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短篇小说合集》蒲麦

2、下过雪的某一天

　　临近圣诞节的某天夜里，巴黎下起了大雪。
　　那之后的第二天，天气骤然冷了起来。
　　对于火枪队的单身汉们而言，这无疑是无比痛苦的一天。大多数人粗大的神经显然没有半点注意到天气的变化，注意到的又对自己强壮身体的极为自信而不作预防，总之在这一天的巡逻中，除了在铁面人一役中名扬巴黎的三剑客，几乎所有人都在巡逻中抖得像个筛子一样。一些冷得实在受不住的伙计们甚至向波托斯投怀送抱，期望在他宽大的怀抱里分一丝温暖，显然一时温暖后凛冽的寒风会更让人无法忍受。因而众队士们每每路遇在雪地中闲庭信步谈笑风生的三人，总露出半是嫉妒半是艳羡的目光。

　　中午同瑟瑟发抖的同伴交过班后，三人在街上偶遇过路的康斯坦斯和基恩。光脚的孩子总算穿上了棉鞋，兴奋地对着三人问东问西，而好客的少女则将饥肠辘辘的三剑客迎到她温暖的家中，享受了一顿美味的大餐。

　　酒足饭饱后的众人懒懒地坐在火炉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近日趣闻，到圣诞晚宴，最后聊到达达尼昂的归期。康斯坦斯欢快地告诉大家达达尼昂会回巴黎过圣诞，幸福的表情洋溢在整张脸上，引得心直口快的波托斯不住地揶揄她，直至她羞地满面潮红还不放过。若不是善解人意的阿拉密斯及时为她解围，将波托斯心思引回到圣诞晚宴的菜谱上，康斯坦斯估计都要逃回闺房避难了。
　　未几，波纳瑟先生又慷慨地贡献了几瓶好酒。一直闷头饮酒的绅士先生猛地抬起头来，棕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欣喜地光芒，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向杯里添，却被平日里总是含笑的蓝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一下，只得悻悻地放下瓶子，慢吞吞地品着手中最后一杯美酒，敢怒而不敢言。在座的众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小插曲，依然畅快地饮着。可怜的绅士只得郁闷地盯着眼前的美酒，可怜兮兮地向那双蓝眼睛传递着渴饮的信号，却被全然无视了。

　　又坐了一会儿，客人们向主人告辞，又走进寒冷的冬天里。

　　留在外面的人并不多，街上空荡荡的，除了疾步匆匆的行人，就是嬉戏玩乐的孩子。不时路过一两个造型奇特的雪人，三人就停下来观摩一下。阿拉密斯总要为雪人加上大笑的嘴，阿托斯则固执得要给每个雪勇士插上树枝佩剑，至于我们的大胃王波托斯，天知道他抢了几个雪人的鼻子，连好脾气的阿拉密斯都抱怨他变成了一只巨型兔子。
　　“我显然是只准备冬眠的熊，怎么吃都不算过分的。”波托斯自嘲地辩解着，把他的两个朋友逗地哈哈直笑。

　　走了一阵，阿托斯突然发现身边的阿拉密斯不见了。他唤波托斯停下，正转过身去四下寻找。一个雪球从暗处飞过来，结结实实地砸到他胸前，他吃痛地闷呼一声，看到他金发的伙伴站在不远处乐得直不起腰来，于是立刻蹲下团起了雪球。就在这空档里，雪球接二连三地向他和波托斯身上招呼去，两个人顿时浑身粘满了雪屑，头发都白了大片。阿拉密斯笑地更加得意了。
　　“老伙计，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波托斯真像只熊一样怒吼着，把停在枝头的小鸟都吓跑了。
　　“那还用说。”阿托斯高挑着眉毛不悦地抓起两三个雪球。
　　“当然是好好收拾他！”二人很有默契地向罪魁祸首投掷弹药，而阿拉密斯大笑着左躲右闪还不时回击，立志要把她的两个朋友打成圣诞老人。
　　不一会儿，二对一的战斗格局就变成了三人混战。雪球呼呼地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笑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雪地的宁静彻底被喧嚣替代了。
　　最后，精疲力尽的三人坐在雪地上长长地出气。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有着湿漉漉的衣服，冻红的脸颊和双手，还有被雪染白的头发，真是狼狈极了。不知是谁又笑了起来，只知道最后满街都是三剑客孩子般的笑语。

