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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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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正当皖玉什么也不想考虑,就想这样和小笛把日子过下去的时候,出事了。
      “玉姐姐……玉姐姐……快走!”皖玉伏在镜花楼窗台晃悠悠四下观望,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遁声望去,发现小笛气喘吁吁闯进翠吟阁,孩子气的脸上写满焦急慌张,眼神无措大喊皖玉,仿佛大祸临头的表情。
      皖玉急忙赶到楼下,一把拉住少年,“小笛,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点出去!”
      说话间,翠吟阁中的男男女女忽然都围在旁边,“瞧瞧,这就是皖玉大姑娘养着的小白脸么?”不怀好意的话响起,皖玉觉得众人用鄙夷的眼光不屑瞧着她和小笛。那眼神,像极了寒意逼人的刀子。
      小笛瑟缩了一下,靠在皖玉身边,紧紧拉着她的手,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围着他的玉姐姐发笑。但眼光中的鄙弃,连孩子气的他都能清楚感觉到。
      “你们都来欺负玉姐姐吗?你们这些大坏蛋。不许你们过来欺负玉姐姐。”小笛紧张兮兮说道,一个劲把皖玉往身后推。那样孩子气的眼眸,忽然生出愤怒的光芒。
      “小笛,我们出去。”皖玉不理会那些异样的眼神,一心把小笛哄出这个不干净的地方。
      “玉姐姐,你快点躲起来。刚才赵大叔说官府的人要来抓你,这会子正往这边赶呢!”小笛紧紧攥着皖玉的衣角,死命把皖玉往外面拖。
      “官府?”皖玉奇怪,自己和官府没有交道,况且秦大人又离不开她,怎么会?
      “大胆的贱人,死到临头还不自觉。来人,给我拿下。”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响起。
      皖玉抬头,秦夫人!许多官兵居然包围了翠吟阁,红妈妈和众女人面面相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皖玉,你居然敢骗我,你太让我失望了。”秦夫人旁边的秦大人说。
      皖玉反而笑了,笑得花枝乱颤,似乎眼眶中那些清凌凌的泪都要掉下来。她边笑边说:“不知道秦大人说的是哪门子事?皖玉无力无谋,怎敢骗秦大人。”
      “你这狐狸精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哼,那些人参的下落,老爷当真要好好询问呢!”秦夫人美丽的脸扭曲地冷笑着。
      人参?皖玉心头一惊,下意识把小笛往身后推了推。
      “枉费我对你那么好。金银珠宝也就算了,还想为你赎身,为何骗取那些人参?今早夫人为我炖了人参,和你给我喝的根本不是一个味道。”
      “根本就是这狐狸精私吞了。那是上好的山参,千金难求。往日老爷外边的事我不过问,但容不得你这狐狸精骗上门来。”秦夫人一脸义正辞严。
      皖玉根本没有理会秦夫人的话,她心里盘算着怎样让小笛离开这是非之地。至于后果,当她决定做那些事时已经准备好承受一切后果。
      “要怎么样大人请便吧,反正东西也没了。说起来,秦大人这些年从皖玉这里得到的快乐,皖玉从来也没有要求过什么,难道就抵不上这点东西的情分?”
      “这……”秦大人望着皖玉妩媚的脸,稍显犹豫。
      小笛看着这些蜂拥而至的人,个个脸上都不怀好意,好像欺负他玉姐姐的样子。
      “你们干嘛要欺负玉姐姐。她又没有抢你们的东西。”少年脸上写满警觉,他要保护他的玉姐姐!
      “哟,哪来的小白脸,莫非用屁股赚的钱都用来养小男人了。我说老爷,虽然人家一风尘女子,您也没给人家什么名份。但苏州这地头敢给老爷您扣这样的帽子,这妖精也够厉害的。”秦夫人一看见小笛的样子,立刻尖酸发难。
      “秦大人,”皖玉淡淡道,“瞧夫人这话说得。原也没错,我就一千人上万人骑的女人,老爷这你也是知道的。那人参我贪心私吞了,大人可否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阿皖以后定当好侍候您。”
      秦夫人忽然发疯似的上前扯住皖玉的头发,口中嚷嚷,“那些人参老爷连我也舍不得给,你又是什么东西!”
      小笛愣住了,看见那个女人扯着他玉姐姐的头发,腼腆少年心中的怒火渐渐燃烧了起来。“你这疯女人,那些像草根一样苦苦的东西,玉姐姐给我喝了。你要多少,我上高寒山给你采就是了。快点放开玉姐姐……”
      “小笛——”皖玉惊呼,想阻止他说下去,可是已经晚了。
      “听听,老爷你堂堂一个朝廷命官,如今被这贱人这般戏弄,颜面何存呐!”
      秦大人的脸面这时也有点挂不住了,脸色铁青喊道:“来人,把他们给我带回府好好招待。”
      皖玉顿时脸色灰死,紧紧攥着小笛细瘦的手,生怕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7

