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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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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睡得早,竖日卯时,谢清早早地便醒了。
在家里待着,谢清觉着整个人都松弛了,连着好几夜睡得十分舒爽。但多年的军旅习性,使她不习惯起得太晚,纵使无事也会早起。
才洗漱完毕,婢女便来报岑梧求见,谢清整整外衣,出了房门,便见岑梧在院里等着,颇有些扭捏姿态。
谢清觉得好笑,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
岑梧高大的身子在院中显得拘谨万分。这是他头一回进谢清的院子,军营里谢清的营帐与众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行军的时候常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夜晚囫囵宿在一处也常有过。是以他虽知道谢清是顶顶娇贵的世家女子,也从没有太大感觉。
他从小就长在碧落关,泥地里打滚长大的,并不知原来这世间还有如京城这般繁华之处。
这次来京,回到谢府,才知百年世家养成的规矩是这样严明。谢府虽人丁稀少,但仍旧处处透着讲究。这几天他每回进府找谢清,都不由得神经绷紧,生怕坏了规矩。更别提来到谢清的院里,闺阁小姐的院子亭台精致,白石为栏,丝缎作帘,华美非常,即使在冬日也能让人闻到依稀的花香。
岑梧才意识到,与他们一起喝酒吃肉、策马御敌的将军是侯府的小姐,从小过的是钟鸣鼎食的日子,被父母兄长视作明珠,千娇万宠里长大的。若不是家族一朝倾覆,也不会过了多年风餐露宿、命悬剑上的日子不得归家。
岑梧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将军真厉害。嗯,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
谢清瞧他不知在琢磨什么,抬手一掌拍在岑梧肩头:“大早上的没醒神?可是皮痒了想挨操练了?”
岑梧挨了一掌,不敢反驳,立马站直对谢清道:“将军要我留意城中出现的胡人,我查探了一番,正处年节,城中留着的胡人不多,只是都不曾有什么怪异的举动,更看不出是不是契丹人。”
“唔。”
岑梧又问:“将军确定契丹会派人潜入京中?年关戒严,各官府部门都卯足了劲生怕年节中出了大事惊扰到宫里,这时侯来未免也太冒险了。”
谢清冷笑:“如今局势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朝廷允战在即,他们若不趁此时打探朝中风向、搅乱京城才有鬼。”
谢清又吩咐道:“继续盯着那些胡人,别放过一个疑点。”
岑梧抱拳领命:“是!要是那契丹人真敢来,我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谢清的视线越过岑梧,看到谢浔出现在院门,示意岑梧停下。
谢浔见姐姐与下属商量正事,便道:“阿姐先忙,我过会再来。”
谢清叫住他:“没什么事,你进来吧。”说罢对岑梧使了个眼色,岑梧领悟,立刻告退了。
谢浔与岑梧打了个招呼,走进屋内,有些踌躇:“阿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清回过身看着有些紧张但又强装镇定的弟弟,知道他是担忧自己的处境与安危。这场战若能成,谢家大仇得报;若不能...
若不能,谢清亦不知要再等上多久,如今正值契丹王位争夺交替之时,敌人内部乱作一团,正是出兵的最好时机,九年时间休养生息,碧落关倘若错过此次,恐怕再难找机会攻至契丹王帐前手刃耶律渠。
是以谢清无论如何也要得朝廷允战增兵,无论什么代价。
谢清安抚他:“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琐事。”
谢浔乖巧地点点头,他虽高中探花,可在官场还只是个新人,尚不能帮姐姐太多,他只待能赶快成长起来。
谢府除了谢明衷与二夫人姜氏别无长辈,谢明衷又需要静养,常常免了小辈的晨昏定省,因此这几日早膳都是姐弟二人一起用。
谢浔问:“阿姐今日可有要事?”
“没有,怎么了?”
“不过是趁尚有几日休假,想邀阿姐出门玩。”
谢清笑起来,小时候她常常趁父亲母亲不注意,带上年纪尚小的谢浔出去玩耍,每回都是堂哥谢淳帮他们掩人耳目。
这九年里她常居碧落关,错过了弟弟的少年时光,他已从只知抓着姐姐裙角的孩子长成了翩翩少年,却仍旧想念从前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谢清欣然答应:“就依你,我们去哪?”
“阿姐想去哪?”
