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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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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一处半坡上,长了一颗大榕树。
姜小尤脚踏半坡,倚在树前,望着天上残月,残月被密云遮去一角,不得光华。
“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人寻来,语气关切,更多些欣喜。
姜小尤回看,原是太子徐浧郗。便转过身行了一拜君臣礼,指了指天上那处黯淡的弯月:“正在赏月,不觉以至休整之时。”
徐浧郗长得一副玉面郎君模样,身形挑修长,不说话时让人觉得淡漠清冷,姜小尤第一次见他时,便是这个感觉。
眼下而见,其实相处久了也懂了,他是个洒脱随意又有情可靠的人。
徐浧郗踏着军靴渐渐走来,目光顺着她所指方向而看,‘嗯’了声,“眼前无法透过那团密云而见明月,却想象着密云散开后的景象,因而愈发好奇。”
姜小尤笑了笑,算是同意了他这话。
此时目光已不在景上,站在他身旁,倒显得娇小些,侧目而问:“你说,那密云何时会消散?”
一阵微凉而过,徐浧郗略回神,脱下外袍,为姜小尤披上,动作之间却见余光上有一缕散落的碎发,又顺手挽好了,“最不济,我现在是在你身边的。”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炙热。
姜小尤垂了垂眸,“我体内人形草附体,还是男儿身。”
徐浧郗温柔一笑,并不放心上,“不论你是何身份,我不会嫌恶。”并把她的手握着放至胸前,“你只需稍稍用一个读心术,便能知道,我不是骗你。”
被握起的那只手推了推他,笑态自然,“读心术,你还是照着你的部下用吧。”
说笑间,便拉着他回了军营。
那团密云仍旧守不散,究竟,何时才能再见皎洁……
玉质的床榻用金边绣了四角祥云,上面有一席绵软的丝被,床边那金色香炉,正徐徐升着白烟,静静透着一股悠长的木质雪松的香味,太子的寝殿着实安适。
姜小尤一手枕着头,躺在床上。忆起刚刚那段往事,却见寝殿空无一人,稍稍落寞了些。
因着十月七日那场册封大典,宫中人都忙些。这徐国皇宫之中与军营不同,什么快意什么洒脱,都是没有的。
前几日略想出宫门走走,却迷了路,寻路之间许是稍显迷茫,身旁来人竟也不知,只把那人撞了一撞。见她身怀六甲,稍稍装个疼喊几声,姜小尤信以为真。
后来才知,被她撞伤这人原是徐浧郗宫中的侧妃娘娘。为她安胎的太医说,侧妃体内种下了一个护体术,术法自当以术法来解,若不是被人施法所伤,是不会破碎的。眼前侧妃床上来回翻身不适,说是护体术已破,胎儿恐不保。
姜小尤心觉好笑,自己只不过撞了撞她,何谈施法伤她,此污蔑之计,未免幼稚。却也未作辩解,只是取下了手心一痕鲜血,以法术送入了侧妃腹中,滑胎之象便愈合了,那侧妃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她们东泉族人凝聚眉心处有一自愈术,自愈术不破,施术者不死不伤。因此族人的血液能够给普通人疗伤治病。侧妃这伤,在姜小尤眼里,实则小事。只不过当初入这皇宫之前,徐国规矩:需要入宫的外族人皆饮下一枚‘抑制丸’压制法力,以防东泉族人的读心术,到时,徐国机密形同白纸。
当初饮下之时所说,不会对修为有损,亦不会有反噬的一些副作用。姜小尤刚刚施法时,只觉脑门闷胀,周身气流都不通,废了大劲才散出一个法力来,又割手取血,对于这侧妃而言,已是给足了她面子。
那太医许是未见过如此绝妙的医术,便上前讨教:“不知小将军使的是哪派术法?”
姜小尤正被那抑制丸的副作用反噬得头晕目眩,使劲揉了一揉太阳穴,见来者问,有礼回句:“并非派教,东泉族红烟秘法。这世间之术千变万化,有空还是多看一看书吧!”
太医受教,正喜然拜过,“原是东泉友人,多谢指教——哎!”
