧狠狠塞进去，腾出一个干净的地方给原燎坐。

　　原燎略微恍惚地坐了下去。

　　他以为那场让他人生天翻地覆的长梦已经远去，梦中很多细节他也不再记得请。可是此刻，那些梦中的时光宛如昨日重现，突然变得如此生动鲜活。

　　在梦中确定关系后，他们很快就同居了。

　　也许是年纪，也许是心境，他们的共同生活非常顺利，两人很少发生争执。

　　即使一开始生活习惯有差异，只要一人说了，另一人就会注意调整。有些实在容易忽视的细节，他们也自然而然地相互包容了。

　　比如原燎其实在小细节上是相当随意的人，耳机线数据线电源线他总是习惯随手往收纳盒里一塞，最后免不了缠成一团。

　　荣景鹤从不苛求他去整理，只是看到了，就默默地把这乱糟糟的一团解开，用束线带分别扎起。

　　比如荣景鹤压力大时就会有点入睡困难症，他那个时候习惯睡前看电影。而原燎其实喜欢安静黑暗的睡前环境，也向来对电影没什么兴趣，但他从来都会陪着荣景鹤一起看。只是他每次都是看得眼皮打架，不小心先睡着了。

　　原燎从来没有觉得这些小事情多么特别、多么珍贵，直到后来，那房子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

　　因为一个人沉默着解了无数次乱线团，最后他学会收纳这些小玩意。

　　因为一个人的床铺冰冷得让他彻夜难眠，他习惯开着床头灯、放着电影当背景音，这样熬到困意或日光，随便哪个先降临的时刻。

　　“原总，我东西收好了。”荣景鹤的动作相当快，一个是因为他本来就做事利索，一个是因为这个房间现在让他无比恶心，他真的一秒也不想多呆。

　　但当他拖着出差常用的那个行李箱走到原燎面前时，却发现这个男人双眼放空在发呆，根本没有注意他的靠近。

　　这副模样也不像是好奇室内陈设，或者看什么东西入了迷。荣景鹤压下心中疑惑，提高音量再叫一声：“原总？”

　　原燎的视线瞬间在荣景鹤身上聚焦。

　　荣景鹤只感觉一种潮湿冰冷的哀痛顷刻间将他淹没。就像走进久无人住的空屋，就像蹭到断壁残垣上的苔藓。

　　他甚至误以为这个男人在流泪。

　　然而原燎抢先站起了身，问他：“收完了？”

　　“嗯。其他的等房子看得差不多再来装。”

　　“行，那我们走吧。”原燎转身太快，掩饰不住他想落荒而逃的心情。

　　但他才朝门口走几步，就被荣景鹤叫住：“原总。”

　　“……怎么了？”原燎用力眨了眨眼睛，稳住心神，转头看向荣景鹤。

　　似乎是自觉他将要提的要求有点过分，但他又实在难以割舍，荣景鹤显得很犹豫，也因此他没有发现原燎的不对劲。

　　他推了推眼镜，指向阳台：“我能不能把那个也先带走？”

　　原燎顺着荣景鹤的指尖看过去。

　　那是在他的梦境中不曾出现的事物，一盆多肉拼盘。

　　简约扁平的青灰色花盆里，一团团形态各异的植物攒聚在一起，有的饱满肥厚，有的瘦高修长，有的粉绿，有的青蓝，显得那么缤纷，那么可爱。

　　这一刻，原燎只感觉好似阳光照入空屋，鲜花开上废墟。他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当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