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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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吩咐亲兵继续看守好这些贵族，同江召一道，回了王城外的军营。
营帐掀开，帐内等候的崔鸣恭敬地向谢清行了一礼：“小人见过叱英将军。”
谢清吩咐江召：“你先忙去吧。”
江召看一眼崔鸣，应道：“是。”
帐帘被放下，帐中仅剩两人。
谢清解下执冰，走到座上坐下，对崔鸣道：“我还未去寻你，你倒是先来找我了。”
崔鸣笑了，这回与之前商人谄媚的笑不同，他混像摇身一变，颇有崔氏清正的风度。
“宗长命我随时听候将军的差遣。”
“先前你在何处？”
崔鸣回道：“小人先前一直在王城寻找崔良，无奈耶律渠将人藏得太深，一直未能找到，好在人到了将军手里。”
谢清点点头：“你赶着见我可是有何事？”
崔鸣躬身回道：“小人猜测将军正在为择立新王的事情烦扰，特来献上一策。”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方巾，递到谢清面前。
谢清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小块晒干了的药材，她仔细辨认了一下，道：“胡黄连？”
崔鸣回道：“正是。眼下正值暑夏难耐，胡人喜饮酒，肠胃虚弱，易犯疳热，最需胡黄连。”
谢清听出他话中另有深意，示意他继续说。
“从四月至今已有三月，小人一直在秘密派人在王城各大商铺处购买胡黄连，手下的人变换身份，将城中的胡黄连一一买尽，现下就存在小人商队中，有整整十车。如今城中，所剩的胡黄连已不多了，嗜酒的贵族应很快就能发现此药材卖空。”
谢清难掩讶异，战争持续了多月，他竟能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有心提前购入胡黄连，以备如今之需。
崔鸣似知谢清心中的疑惑，笑着对她说：“这都是宗长的吩咐，小人不过是听命行事。”
崔衡。
谢清脸上浮出一个浅浅的笑。
即使他人不在身边，也依旧能解她之急。
谢清利落地将布包收入怀里，对崔鸣道：“好好看着那十车的胡黄连，等我派人与你联系，再将这些药材送回王城。”
她加了一句：“放心，必不会让你赔本。”
崔鸣躬身应是：“钱是小事，只要能为将军分忧，小人便是使命达成了。”
事情说完，崔鸣也不欲逗留，与谢清告辞：“若将军无别的吩咐，小人告退。”
谢清刚要点头，忽而灵光一闪，叫住他：“可否帮我个忙？”
崔鸣毫不犹豫地说：“只要将军吩咐，小人一定办到。”
谢清想了会，说：“河北道与京畿之间有一祁州，我记得崔氏有产业在那，对吗？”
崔鸣回道：“是。”
“好，那烦你派人去祁州，以崔氏的名义，下月十四日帮我盘下一艘游船，清空周遭不得外人打扰。”
崔鸣不知谢清何意，但仍旧应下：“是，小人这就去办。”
——
七月中暑气渐重，京城上下早换了清薄的夏衣。
早晨阳光并不过盛，通乾门外候了文武百官，等着上朝。
崔府的马车在宫门外停下，崔衡整整衣襟，下了车。
本三三两两交谈的官员见崔衡来到，纷纷行礼。
