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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夜 ...

  •   向K 巴乌斯托夫斯基致敬

      是不是相聚总意味着分别?
      看着奄奄一息的爱马,阿托斯心生感慨。
      总以为这个老伙计可以陪伴自己走完剩余的回家路,但好像也就到此为止了。
      阿托斯再一次抚了抚它的鬃毛,拿出枪,终结了它的痛苦。

      如今又是孤身一人了。他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波托斯追随他那满钱柜远大前程时,达达尼昂哭地像个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他也只是向他挥了挥手。阿拉密斯退役回乡时,达达尼昂悄悄擦了好几次眼睛,他心生不舍,不过也只是再一次握了握手。如今他要离去了,达达尼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最终也是微笑的看着他离开。
      想来他入队的那一天还没意识到会有这样平静的离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发现自己真的释然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没有谁值得自己用心去恨一辈子,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值得去爱。
      他这样想着,步伐轻快起来。昔日的伯爵,如今退役的火枪手,自己背着行李走在荒野里,那样的狼狈他从未经历过,但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平静的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聒噪的鸟群略过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有冲撞,有协同,最终还是朝向一个方向,远处的那片树林,它们的家。
      阿托斯竖起耳朵听着,从他身后似乎传来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在原地静候着。不一会儿,一辆驿车驶入了他的视野。
      他拦下了那辆车,询问车的去向。车夫见他一身骑士打扮,又带着枪,自然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把他迎上车,承诺将他带到临近的驿站。阿托斯没有跟他讨价还价,还扔给他几个赏钱。车夫以为自己碰上大金主,笑地更加谄媚了。
      在车开动前的一刹那,阿托斯不自觉地又向巴黎的方向望了一眼。可惜太阳已没到地平线下,映入他眼中的只有远山模糊的幻影。

      驿车的车厢并不大,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一个禁军军官,还有两位年轻的女士,阿托斯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但凭衣着可以分辨出金发的那位似乎是位家世良好的小姐,棕发的则更像是这位小姐的女仆。阿托斯坐在禁军军官让出的位置上,向他致谢后,又向坐在对面的两位女士点头打了个招呼。白铁灯里的烛头闪烁了一下,他看到坐在他正对面的那位金发小姐好看的蓝眼睛里闪过的稍纵即逝的欣喜,但下一刻,那小姐又恢复了平淡无波的面容,阿托斯只得把刚刚的发现当作自己的幻觉。是的,黑夜正是幻觉和想象的温床。
      见阿托斯一直盯着金发的小姐不放,棕发小姐不满地清咳了一下。阿托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刻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把灯吹熄好不好,蜡烛烧完了,再要用就没有了。”禁军军官建议道,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吹灭了微弱的火苗,黑暗彻底降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对面的女士们小声交谈着什么,声音融进无边的夜色里反而显得温婉动听。阿托斯发现自己好像迷恋上对面金发小姐的声音,不似平常小姐那般甜美娇憨,而是温润中略带点低沉,却像是香醇的酒一样,让他无限回味。他闭上眼睛静静得聆听着,莫名地感到安心。那小姐让他觉得熟悉。
      自己这是怎么了。阿托斯好笑地自责着,却依旧放任自己的感觉滋长。
      过了一会儿,女士们的悄悄话停止了,车厢里安静了一阵,也只有一会,随后禁军军官低沉的鼾声又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这样安静的夜晚,这样疲惫的旅途明明正适合酣睡,可阿托斯突然就不想这样睡过去。明知失礼,他还是睁开眼睛,搜寻着对面小姐的一举一动,排遣着旅途的寂寞。

