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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8苦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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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再三,俞照终于还是走向了去往凤凰台的路,正巧遇上了从殿中出来的溪韵。
“殿下……!”
溪韵端着个托盘,在看到俞照的那一刻变得遮遮掩掩。
“这盘中是什么?”
白布遮盖了视线,也给予了溪韵片刻抵挡的勇气。
“没什么,不过是些旧了的衣物,奴婢收拾收拾罢了。”
说着溪韵就要走,就在转身的刹那,白布被人掀起,露出隐藏其下的火红衣袍。
那纹路再熟悉不过了。
“殿下,这衣物沾了血,所以奴婢才想着处……”
“是他要你扔掉的吧。”
溪韵未说完的话被截断,昏暗的夜色照不透这位太子殿下的神情,却又更添阴沉的气息。
“他还好吗?”
溪韵哽住了,她不知道这该怎么回答。
亲眼所见自己的亲人被杀害,又被指认为叛国逆臣,冒着瓢泼大雨四处奔走无果,后又亲眼目睹了心爱之人的背叛。不过一夜之间,千娇万宠的小凤凰零落成泥。这怎么看来都算不上好。
沉默良久,溪韵还是答道,“殿下早有定论,又何必问我。小殿……小公子让奴婢把这婚服烧了,说是看到它就想到了宴席一事,奴婢便先告退了。”
貌美的婢女匆匆行了一礼,迈着轻巧灵动的莲步离去,她就像一只自由的鸟雀,随意的出入宫廷。而站在她身后的俞照,早已失去了这个资格。
堂堂太子,再无颜面见心上人一面。
“陛下,您醒了。”
长福扶起床榻上人影,那人影皱了皱眉,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长福,外边儿是什么声音?”
他不悦地起身,看着窗外还未完全明亮的天色。他在睡梦中睡得香甜,却忽然听到一阵声音,如泣如诉,闻者垂泪,叫俞阔烦心不已。
“什么也没有啊。陛下,许是您听错了吧?”
“或许吧。”
“时辰还早,陛下不再歇会儿?”
“睡不着了,也罢,随朕出去走走吧。”
“是。”
稍作整理,主仆二人在御花园中漫无目的的打转,一会儿看看尚且留有晨露的雏菊,一会儿看看欲落不落的枫叶。觉着心情舒畅些了这才回到了寝殿。
算算时辰,也快要早朝了,便梳洗一番,悠悠朝着朝堂走去。
俞阔此刻的心,是说不出的平静。那是一种,将要把憎恶之人除之后快的心境。
“众卿,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台下寂静无声,俞阔正要起身宣布退朝,威严寂静的朝堂上便出现了吵闹之声。
“扑通!”
身着盔甲的士兵被人踢倒在地,直直砸入了殿内的空地上,众臣连忙惊慌失措的又退了几步。
一少女着白衣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他那最疼爱幼妹,他最单纯的安妃与乖巧的小儿子,以及顾家五个师兄弟。
谢禾微把染血的长枪掷在地上,目不斜视的行至殿前。
“怀盈!你这是做什么!”
俞逢早已顾不得什么殿前失仪,快步冲过去拉住了自己的妻子。可谢禾微自入殿中起,便从未看过他一眼。
“罪臣之女谢怀盈,特来求见陛下,只是这些侍卫们不愿通传,怀盈只好用了些别的手段。”
她不卑不亢的直视着高位之人,虽不再身着红衣,她却还是那个侠肝义胆的谢家五小姐。
俞阔强撑着笑脸道,“原来是朕的儿媳啊,不知今日前来是想说些什么?”
“罪臣之女谢怀盈,恳请陛下重查谢氏一案!”
没有一个‘求’字,也不曾下跪,甚至不曾行礼,她拖着娇弱的身躯,就这样站在偌大的殿中,蔑视着所有明知谢家无辜,却不敢发一言的胆小鬼。
微微鼓起的小腹彰显着她将要成为一个母亲,可她却比满朝男儿更值得敬佩。
“那你们呢?”
视线扫过谢禾微身后,俞阔满是算计的眸子看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臣顾垂风。”
“臣顾悬肆。”
“臣顾云旌。”
“臣顾云旗。”
“臣顾藏衣。”
“求陛下重审谢家一案!”
五个少年郎毅然决然的下跪,重重叩在地上。
“臣妹恳求皇兄!重申谢家一案!”
俞宁月紧随其后,千金之躯的长公主就这样在臣子们面前跪在帝王眼前,丝毫不顾自己身为大俞公主的尊严。
“臣妾虽为深宫妇人,却也知谢家忠勇,此案定有隐情,还请陛下彻查!”