话未说完,之间姜小尤身形一软,垂了眼眸便倒了下去。
醒来后,便是在这太子床上了。
徐浧郗得知原委后,给了那侧妃禁足处理,把姜小尤接至风晨宫中居住。
她倒懊恼,她在大哥那处宫殿住的甚好,并不想搬,奈何他们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便已决定,不等她反驳。
姜昊尧倒是常来看她,姜小尤问:“你身为大将军,不帮着太子好好打点打点那个册封仪式,天天跑来找我做甚。”
见她摆弄着桌上那个空茶盏已有十几个来回,便知她是在发个小牢骚罢了,把那茶盏从她手里夺过,正了一正,又多拿一个茶杯出来,两盏皆倒了茶水,递给她,“你现下皇宫之中,不便突然暴露身份,还是个男儿身,住在这太子寝殿多有不妥,我多来找找你,一呢,给外人觉得咱们几个兄弟情深,二来,也能让那些心术不正之人知道知道,我是在意你的,不对她们发作亦是不想计较,让她们多多收敛。”
姜小尤捏了捏茶杯,久久未喝,低眸半晌,“大哥,我只是有些生他的气……不,也不是在生他的气,我是不喜欢这个地方罢了,我想回东泉去。”
姜小尤虽是个温和性子,但生气起来也是爱恨分明般的轰天动地。
记得从前在东泉时,她那老情人召崇决为了讨她信任,将凛遥山谷的圣物‘人形草’作为礼物赠予了她。姜小尤尚以为是定情之物,满面桃花粲然,动了真心。也怪他们见面时经常带侍女相陪,那侍女姜清凭着几分与她相似的容貌,做了那档子夺爱的僭越之事。
后来与召崇决那场凛遥之战,姜小尤定是带了些私人感情在上面的。每每战场都冲在首位,召崇决化为黑蛇真身时,被他咬断一只手臂,仍不死不休地要接着打,可她身受重伤哪还是召崇决的对手……所幸徐浧郗把她救回,放置在了战场上一紫藤树下。
想起此处,姜昊尧有些后悔,“我不该把你带来宫中。”顿了顿,又问:“你也知,太子得胜而归,徐国君王便会与此战最大功臣友军联姻,你是东泉圣女,联姻不过早晚,若要嫁了他,你还不得回到这深宫之中?”
姜小尤倒一股脑忘了,在战场上日日提醒自己不要说漏了嘴,心里默念几百回:我是男子我是男子,我是姜大将军的家中小弟,名为姜余……经过大哥这一提点,才记起来自己还是东泉圣女,实在惭愧。
联姻这档子事,她不肯,阿爹阿娘自然不会强迫。姜小尤也早有目标,定要寻得一桩两情相悦才好,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么男方自然也会为娶心爱之人,亲自来聘。
许是从小见阿爹阿娘如此恩爱,小时候常在阿娘那里听到当年与阿爹定情的趣事,因而向往,对大哥说:“若是他要娶,自然是要明媒下聘,昭告诚意,礼节可少,只要真心便好。”
姜昊尧默了一会,他眼瞧着太子侧妃嫉妒心忒强,谁跟太子亲近些,她就心下暗恨。姜小尤还是个男儿身便如此,若是日后知道她是个女儿身,那侧妃会气成什么样子……此番太子没有明确立场,那倒也罢了,姜小尤说要一个承诺,未知这太子愿不愿给。说到底,也是用情太浅,到时两女对峙,太子又重侧妃情谊多些,那便头痛了……
姜昊尧想着头疼,索性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招手叫来一个侍女,名为姜淇。说是从东泉那边挑选过来的,受过姜泠的指点,办事妥帖。
姜泠与姜清一样,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是贴身侍女,姜小尤只把她们当做家人看待。后来姜清叛国,跟着他的老情人到了凛遥去,姜小尤自觉没脸,身边便不再新进侍女了。
又听这姜淇说道:“婢子从小敬慕圣女,又在泠儿姑娘那处听说圣女宽和待下的事迹。如今有幸受大少爷引荐,得与圣女一尽主仆之缘,算是了却婢子一个心愿,婢子愿为圣女肝脑涂地。”说完又在地上连连跪拜。
这婢女倒是伶俐,自己还未作表态,她便连连说了这么许多。这也不能怪她,想来谁不爱听那些漂亮话呢。这种软招,对于姜小尤很是好用。便欣然收在身边了。
这些日子,徐浧郗不常回宫,倒去对面那子月宫多些,与那侧妃聊到半夜才回,姜小尤早就睡下了。
她睡眠浅,门‘吱呀’一开,她便会被惊醒。随之而来的是扑面的脂粉香味,她知道,是在侧妃那处沾染上的。心里便不大顺畅,眯了眼,装作在睡。
徐浧郗坐至床边,见她气出一身汗,还以为是给锦被闷着了,替她掖了掖被角,把汗浸湿的墨发也理到旁边,便清凉不少。
姜小尤实在不知,他是如何将自己分成两份,上半夜从美人榻上回来,下半夜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关心自己。
这香味实在太过刺鼻,夫君而来,那侧妃定是要好好装扮一番的。她顶不住,微微咳了几声,徐浧郗已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姜小尤皱着眉头,半睁开眼睛,被他撞破假寐,尴尬地扯了个笑,“你回来了。”随后又装作没事,“快去洗一洗吧,味道着实呛人。”
说着又翻了个身,把锦被裹的更紧了些,继续睡了。
徐浧郗却觉疑惑,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又坐在床边静了许久,偶尔回头看看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
床边的重量轻了一轻,徐浧郗照着瞬移术便走了。
黑暗的夜里,姜小尤显得十分落寞。心想着,难道他在自己这里碰了灰,心里不自在,又去找侧妃去了?