      “您这是要去哪呀?”对面的小姐突然对阿托斯说起话来。棕发的女士打了个激灵,立刻扯扯她的衣角,想制止她继续说话。阿托斯好笑地看着棕发女士紧张的举动,又欣赏地想着金发小姐此刻镇定自若的神情,那该是张怎样美好的脸庞?思维深处,昔日金发战友俊美的面容竟和面前的小姐重叠起来,他就这样愣住了。
      “先生?”对面的小姐又一次唤了他,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应道:“要去贝里省,坐车到前面的镇上买马。”
      “像您这样的骑士怎么会在那荒郊野外拦驿车旅行呢?您理应有一匹英姿飒爽的骏马啊!”
      “原本是有的。”阿托斯想起死去的爱马,心情不免又低落起来。“可惜在路上死了。”
      “那真是太不幸了。”小姐的话语里没有客气和敷衍,全是真诚的惋惜。“像烈风那样的好马大概很难再找到了。”
      “您怎么知道我的马叫烈风?!”阿托斯吃惊地问道。小姐显得有些慌乱,她攥了攥衣摆,敷衍地说道:“想来能配上您这样的骑士的马也应是跑得像风一样迅速的骏马了,我就随意说了一个名字,没想到还真让我说准了。”
      阿托斯将信将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棕发的女士不住的咳嗽,而金发小姐却丝毫不以为意。
      “您病了吗?”阿托斯故作关切地问道,可惜他声音里的笑意却分明出卖了他,引得棕发女士更加的不快。
      “不要你操心。”棕发女士毫不客气地回答道。阿托斯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我代安娜向您道歉,她今天有点不舒服。失礼了。”金发的小姐低下头,欠了欠身。阿托斯连忙表示不要在意。而棕发的女士则委屈地叫着“小姐。”

      “恕我冒昧,敢问一下小姐芳名。”阿托斯真觉得自己疯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跟陌生的女人搭过讪,更别提是金发的美人。什么时候他把她们重新划为天使的行列,而不是该死的魔鬼。或许是听到这位小姐声音的那一刹那。可心里总有个声音提醒他回忆更久远的过去。
      “我肯定是疯了。”阿托斯又骂了自己一句。他再一次谴责自己随意将好伙伴的脸安在这位陌生小姐的身上。
      对面的小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叫安娜的小女仆一个劲地扯着她的裙子跟她咬耳朵,阿托斯隐约听到“登徒子”“坏人”“不要脸”之类的粗俗词汇,和小姐吃吃的笑声,“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听到小姐小声为他辩解着,好像认识他很久了似的,莫名地开心起来。
      “露娜德埃尔布莱。”

      听到她的姓氏,阿托斯心生一惊。原以为只是个家境良好的小姐,没想到竟是侯爵家的千金。可这等身份的小姐怎会只带着一个女仆在这荒郊野岭中乘驿车赶夜路呢。而阿托斯又不愿意怀疑她身份的真实性,直觉告诉他,对面的小姐说的都是真话。
      “您是不是也该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小姐略带笑意地问道。
      阿托斯想了一会儿,决定不把在火枪队用的假名报上去,于是便说了“奥利维尔德拉费尔。”
      “原来是贝里省的拉费尔伯爵,失礼了。”露娜小姐又向阿托斯欠了欠身。阿托斯向她点头回应。
      犹豫再三,阿托斯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问。“埃尔布莱小姐,像您这样的身份,走夜路不带个男伴照应着不是很危险吗?”
      露娜小姐笑而不语,身边的安娜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您叫我露娜就好。照应我的人,不就正坐在我对面吗?”说罢,她又笑了起来。阿托斯觉得她的笑声很动听,却又很爽朗,真是似曾相识。
      “那我荣幸之至了。”阿托斯也不深究,欣然接受了小姐的托付。

      旅途中总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谁能想到昔日不近女色的绅士阿托斯,会在这窄小的驿车中与一位金发美人聊得如此投机。谁又能想到饱受情伤的拉费尔伯爵,会在这漆黑的夜色里重温毛头小伙般激动不已的爱的心情。
      同露娜小姐闲聊着,阿托斯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她是那样的智慧,那样的健谈,他们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渐渐地周围越发的安静了。熟睡的禁军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嘟囔了几句梦话,又打起酣来。阿托斯望了望窗外,天空中已经没有几颗星星了,大概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安娜小声地催促这露娜小姐休息一下,还特意瞪了阿托斯一眼,告诉露娜说她会盯着他的。露娜斥责了她的失礼,再一次向阿托斯致歉。

      突然间,黑夜的宁静被打破了,伴着马的嘶鸣,马车左摇右晃起来,最终突然停了下来。禁军军官被惊醒了,不满地骂了两句,伸手想要点燃那盏白铁灯。可车外暴烈的子弹声惊地马又一阵骚动,在又一次猛烈的晃动中,火折滚到了地上,一时间找不到了。
      安娜被那枪声吓坏了,扑到了露娜小姐的怀里。阿托斯起身想把露娜小姐护在身后,却发现她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反而连连安慰怀里的女仆,说的竟是:“放心,我在这里呢。”