有人在小声交谈：“崔相前日又告假了早朝，今日倒是来了。都说崔相是有意避谢候锋芒，这几个月都不常见人，更别说入阁议事了。”
旁边人“嘘”了一声：“慎言！”
崔衡走过谢浔身边，两人皆目不斜视。
列队过了通乾门，夏日朝阳蓄势待发，晨间日光已有攻势猛烈之象，洒在宣政殿前的空地上。
入殿朝会，李临璋来得晚了一时，眼下有稍许乌青，可见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他在御座上坐下，就觉出了一层薄汗，对赵有功道：“拿把扇子来。”
“嗻。”
赵有功拿过一把扇子，轻轻地扇起来。
李临璋觉得好受了些。
他清清嗓子：“诸卿有何事启奏？”
话音且落，忠王就先迈出一步。
“禀陛下，碧落关奏报，冠军大将军已在筹谋择立契丹新王，但消息回禀称其已早在几月前就派人收购胡黄连以要挟契丹贵族，可见谢清早就准备立新王一事却不曾向朝中回禀。她私自斩杀耶律渠在先，在契丹肆意行事在后，属实是仗着陛下的信重任性妄为，陛下需施惩戒，否则引边将竞相效仿，后患无穷！”
碧落关胜仗半月多来，朝中一直有弹劾的折子上到李临璋御前，状告谢清私自行事、蔑视朝纲，但一并被李临璋压下不发，不作表态。
今日皇叔起头，在朝会上弹劾谢清，众臣皆不敢言语，宗室之人随之附和。
淮北郡王支持道：“臣附议，冠军大将军此举实乃目无君主所为，不知可是已将自己当作碧落关的主人。”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噤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王在朝，臣子怎可做王土之主？
这一罪名莫过于谋逆。
谢浔出列，躬身道：“陛下容禀。冠军大将军是陛下的义妹，陛下最清楚她的本性，无视朝纲、背弃君主之举实不可能。”
他目光沉痛，声音恳切：“耶律渠害我谢氏全族和六万将士惨死延城，此仇不共戴天，非血刃仇人而不解恨！冠军大将军知陛下亦对此人深恶痛绝，才私自揣测圣意，当即斩杀耶律渠。纵有过错，亦情有可原！”
忠王冷笑道：“谢候是冠军大将军之弟，自然为其说话。若因仇就可不顾皇命，那岂非人人都可拿此为借口？”
谢浔见忠王咄咄相逼，不禁抬高了声音：“冠军大将军镇守碧落关九载，殚精竭虑、身先士卒，亦不曾有过违背之举，这些朝野上下都有目共睹。臣以为，念及冠军大将军是初犯，功过自可相抵！”
户部尚书正想开口浇一桶油，侧前方崔衡的眼神斜过来，一下就叫他哑了声。
忠王冷哼一声：“陛下尚未决断，焉有谢候下定论的余地？谢候莫要仗着自己年纪轻轻高中探花，入了陛下的眼，便罔顾尊卑了！”
谢浔气得眉头紧皱。
忠王作为皇叔，一向自持身份不曾与哪位臣子在朝上如此争锋相对过，此番的确是不同寻常。
成国公在其间打圆场：“谢候也是护姐心切才一时失言。臣亦认为，冠军大将军戍边辛劳，既是初犯，也不必苛责太过。”
淮北郡王接过话头：“冠军大将军以女子之身戍边九载，确是劳苦功高。既是报仇，如今大仇得报，难道还要孤守在碧落关吗？会否叫世人责备陛下不善待忠臣遗孤？”
忠王道：“女子理应相夫教子，从前是先帝和陛下念谢氏一族忠肝义胆、为国捐躯的情分上特许谢清领兵守关。如今谢将军既有过错，何不召其回京？臣以为，既是忠臣之后，姻缘需得细细考虑才彰显天恩浩荡，不若让谢将军入宫...”