      姑苏初冬的夜风足以冷得人浑身发抖,沉沉的夜色似乎要吞噬一切。皖玉的心冰冰凉凉的,自从昨日秦大人把小笛和她分开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孩子,一直被囚禁在秦府西偏厢中。那个恶毒的秦夫人要做些什么,秦大人又会对他怎么样?他的身体那样不好,是否在受苦呢?皖玉自己倒没有受到什么非人的虐待,可是,小笛呢?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大群人似乎正赶往这边,皖玉焦急从门缝往外看。啪的一声,门开了。皖玉倒退了一步,秦夫人阴冷的脸出现在眼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外拖。“给你看看,你的小男人怎么样了!”
      皖玉被秦夫人拖着踉踉跄跄往外走,后院方向。她的头发很痛,但是心中的痛更甚,越发不安起来。
      “别以为老爷说不对你怎么样我就不能对你怎么样。就这一张狐狸精的脸,我把它毁了看你还能怎么样。”秦夫人恶狠狠地说。
      皖玉没有任何表情,“小笛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这回子倒惦记你的小男人啦。放心,老爷命令我好好招待他。让你好好看着呢!”
      皖玉四下看了看,秦府的后院花谢亭台曲折蜿蜒,阴深深的气息从深处透出。沉沉的夜色中,她看见院子中央跪伏着一个人,清瘦的身形在茫茫夜晚中尤为明显。而,一群凶神恶煞似的家丁立于两旁。
      皖玉踉跄奔过去,抱起跪在地上的人儿。是小笛,昔日那个清澈腼腆的少年如今满身都是鲜红的惨烈。血沿着他的脸慢慢滑落,惨白的唇,迷离的眼,湿淋淋而冰冷的身子,横竖交错的鞭痕,少年在她怀中蜷缩着,双手紧紧抱着胸口,整个人悉悉索索发抖,像极了风中破败的棉絮。
      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袭上皖玉心头,她豁然转身,死命揪住秦夫人的衣襟,嘶哑喊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对小笛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放手!”秦夫人狠狠摔开皖玉的手,命令旁边的家丁死死抓住皖玉,慢悠悠整了整衣襟,凉凉地说:
      “做了什么,要我告诉你么?那好吧,你就听听你的小男人经历了什么。我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了他几十鞭子,然后把他放到冷水里泡了几个时辰,什么烙铁呐夹手指呐还没来得及做,他就吐血了,原先就有病的吧。你这小男人这么弱,能满足你么,怪不得要吃那么多人参了?”
      “你这恶毒的妖妇,你……”皖玉竭力喊道,她忽然掩面痛哭,那还是个孩子啊,那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为什么要这要对他!
      忽然间皖玉什么也不说了,她愣愣地看着秦夫人后面无声无息而来的秦大人,眼中显出祈求的光芒。
      “阿皖你这是何苦,我并非对你一点情分也没有。但是,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背叛我。我不会救他,你死了这条心吧。回到我身边,我不会介意什么的。”
      皖玉很安静听着,一片片绝望的灰色袭上她美丽的脸庞。她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很安静很安静坐在地上,什么话也没说。空气慢慢凝重起来,家丁渐渐松开了手,每个人都看着她,全神贯注看着她。她慢慢爬到了小笛身边,紧紧把这个小小的人儿搂在怀里,嘴里念念有词:
      “小笛乖,先安静睡会,玉姐姐在这里,不用怕……不用怕……”
      小笛颤抖的身子在她的怀里渐渐安静了下来。那双没有了意识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少年惨白的唇断断续续吐出话语,“玉姐姐……玉姐姐……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我……我……”
      “没有,小笛乖,玉姐姐很好。”
      “不用怕,我会保护玉……姐姐的,他们……都是坏人……”
      血从少年说话的嘴不断涌出,那些血红似乎要淹没所有人的意识。皖玉忽然觉得万箭穿心。“小笛乖,先睡睡好吗?醒了还要给姐姐梳头呢。”
      “嗯,玉姐姐,我看见……看见……娘来找我了……”少年忽然伸出双手抓向深沉的夜空,像是要抓住那些无依无凭的风。他的清澈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痉挛也渐渐停止。啪的一声,少年细瘦伶仃的手重重砸落,墨玉手镯四碎飞溅,断成几节。仍旧闪着惨幽幽的墨光,要吞噬这沉沉的夜。
      小笛无声无息躺在皖玉的怀里,像个孩子在母亲的怀抱一样安心睡去了。这个孩子,在什么都不懂得情况下来到这个世界又在什么都不懂中离开,现在他是幸福的。皖玉把脸轻轻抵在小笛额上,渐渐感觉小笛的温暖离她远去。她笑了,笑得那样美那样媚那样凄凉,仿佛黑夜中魅惑众生的妖精,淡淡轻轻地说:
      “你们这些人,贪恋我的容颜享受我的身体。你们却嫉妒我,看不起我。你们的身体把我当圣女一样寻求欲望,你们的心却从里到外提醒你们我是人尽可夫的贱人。呵!只有在小笛眼里心里我才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他最爱的玉姐姐。说我背叛欺骗你们,你们又何曾看得起我!……”
      皖玉越说越激动,那些久久藏在心里的话竟然那么容易就奔泻而出,“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害死我最喜欢的小笛,他还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啊,你们……你们还有心吗?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扑——”一声轻响,惊醒所有在场吓呆的人。皖玉拔起插在颈中的金钗,长长的金钗上寒光闪闪,仿佛嘲笑这暗淡长夜。
      血顺着皖玉白皙的脖颈留流下,掉落在少年沉睡的眼眸上。妩媚的女子拥着少年瘦小的身子,渐渐睡去。
      姑苏初冬的夜晚寒气四散,秦府后院一地碎玉,发着惨幽幽的墨光,吞噬了所有的人。

      8

      半年后,秦夫人逝。据传,她用一根金钗划破自己的喉咙,死前念念有词,扎死狐狸精,扎死狐狸精。
      一年后,秦大人死于花柳病。
      只是,翠吟阁镜花楼西面雕花栏杆上没有了眼波慵懒的妩媚女人,街东角旧木棚子下也没有了卖梳子的腼腆少年。荒野上却多了一地闪着惨幽幽墨光的碎玉,和一把小小的半月黄杨木梳子。
      这一年,姑苏的山山水水仍旧那么明明秀秀。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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