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火楼台》轻昼无辞

35、第 35 章

　　封燃做饭时，江渺就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看着。
　　那个软垫被从卧室移到了餐厅，始终垫在江渺身下。
　　冰箱里没有复杂的食材，封燃的料理水平也十分有限。
　　最终端出来的是一份热腾腾的汤饺，鸡蛋汤里漂着几个白白胖胖的饺子。
　　封燃将碗摆在江渺面前：“要是不好吃，就点外卖吧，我让旁边那家比利时餐厅送餐过来。”
　　江渺拿勺子在汤里搅拌两下：“不用，既然是你做的，那我一定吃完。”?
　　这话从江渺的嘴里说出来，不禁让封燃浮想联翩。他轻咳一声，震慑脑中纷飞的思绪。
　　封燃在对面的位置坐下，也给自己盛了一晚汤饺，慢条斯理地吃。
　　饺子在冰箱的冷冻柜里放了很久，没有新鲜现包的好吃。
　　汤里的盐放的少，没盖过蛋腥味。
　　封燃每吃一个就蹙眉三次，倒是江渺履行承诺，将那份说不上可口的汤饺全都吃完。
　　封燃放下勺子：“吃饱了吗？”
　　江渺也放下碗：“嗯。”
　　封燃站起来：“把碗给我，我去洗。”
　　江渺听话地将碗交过去：“放洗碗机里就行。”
　　江渺一个人住，买的洗碗机也小，只能放下餐具，却放不下厨具。
　　封燃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摁下开机键，剩下的那个锅却是手洗的。
　　从厨房出来时，江渺仍坐在餐桌上，他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厨房中封燃忙碌的身影发愣。
　　封燃走到江渺身边，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这里凉，去沙发上坐着。”
　　江渺任由封燃抱着自己：“哦。”
　　沙发的确比椅子要软乎许多，客厅的暖气也更足。
　　江渺刚吃饱，又处于这么一个舒服的环境，一时有些犯困。他侧卧在封燃的腿上，陪着对方看晚间财经新闻。
　　财经新闻里，几名经济学者围坐一桌，在讨论封泰集团将来的发展，预测封燃的下一步操作。
　　最终结论是说封燃要辞去蜂巢资本的职务，回到封泰集团，带领其进入新时代。
　　封燃一只手握着电视遥控器，另一只手揉着江渺的头发，突然说：“我明天要去集团一趟。”
　　江渺问：“你以后会经常去那儿吗？”
　　封燃沉默片刻，反问道：“你觉得呢？”
　　江渺坐了起来，同封燃对视：“我觉得你大概不想去。”
　　从体量上看，封泰集团远胜于蜂巢资本。
　　从关系上看，封燃如今是封泰集团唯一的股权人。
　　从渊源上看，封泰集团的几任一把手都姓封，而封燃是现在唯一一个可以接班的人。
　　无论怎么看，封燃进入封泰集团工作，都是一种大势所趋。
　　封燃搂着江渺的腰：“为什么这么觉得？”
　　江渺答：“蜂巢资本是你的心血，你投入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它身上，我觉得不只是为了收购封泰集团这件事的……”
　　的确，想要收购封泰集团，有很多种渠道。
　　封燃作为封家长子，手上本就有股权。
　　若是封燃在毕业后直接到封泰集团工作，即使封见昱和封见鹏会从中作梗，凭他的能力，也能在集团中翻起浪花，甚至用不了这么多年。
　　之所以封燃选择了私募股权基金，之所以他同靳非惭合伙经营蜂巢资本，是因为他对其有热情，有野心……
　　蜂巢资本的从零到一，从一到无穷大，每一步都由封燃亲手操持。
　　封燃放不下，也从未想过要放下。
　　封燃浅浅地“嗯”了一声，继续问：“可要是我继续留在蜂巢资本，集团怎么办？”他对封泰集团没有感情，可到底是其股权人，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
　　拥有一个身份，就要承担它所携带的义务与责任，无论是否想要。
　　江渺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你能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封燃在江渺的唇上亲了一下：“有你在我旁边，我就足够开心了。”
　　江渺双手攀上封燃的肩：“只要在旁边就行吗，我以为你会更想在我里面……”
　　江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初尝情欲的滋味，与他共赴云雨的还是那个自己暗恋多年的人。
　　封燃笑着抬起江渺的大腿，将他抱起来：“腰还受得了吗？”
　　江渺也笑了，他将自己的额头抵住封燃的额头：“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受得了。”
　　封燃把江渺抱回了卧室，将他稳妥地放在床上后附身压上去。
　　新换的床上用品还未染上使用者的味道，只有清新的皂香味。
　　可仅需一夜，短短几个小时。
　　整套床上用品便不再只有那单调的气味，它变得更加柔软熨贴。
　　第二天江渺醒来时，封燃正站在阳台上吸烟。