李临璋终于开口，出言打断忠王后续的话语：“崔卿，你如何看？”
众人这才注意到作为百官之首的崔衡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未曾说话，顿时纷纷猜测，崔氏会否趁机也弹劾谢清一笔。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崔衡身上，他略抬起眼，语气平缓，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中。
“臣只是不解，碧落关攻下契丹王城之时诸位都喜不自胜、赞叱英扬我朝天威。怎么不过是杀了个人，如今就拿女子之身作文章了？”
崔衡话中的回护意味太强，众人还未能回过神来。
“诸位身在京城享安富尊荣之时，可又曾想到边关浴血迎敌的是个女子？”
声声质问如巴掌，打在宗室之人的脸上。
忠王与淮北郡王的脸色顿时深沉。
余下众臣尚在惊讶，不明一贯与谢氏水火不容的崔衡怎么会突然在朝上公然维护谢清，为此不惜得罪忠王为首的宗室近臣。
有心之人联想起过去几月崔衡与崔氏的所为，暗自心惊。
朝中局势已然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时候悄悄改变，崔衡不知何时与谢清断却旧仇，站在了一处，一同对抗宗室。
而皇帝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圣意无从揣测。
沉默几瞬，李临璋出声道：“说得好。”
他拿过碧落关上报的折子：“朕既诏封谢清为冠军大将军，就是信其所能，与她是否是女子无关。正因其为女子，更显她英勇无畏胜于寻常男儿。”
李临璋既已发话，宗室之人也不好再揪着这点不放。
忠王上禀道：“虽是如此，但谢清违命私斩契丹新王的过错亦不可免罚。”
淮北郡王与其余宗臣附和：“臣附议。”
李临璋压下眼锋，直直注视着一同请命的宗臣，太阳穴隐隐作痛。
外头温度渐升，这座下的御座变得滚烫无比，头一次叫他觉得如坐针毡。
僵持许久，众人都屏住呼吸，不知天子将如何决断。
“传朕旨意，冠军大将军谢清违命私斩耶律渠，视为不敬。但念其于国有功，又是初犯，特命谢清妥善处理契丹择主朝贡之事，观其后效再行判决。”
忠王还想谏言：“陛下...”
李临璋起身道：“今日就到这。崔卿，谢卿，你二人留下。”
“是。”
“恭送陛下——”
朝臣如潮水般后退出殿门，剩下崔衡和谢浔还站在殿中。
赵有功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对二人道：“两位大人，请随老奴到侧殿。”
二人默默跟上，与赵有功一同等在侧殿前。
太阳愈攀愈高，已临近正中。
赵有功躬身道：“二位大人稍候，陛下尚在更衣。”
谢浔略一点头，崔衡则是垂下眼皮。
三人静立，无人说话，画面有些诡异的平和。
赵有功擦了擦额前的细汗。
殿门推开，小太监从里行出，对二人道：“陛下宣两位大人觐见。”
崔衡先行一步，迈入侧殿。
李临璋已换好了常服，坐于桌前，见二人进来，招手道：“外头热，你们等久了吧？殿内有冰。来人，看茶。”
二人拱手拜见：“多谢陛下。”
李临璋拿过一个折子，递给二人，谢浔上前接过，手上动作略顿了顿，眼风微滑过静静站着的崔衡，先行看了起来。
“潍县突遇洪水，盐场遭创，百姓状告诉当地盐商勾结官员、私自克扣工钱，还谎报盐税？”
李临璋点头：“才到的密折，这事已被当地压下来了。”
谢浔皱眉道：“盐税一事向来水深难明，恐怕不好办。”
李临璋扫了眼崔衡，道：“是，所以朕打算将此事交于你二人，务必将内情查明，必要时可前往潍县。”
谢浔拱手道：“臣遵旨，只是臣担心经验不足不能服众。”
李临璋带笑道：“所以朕让子正同你一道。”
谢浔不作声，崔衡应道：“臣遵旨。”
出了殿门，二人继续无话，一同朝外走。
行到无人处，谢浔轻声说：“我已收到阿姐来信。虽不知其中内情，但阿姐叫我助你，谢氏自不会再与你为难。”
崔衡没接话。
谢浔继续道：“方才在殿上，谢你之言了。”
崔衡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
谢浔亦停下脚步。
从前谢浔还只是一个不到崔衡腰间的小小少年，如今已然能与他共事了。
谢浔也头回细细打量崔衡，能让阿姐重新信任他，再观忠王等人的态度，谢浔的猜测得到证实。
崔衡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向安庆宫走去，留下一句话。
“不必谢，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