姜小尤辗转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苦思不解了不知多久,那徐浧郗又一束金光回来了,身着一件月白长袍,黑暗之中看的清楚。
待他入了锦被时,才发觉那股刺鼻香味没有了。原是真的去洗了个澡。
徐浧郗在她额上浅浅一吻:“睡吧。”
一连几夜,姜小尤再没闻到过那香味,亦发觉他回来都不从正门入,直接瞬移术便到了床上,许是怕开门声吵到她。
没过几日,便听得子月宫熙熙攘攘。原是侧妃的禁足解了。
姜小尤记得大哥嘱咐,莫要与心机深沉之人走的太近,正所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侧妃正得盛宠,比较招摇,她便索性避其锋芒,躲在了这子夜宫中。
姜小尤津津有味地吃着晚饭,今日是一锅鲜鱼豆腐汤,大哥亲自做了派人送来的,还未入口,门外便是一阵吟吟之笑,“小将军,侧妃娘娘备了菜宴送来,想与您共同用膳。”
古语常言:我不找麻烦,麻烦偏偏找上门来。
姜小尤顺了顺气,对姜淇说,“请她进来。”
侧妃笑意吟吟地随着姜淇入座了,招呼人把菜品摆在桌上,“小将军,这都是宫中一些特色菜品,一直知道你入住子夜宫,却未能及时招待,真是失礼,因此妾身今日特来赔罪,还望小将军不要见怪。”
姜小尤无心关注她带来的菜品如何,又见她身后跟着两排侍女,个个手上都端着一盘点心,只怕是要久留了。可惜她爱的鱼汤却不能细细品尝了,不免难过,哪还能再去在意她,语气便有些懊恼,“坐吧。”
席间,二人碗筷碰撞之声起伏了一阵,姜小尤不知这侧妃突然前来是想做什么,随便扯了个话:“侧妃禁足已解,乃是好事。”
对方抿了抿唇,有些羞愧,“是我求着太子殿下,让我解了禁足的。”她笑了笑,突然亮了眸子,脸贴近了些,对姜小尤说,“小将军,我这样唤你,你可会不习惯?”
姜小尤见她过来,身形往后仰了仰,眯了眯眼,觉得自己与她尚且没那么熟,干咳两声,“习惯、习惯……”
姜小尤只觉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她竟说出一句:“自然了,身为女人,日日被人一口一个小将军的叫着,你若说不习惯,也没什么的。”
“什么?”姜小尤目光冷冽了几分,几乎是脱口而出。
侧妃仍笑颜如花道:“太子殿下都与我说了,我已知道了,你是个女儿身。”
虽然这侧妃已这般说了,姜小尤却按捺住了心中的疑惑,试探道,“是他同你说,我是女儿身?”