乐安安,本是家人对她平平安安的期许,可一向乖巧单纯的她,也终于违背了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亲自将自己卷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儿臣虽然年幼,却也深知谢家为人,求父皇彻查谢家一案!”
他也跟着母亲跪在殿中,小小的身躯异常的坚定。什么皇子王孙,他只求一个公道!
金枝玉叶的公主,忠心耿耿的护卫,天真烂漫的嫔妃,乖巧懂事的皇子。每一个人都抛弃了自己的本无忧虑的平坦前路,为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友人拼死一搏。
谢怀盈抿了抿唇,冰冷的心还是不由得触动。
原来还是有人愿意为了他们谢家触怒天子圣言的……
“疯了!不过是为了一个谢家!你们都疯了!!!”
俞阔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的扫过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的身影。这一个个看似卑微入泥,实则胆大妄为的很!竟敢不顾圣名,在朝堂之上逼迫皇帝!疯了!真是疯了!!!
“父皇息怒!怀盈不过是一时想不明白!还请父皇饶过怀盈,儿臣一定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
说着俞逢就要将谢怀盈拉走,却被谢怀盈避开。
“五皇子殿下,请您自重。”
谢禾微立刻抽离了自己的手臂,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怀盈,我们是结发夫妻!”
“可我没有一个懦弱无能的夫君。”
从相识到成婚,俞逢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谢禾微,简直就像一柄利剑,势要将所有接近她的人刺伤。
俞逢动了动嘴唇,却无从反驳。是啊,他明明知道谢家无辜,却不敢反驳他的父亲一句,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的亲人们走向灭亡,他确实是个软弱无能的丈夫。
可是那又怎样呢,在天子面前,他能护住自己的妻儿,已是他用尽全力的结果。他自知无法救谢家,那么能保住谢禾微便是最好的结果!
“怀盈!别闹了!父皇不会有错的!他是天子!”
“罪臣女无意与五皇子殿下争辩,只想问陛下一句,陛下,此案你究竟是查与不查?”
俞逢被那一句句五皇子殿下钉在了原地,曾经两情相悦的夫妻,终是行至了疏远至极的逆境。况且……不知为什么,看着谢禾微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了与谢禾微的初见,这一次,他总觉着谢禾微永远都不会与原谅他了。
“不可能!证据确凿之事还有和好查!!!”
俞阔厉声喊着,就像一个虚张声势的小丑。
“是嘛。”
谢禾微袖中的长剑划出,冰冷的剑光刺痛了每一个人眼。
“怀盈!”
俞逢想去夺谢禾微手中的剑,却被俞殊和俞恒牢牢按在原地。
俞阔气极,将手边的奏折尽数砸落在地,“谢怀盈!你想反了不成!!!”
“怀盈!你如今是我俞家的儿媳!”
俞逢无法挣脱,只能无力的大喊,试图将其劝说。
“我先为谢家女,才是你俞家妻!”
谢禾微狠戾的瞪了回去,怒斥着俞家肮脏的一切。
“罪臣之女谢氏怀盈,与腹中胎儿皆为谢氏遗孤!谢氏谋反,其罪当诛!故今日,罪臣之女携腹中胎儿领罪,以死证得天理昭昭!”
字字泣血,直刺众人心头。白衣少女举起长剑,毫不留情的划过自己的颈间。连同她还未降世的孩子,一同诛杀在这些是非不分的小人面前。
哪怕她已嫁为人妇,哪怕她已身怀六甲,她也依然是那个英姿飒爽的谢氏女。
“不要!怀盈!!!!”
所有人都为这一幕而心惊,此后无数次午夜梦回,他们总能看到一个少女决绝自刎的场景,那少女死前总是一遍一遍质问着他们,为什么要残害忠良!为什么要是非不辨!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不起那些为保家卫国而战死的不归人!
“太医!为什么没人去叫太医!去啊!快去啊!!!”
俞逢抱着谢禾微毫无生气的身躯,崩溃的大喊,可周遭之人无动于衷,只敢偷偷打量着皇帝的脸色。
顺着他们的目光,俞逢难以置信的回头,便看到了他面沉如水的父皇,骤时浑身冰凉。
是啊,口出逆言的罪臣之女,他的父皇怎么会允许她存活。
“怀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俞逢无力的拥着谢禾微的躯体痛苦,感受着她渐渐冰凉的体温。但他能做的只有一遍又一遍道歉,可谢禾微到咽气的那一刻,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其实顾家五兄弟中是有善医术的,可他们明白,死亡对谢禾微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俞逢双目失神的看向周围。
怀中是了无升级的妻子,微微隆起的腹中是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周遭冷眼旁观的是他父亲的臣子,无能为力的是他的兄弟。
而把他的妻子逼向死亡的,是他和他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