　　封燃的背影看起来挺拔又疲惫，烟雾散开后又有一口新的烟雾被吐出来。
　　江渺赤脚下床，踱步到阳台门前，敲了两下门。
　　封燃转过头，手指间夹着的香烟还剩一半。
　　阳台门被打开，封燃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怎么醒得这么早，昨天不是说太累，无法继续，一定要休息了吗？”
　　江渺红了耳根，自动忽略后面几句话，只回答了第一句：“你不是比我起得更早吗？”
　　封燃抱着江渺睡得很好，可到底心里有事儿，早早地便睁眼。他不忍打扰对方好梦，于是只在对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后便起身，独自一人到阳台上吸烟，疏解心情。
　　封燃没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再去睡一会儿吧，你不是九点才上班吗？”
　　现在才七点，江渺倒是可以再睡一个多小时。
　　而封燃今天要去封泰集团，需要早点离开。
　　江渺向前迈了一步，拉近自己同封燃之间的距离，开口道：“封燃，无论今天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封燃“嗯”了一声，眼神却向下移，看见江渺一双赤足，蹙眉说：“这里地板凉，你快进去。”
　　江渺撒娇道：“你抱我。”
　　封燃笑着将江渺抱起，把他抱进屋内，又伸手关了阳台的玻璃门，隔绝了冷空气。
　　江渺到底没有再睡，他和封燃一起吃了早餐，还在封燃离开前替他整理了衬衫的衣领，得到了一个离别吻。
　　工作日，市中心的车水马龙像永远没有休止符的乐章。
　　却不是美妙的乐曲，而是让人头疼、让人晕眩的曲子。
　　司机将封燃送至封泰集团大厦停车场内，他只身下车，孑然一人。
　　上一次来封泰集团时，江渺打来电话，宣布了封见越的死讯。
　　而这次再来，无论是集团还是家族，都已物是人非。
　　封燃轻叹出一口气，摁下楼层键。
　　电梯门打开，眼前景象并不陌生。
　　前台小姐见到封燃，已经改口：“封董好。”
　　会议室是直走向左转弯的第一间，和封燃上回进的是同一个。
　　可是如今坐在里边的人全大变样，人数变多，可姓封的人变少。
　　封燃坐在主座，抬眼便能看见会议桌两侧神色各异的人。
　　封燃开门见山：“大家大概都知道今天会议的内容是什么吧。”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封燃的下一句话。
　　半晌后，封燃才开口：“封泰集团是我祖辈的心血，我作为继承者，自然希望它能有最好的未来。由于之前负责人的经营不当，封泰集团近几年都在走下坡路，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
　　其他股东没想到封燃竟会如此直白地指出自己叔伯的错误，更是正襟危坐，唯恐他点到自己的名字。
　　封燃继续说：“我认为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在短时间只能止损。想要最大程度地止损，必须要借助第三方的力量。”
　　对于封燃的能力，没有人质疑过。他自己这样贬低自己，一定不是在单纯地妄自菲薄。
　　封燃说：“而我能想到的最大力量，是我们的国家。封泰集团自建国前便成立，此后越做越大，这种体量的企业，本就不该只有一家独大的声音。在我看来，封泰集团虽然姓封，却不该只属于我，或者之前的管理者，不应该只属于我们这些姓封的人。封泰集团更应该成为一个民族企业，应该属于更多的人，为更多人带来利益。”
　　封燃停顿片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最终宣布道：“我将把自己持有的所有股份以市场价格卖给国家，所得资金的一半以上，会以我个人名义作为对封泰集团的投资，以彰我对集团的支持与信任。而封泰集团，在这之后将会成为一家国有资本控股公司。”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即使封泰集团近几年经营不善，有所亏损，可到底还是一家有资源、有潜力的大企业——至少较蜂巢资本而言要更大、更强。
　　而封燃作为这样一所企业的股权人，有能力、有才华，一定能带领其再创辉煌。
　　可是封燃却选择了所有人未曾设想的那条路，一条无法为他带来最大利益的路。
　　封燃多年混迹商场，怎会不懂这些。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封燃明白了，利益不只是金钱锦帛，还有爱与自由。
　　无论封泰集团能创造怎样的价值，之于封燃来说，始终都是枷锁。只要在封泰集团一天，就多一天无法释怀的日子。
　　只有真正的离开，才能换来解脱。
　　封燃坐车离开市中心，在路过城市花园时，看见光秃的地上出现了一抹浅绿色。
　　封燃回到京颂时还是秋季，叶落草枯。
　　而后是冬天，飘雪寒冷。
　　现在快到春天了，马上就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