她欣然,“自然了,若太子殿下不告诉我,我也并不会知道。小将军,你本名叫做什么,日后也好恭敬叫你。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不会往外说的。”
姜小尤松了口气,幸得,徐浧郗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于是赔笑几声,暗自对着那身处东泉的侍女悔恨了一句:姜泠啊姜泠,只得拿你当个挡箭牌了。
便借她的名讳一用,对侧妃道:“其实我是奉了东泉圣女之命假扮男装,至凛遥追逃逆党,真实身份不过是圣女府上一个小管家,名为姜泠。”
一旁的姜淇身形一颤,被这番话委实吓得不轻。
姜小尤不愿搬出圣女名号来,只怕假扮男装一事会有损东泉颜面,也不想自己成为族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即便是太子册封大典之日那天,她被侧妃拿着此事向徐国君王告发,被那徐浧郗、翎羽将军冤枉围剿时,她也不曾后悔松口。
姜小尤那时只想着,那侧妃当下告发,她便着急辩解,自然无人会信,且自己体内人形草附体一事也是事实,徐国君王深受她蒙骗,若是辩解不成反把他说恼了,有关此事之人便无一幸免了。
她只是不知,当初徐浧郗为何要出卖她。她自问,难道替她保守一个秘密便是这样难……
那日,他竟还要在大殿之上亲自剥下她体内的人形草,流光婉转之际,她被那束缚术压制动弹不得,却见眼前是一绯红花蕊。
那是东泉的圣物,绯语花。
绯语花原也只是东泉内再普通不过的野花,东泉师祖华司舞定居在湖心岛后,那些花受法力滋养,渐渐养出灵性,由白蕊变成了红蕊,随风形成的花浪,姜小尤小时候见了觉着漂亮,便给它起名为绯语花。
绯语花中有师祖灵力,若以红烟秘法催动,师祖得以感应,便会前来相救。
此物是姜小尤临行战场前,华司舞交给她的。留到现在还未用过,此物不是用来御敌,却是被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冤枉受屈,不得反抗时拿来逃命的。如此讽刺,姜小尤轻笑了笑,正欲催动那绯语花。身上受束缚术影响,动作缓慢了些,被那侧妃拦路夺了,吞到了自己肚中。
姜小尤望着徐浧郗,眼中满是痛心,只想问他,“为什么……”
徐浧郗眼眸倒影着她的模样,目光动容,表情似是抿下了一股汹涌的情绪。
施出的法力渐松,徐浧郗收回了手,对主位君王请旨,“此人是儿臣军营中人,此事亦是儿臣失察,还请父皇将她交由儿臣处置。”
处置?
姜小尤心底一凉,颤抖着手,把驾着姜淇的两个士兵施法击开,托过姜淇,逃离了这座殿宇。
徐浧郗一惊,“小尤!”
心下不妙,回头再看徐国君王,已是激怒,指了指徐浧郗,“你,带着翎羽将军申烈,前往捉拿,不论死活,不得出徐国一步!”
申烈领命:“是!”
徐浧郗叹了口气,语气颓然,“是。”
二人未出几步,大皇子徐浧淮便前来领命,愿辅佐太子捉拿逃犯。临行前又问:“儿臣见太子殿下似是对此人动了恻隐之心,斗胆问父皇,若是太子辜负父皇信任,阻碍行动,是否可与逃犯一同论罪处置?”
“若是太子起心不忠,自是徐国之耻,你去吧。”君王道。
徐浧淮领意,一同追去了。
申烈将军善骑射,研制出的伞箭能贯穿人的皮肉,在皮肉之下散出四大银勾以及密密麻麻的倒刺,正如在体内开了一把铁伞。
伞箭设下猎术决,打入人体后亦会吸人法术,因而被射中者无一幸存。
姜淇法术低微,不能护主。反倒是姜小尤一直顾着身后暗箭,不要伤了她。
眼瞧那伞箭落在地上,在泥地迸开一朵朵尖刺状,炸出了许多土坑。姜小尤倒吸一口凉气,叹这申烈出招狠辣。
二人一路逃,一路防着身后的追杀,最终逃至一片密竹林中。
从前在华司舞处学习术法时,她曾提起过一句,东泉族善自愈术,因而最怕自愈术破,但红烟秘法还有一个绝技,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运用。
后来姜小尤好学偷偷潜入父亲书房查阅书籍,方知那门绝技为回天术,能使施术者身体大盛,大涨修为,法力瞬间超群卓然。只不过,需要施术者的生命作为催动燃烧的条件,反噬之大,能用多久只看自己的造化。
姜小尤看了看身边姜淇,已是精疲力竭,她自知自己是不愿拖累旁人的,冷笑了一声。顿时林间飞沙走石,玄风大作,三人步伐皆被驻足,耳边只有风鸣。
“圣女,你还可逃走,不必为了我如此这般!”姜淇看她施的法决,只恨自己太过弱小。
体内尚受抑制丸牵制,姜小尤的修为不及姜昊尧那般强悍,也不如华司舞那般纯厚,因而未能完全施展出回天术的效力,饶是如此,这姜小尤周身迸发出的红光逆天而上,惊到了身处将军府的姜昊尧,见那禁术浩动,暗道一声:不妙!