      阿托斯仔细听着车外的情况。他听见一阵粗鄙的叫喊,车夫怯懦的求饶声,和很多钱币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他推测是遇到强盗了。
      从行李里掏出枪,阿托斯同身旁的禁军交换了一个眼色,双双举着手下了车。没有听强盗们恼人的唠叨,他直接将自己鼓鼓的钱袋丢到强盗那边去。强盗们听见钱袋闷闷地着地声认为发了大财,高兴地过去哄抢。
      “看来他们把我们当成没见过大世面的村夫了。”阿托斯笑着对禁军军官说道。言毕,他便一枪解决了一个强盗。禁军也毫不示弱,举枪干掉了离他较近的一个匪徒。其余人听到枪声,都停止了哄抢,愤怒地回击。阿托斯和禁军各自发完了自己枪里的子弹,抽出剑来同匪徒们械斗。
      就在两人忙着消灭强盗时,一小伙强盗绕到了车的另一边,企图袭击车上的两位女士,当头的强盗却被人从窗里一剑挑瞎了眼睛。在他的惨叫声中,其他强盗吓地楞了几秒,车窗里又射出了子弹,干掉了临近的几个人。
      阿托斯和禁军不禁吃了一惊,没想道车里的女士竟随身带着枪,还有如此好的枪法。阿托斯对露娜小姐的敬佩又升了一级。
      “滚开,你们这群狗杂种。不想死就别凑过来!”禁军听到车里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吃了一惊,诧异于车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而阿托斯则又是惊喜又是了然。他显然认出了那个声音。那是他的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他最和拍的搭档,他亲密的战友——阿拉密斯。
      然而并没有其他男人从车中下来。禁军军官听到安娜带着哭腔的祈求,和陌生男人毫无诚意的安慰,随后又是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禁军大骂一声“该死!”掉头想回车里支援,却见露娜小姐穿这破到膝盖的裙子拿着剑冲了出来,那架势并不像花架子,倒真真像个名剑客。
      “小姐,请回去。这里有我和那位绅士就够了。”禁军冲露娜喊道。而露娜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行,加入到战局中,一剑挑死一个匪徒,又一剑插入一个想偷袭阿托斯的匪徒背心。随后她的后背同阿托斯的后背贴到一起。
      “合作愉快,亲爱的。”阿托斯笑着说道。
      “那是当然。”阿拉密斯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他感到一阵安心。

      战斗的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的。三位旅客只受了点皮外伤,而匪徒们则手拉手见上帝去了。
      禁军打发吓成一团的车夫继续开车,然后毫不吝啬的对露娜小姐的过人的剑法和胆识赞美起来。露娜小姐骄傲地接受了他的赞美,谢过禁军之后同阿托斯重新登上了驿车。
      “我还有一个问题,刚才车里的男人是谁?”禁军疑惑地问道。
      “可能只是个过路的幽灵。”阿托斯和露娜小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随即相视一笑。
      安娜见自家小姐回到车厢里,连忙扑过去,从头到脚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看到她身上几个细小的伤口时,她又哭着自责起来。露娜连连安慰才制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什么都不要问好吗。”虽然露娜小姐说起这话时正安抚着怀里的安娜,可阿托斯明白他才是她谈话的真正对象。于是了然地沉默了。
      随后的旅程里没有了之前的欢快融洽。夜的静默席卷了四周。禁军又睡了过去,阿托斯也只是百无聊赖地盯着车窗外的天空。天上只有寥寥几颗星辰。它们一颗接一颗的落了下去,然后阿托斯看到启明星亮了。已到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露娜的声音又在黑暗中响起,听起来那样的不真实。“如果我们再次相遇的话,如果到时候你还感兴趣的话,我会说给你听。”
      “那么我期待着了。”阿托斯令人心安的话语和着东方的光芒一起到来,驱赶了夜最后的挣扎。

      又过了一阵,太阳升了起来,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驿车也终于驶到了终点。
      旅客们各自道别,各奔前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了。可阿托斯总期待着有那么些转折。
      他在驿站新买了匹马,虽然不如烈风那样出色,但总归是比较健壮。
      他没有走去贝里省的路,回家在他看来突然成了次要的事情。

      马儿跟着新主人飞奔在去往埃尔布莱侯爵家的路上。阿托斯全心期待着,在某一扇他不甚熟悉的大门之后,一个他熟悉的身影会笑着迎他进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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