谢清思索一会,道:“倒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不过是睡饱了想出去逛逛。”
谢浔笑道:“好,我陪着阿姐。”
春节才过去几日,晚冬的寒意还未能尽数驱散,街上却热闹的很,都趁着好天气出来采买的采买、走亲访友的便互相推杯换盏,商家卯足了劲吸引客源。
谢清一边逛一边听谢浔兴高采烈地跟她说着太学里考场上的趣事。只待开春,谢浔便要加冠,也要正式承袭忠勇侯爵位授官加封。谢氏声名再起,谢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逛着逛着谢清突然意识到周边安静了许多,谢浔见姐姐略带疑惑,也停了下来,便发现路上的行人甚至商家都观望着他们,还小声的交谈。
谢清觉得奇怪,难道如今京城少见女子着骑装?
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会,疑惑的抬头,很得体啊!
谢清与谢浔面面相觑,谢清正打算开口说要不回去了,便见对面本结伴出行、一直在偷偷看他们的几位妙龄女子害羞的走过来,颇有些女儿娇羞怀春的姿态。
谢清恍然,这是看上谢浔了吧。
谢清刚想揶揄一下弟弟,其中一位长相秀丽的女子行出一步,目光炯炯、满怀热烈地对谢清道:“叱英将军!”
谢清讶然,尚理不清这是什么意思,便听得周边此起彼伏的声音,“叱英将军!”“叱英将军!”“叱英将军!”一条街都传了开去。
那女子含羞带切地将手上拿着的盒子递给谢清,谢清有些懵地接过,打开一看,是做成羽箭的簪子,那女子激动地道:“叱英将军是我朝女儿家的典范,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能见到将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将军收下。”
谢清反应过来,便想拒绝:“不不,这我不能收。”
那姑娘道:“将军在边关守护家国,为我们女子添得无上荣光!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礼物,原配不上将军,只想聊表我们的心意。”说着,又怕谢清硬要还给她,忙退后几步,向谢清行了一礼,拉着小姐妹,一副绝不收回的架势。
谢清为难,怕驳了姑娘家的面子,但旁边有见着成功者,一窝蜂地涌上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全堆在了谢清手上,连旁边谢浔两手都拿满了。
“叱英将军,还有我的!”“将军这是我家的茶叶,最是润口的!”“将军这是我家老母鸡刚下的蛋,将军要吃了是它的福气!”...
等谢清与谢浔从人群中逃脱出来,在望春居坐下时,已觉得比带队穿过茫茫的雪山还要艰难百倍。
谢浔看着桌上堆起如小山一般的礼物,笑着对谢清说:“阿姐是民心所向。”
谢清看着这堆东西,无奈地对谢浔道:“待会叫岑梧过来搬走吧。”
望春居的掌柜亲自上前,恭敬地对谢清道:“将军看看要些什么?如今芥菜正水嫩,做成汤最是鲜美。小的这还新上了醋鱼,将军可要来些?”
谢清道:“掌柜看着上吧,应时的都来些。”
“好嘞,先给您斟壶茶,您稍等。”
望春居独有的“一壶春”入喉,茶水温润甘甜,茶香弥漫,滑过喉咙驱赶了冬日的寒气。这是她在碧落关最想的一味。
正是午膳时分,楼里人声鼎沸。谢清特意没要掌柜开的雅间,市井之中人气才足。她是爱热闹的。
隔壁桌的几个人正激动地说着什么,谢清起初没在意,再听得‘崔衡’的名字后,慢慢放下茶杯,凝神细听。
“那张家姑娘当真病好了?”
“可不嘛,活蹦乱跳的,都能出门拜佛了。你说前一阵子病情多凶险,听说张家连后事都备好了。”
“呵!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崔衡真是天生克妻的命?”
“我看就是。九年前,头回订婚不就是跟叱英将军,多好的姻缘呀,门当户对又青梅竹马,结果呢,谢家满门死在了边关!再几年前,又定了郑尚书家的二小姐,才下定几个月,郑二姑娘就急病去了。年前张家姑娘也是,本来好好一个人,收了崔家的聘礼,转天就病倒了,张侍郎一咬牙,退了亲,张姑娘竟又好了!事不过三,这还不是崔衡克妻?”
“这是老天有眼!当年谢氏有难,他连未来岳丈都见死不救,一心钻营,此等奸臣贼子,合该孤独终老!”
谢浔也听见了,谢清问他:“此事当真?”
谢浔冷嘲:“是,退了亲张姑娘就好了。我看这下也没有什么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他!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