申烈见状,对她扯了一个万箭齐发。
姜小尤团了红烟之力挡在身前,只抵挡了半秒,申烈一捏决,那伞箭受结界指引,跳过了屏障直接往肉身刺来。情急之下把护身术转为攻击术,那几只穿墙而来的伞箭被拦腰折断,划破了姜小尤的皮肤。
伞箭数量无限不止,冲击力愈来愈强,抵挡之中,姜小尤站稳双腿,泥地里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印子。
徐浧郗想要去救,被一柄长枪拦了去路,原是赶来的徐浧淮。徐浧淮带了一队将士,得令捉拿太子,一拥而上。
玄晨术变幻万千,身体变为金光,士兵双手穿透而过,竟不得而触,恰如虚幻一般。
徐浧淮朝着金身处一连打了几团法术而去,皆被穿过,毫发无损。只见那几团法术却中了眼前姜小尤的红烟之力之中,一连几个打散了姜小尤的术法。
“小尤!”
徐浧郗只管变回了肉身,却为时已晚,那伞箭直冲姜小尤而去,左肩右腹皆有中招,伞箭在肉中瞬间迸发,只见人鲜血直喷,倒地不起。
那伞箭之势还未停,是要赶尽杀绝,徐浧郗打出一记深重的金光,申烈受创,在滴上滚了几滚,最终喷出一口血来,空中伞箭也尽数消失。
徐浧郗矗立起一道结界,隔开众人,不得再追。
徐浧郗上前抱起她,胆战心惊地捂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见气息奄奄,没了反应,一时有些慌神,“小尤,别怕,让我替你疗伤。”
她扯了扯嘴角,无力地笑了笑。
身体已是痛得不能再痛,早已没了知觉,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颤巍着手,在衣袋中寻着什么,碰到一个方正的木盒,手却软得厉害。
徐浧郗握住她的手,替她拿了出来,“小尤,你是在找这个吗?”
那是一个绣着绯语花的木盒子,姜小尤十分喜欢的,示意他打开。里面是一粒红色药丸,“这是我给你制的,内芯是绯语花,绯语花有着司舞的修为,可以入药服下,对修炼有益,我加了几滴血为药引子,炼了十几天的,只怕你当上太子之后政务繁忙,不得健康。本打算在册封大典时赠予你,算是礼物……不过,现在送也不迟,只有一粒,你千万要好好利用。”
语未落,徐浧郗抱着她,抽咽起来。这泪中,十足悔恨伤心。
姜小尤抬手,生疏地抹去他的泪,手中的血蹭在了他脸上,怕脏了,便不抹了,“不要难过,我不怪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真的好羡慕你的侧妃……可如果,如果我一早就知道你有位侧妃,还有你的孩子我……我是不会爱你的……”姜小尤实在疲惫,对他说:“阿郗,往后的日子,她陪在你身边,你无须记挂我……”
“小尤……”徐浧郗苦笑,双肩因为叹着粗气而微微发抖。
神识涣散之际,她听见他说:“小尤,你要我如何忘掉你……”
姜昊尧终究是没能及时赶到,只见到那失魂落魄的徐浧郗,怀中抱着她的小妹。
她伤得极重,伞箭将她的内力全都吸了个干净,加之回天术那要命的反噬,在场之人已无力回天。
姜昊尧催动了自己手中的绯语花,只盼师祖得应,能够前来救她一命。
人形草自附体,宿主的所见所闻便只附在那株草上,待一日离体,所有记忆便会随之而去。
军营之上,战场那人,他的样子早已迷离。
姜小尤记得她曾说过,她不愿忘记。
可终究,凛遥之战,徐国太子,只会成为一场过眼云烟,不过一趟前尘,不会再踏足了。
那团密云,永远遮在了姜小尤心中,无法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