　　后来，最近的阿拉密斯的家就成了他们的临时避难所。他们围坐在火炉边一边烤火一边打牌赌钱。老谋深算的阿托斯不动声色地赢着大块头的钱，才智过人的阿拉密斯亦略有小胜，只可怜憨呼呼的波托斯被这两个精明人玩地团团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钱袋一点点瘪下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愤懑地捶地发泄。最后把牌一摊，负气地背过身去耍起赖来。阿拉密斯见状也放下牌好言安慰起来。而阿托斯却像没事人一样慵懒地躺下，无聊地数起钱来，清脆的响声一声声敲进波托斯心里。波托斯觉得不知道是谁把窗户打开了，心里怎么和外面一样冷。
　　“我怎么就认识你俩了。”熊一样闷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透着说不出的委屈。
　　而阿托斯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数他的钱，数完自己面前的一堆，又好心数起阿拉密斯的，认她如何跟自己使眼色也不停下。
　　“我走了。”波托斯生气地站起来准备走。阿拉密斯赶紧起身劝慰，顺带送那个伪绅士一个大白眼。而阿托斯还是定定地躺在地上，懒散地说着“不送。”气的波托斯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踩得地板咯吱咯吱直响。然后他猛地拉开了门，一阵寒风吹进温暖的屋里，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烤鹅我和阿拉密斯两个人吃了，还有你最喜欢的葡萄酒，只好我们两个喝掉了。”阿托斯缓缓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拿起自己的斗篷披上，又把阿拉密斯的丢给她，也向门外走去。
　　“我们去买材料吧，亲爱的。”阿托斯对阿拉密斯说着，看都不看波托斯一眼。“我赢得钱够买十瓶酒，你赢的够买三只鹅，看来我们今晚能吃个痛快了。是不是，美食家先生。”
　　“加两只烤羊腿，你付钱，我可以考虑原谅你。”波托斯还在闹脾气。
　　“成交。”阿托斯拍拍他的肩膀，终于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

　　晚餐时间同样温馨而愉快。阿拉密斯家的客厅里弥漫着烤肉的香味，波托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烤肉的各项程序，就像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似的，阿拉密斯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读着本游侠小说，而阿托斯则迫不及待地开了一瓶酒喝起来，一解肚中酒虫之怨。阿拉密斯抬起头看见他心满意足的样子，没有像中午一样制止他，而是躲在书后偷偷笑了。一瞬间，她的心里萌生出淡淡的幸福的感觉。
　　真是个惬意的夜晚。
　　撑地直打饱嗝的波托斯重重地倒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另两人聊着天，后来眼皮越来越沉，最终粘在一起。不一会儿，他均匀地鼾声传来，满屋都能听见。
　　见他睡着了，阿托斯便肆无忌惮地将头枕到阿拉密斯的大腿上，像个孩子一样让她讲睡前故事。阿拉密斯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孩子气的绅士，无奈地读起手中的书来。阿托斯闭上眼睛享受着她温润的声音，感觉着她轻揉着自己额头的手指，渐渐地也要坠入梦乡。阿拉密斯轻轻地将他的头挪下自己的腿，温柔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晚安吻。
　　她起身找来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吹灭了蜡烛，想去二楼的卧室休息，却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阿托斯低沉地在她耳边说着“别走”，嘴唇轻啄着她的脸颊。
　　她悄悄地红了脸，小声地说着“去楼上。”突然被阿托斯打横抱了起来，还来不及惊呼，一个深吻落了下来，她环住了他的脖子，交换着两人的气息。
　　“明天还要多穿衣服。”阿拉密斯在进卧室的前一秒还不忘嘱咐着。
　　“记住了。”
　　“要是有雪的话还想打雪仗。”
　　“随时奉陪。”
　　“我想堆个雪人。”
　　“我帮你。”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我也这么觉得。”
　　“我爱你。”
　　没有回答，一切尽在另一个湿热的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