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 33 章 ...
-
封燃苦笑一下:“现在看到了,觉得我怎么样?”
封燃的脑中一片混沌,他摸不清那些搅成一团的情绪究竟由何组成。
是成为了封泰集团的最大股东,实现了自己多年以来心愿的无比快意。
还是那个暴力又无能的不称职父亲离开人世,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
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是不敢想的遗憾,还是不应该出现的爱……
封燃止不住地回想到自己见封见越的最后一面,那句为说完的道歉,那滴横向滑落的泪……
封燃只觉得各种情绪与思维排山倒海般向他压来,而他能抱住的,能拯救他的,那个像救命稻草似的,只有怀中的人——只有江渺。
江渺犹豫道:“我不知道……”
与封见越的死讯一起传入研究所的还有干扰素伽马的病患临床实验许可通过书,也就是说,若他能再坚持几天、几十个小时,或许事情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其实我也不知道。”封燃轻叹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这件事,我妈知道了吗?”
江渺点点头:“嗯,姑姑打电话和她说了。”
封燃说:“陪我回去看看她吧。”
其实今日还有其他的工作行程安排,那些行程围绕着的都是并购交易。
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便没必要再做。
江渺握住了封燃的手:“好。”
江渺记得封燃的手是干燥而温暖的,可此时却是凉的。
江渺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恐惧这样冰凉的手。
体温的下降象征新陈代谢减缓,生命体征减弱,或许是死亡的征兆。
江渺用力地握着那只手,直到它再度变热。
封燃没有逞强,他让江渺开车,而自己则坐在副驾驶位上。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驾驶座那边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
雪开始化了,再过不久就该过春节。
直到驶出城市,周围再无高层楼房,封燃才开口:“渺渺,我有点累。”
示弱是大忌,在战场上、在商场里,甚至在家庭中,都是一项大忌。
封燃深谙此道,他明白如何恩威并施,让旁人觉得自己是强有力的。
可是现在,封燃不想再管那些城府阴谋,他想求一句安慰的话——从江渺嘴里。
江渺握着方向盘的手瞬时捏紧,他观察了道路,最终将车停在路旁,解开了安全带:“我亲你,你会好受一点吗?”
封燃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试试看。”
话音未落,江渺甚至没来得及迎上去,封燃的唇便覆在了他的唇上。
封燃连嘴唇都是凉的,可吻却不是。
吻是火热的,热得好像能即刻融化车窗外的白雪。
袒露脆弱是危险的,甚至是羞耻的。
封燃已经习惯自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形象。即使此刻很需要一个拥抱,很需要心爱之人的安慰,他也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需求。他不敢,甚至可以说不会。
可动作是具有迷惑性的,动作不像语言那样清晰。
动作有转圜余地,封燃可以把这个热切的吻解释成其他的情绪……
可江渺压根不会开口问,他不会问这个吻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江渺只会回吻,会用自己的舌头去舔封燃的。他闭着眼,不在承受这个吻,而在与对方共同完成这一吻。
亲了很久,两双唇分开时江渺问:“你觉得好一点了吗?”
封燃点头:“嗯。”
江渺摸了摸封燃的脸:“真的吗?”
封燃坦言:“我也不知道,但大概是好点儿了……”
江渺说:“要是累就睡一会儿吧,还要开一个小时才能到。”
封燃“嗯”了一下,却从始至终也未睡。
海湾别墅屹立在那里,像只华贵的巨兽。
封燃看着愈来愈近的距离,叹了口气。
封燃从小在这里长大,虽无常人对家的眷恋与牵挂,却也不是全然冷心冷血。
刚回京颂时,封见越还住在这里。
于是封燃假借工作繁忙为由,几乎一个月也不来一次。
后来封见越搬去研究所,封燃每周固定来三次,陪姚敏媛吃饭。可每次吃饭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楼上那间属于封见越的房间,他总觉得对方还住在那里,至少对方随时有可能搬回来。
而现在,封见越已经死亡,他再也不可能回到这里。
那么对于封燃呢,他可以把这里当成温暖的港湾,把这里称为家吗?
似乎,也不行……
推开大门,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姚敏媛忙碌的身影。她站在窗前,拿剪刀在修剪一株即将开败的红梅。
“妈……”封燃走上前。
姚敏媛放下剪子,竟扭头露出了个微笑:“小燃,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今天不上班吗?”她看见了封燃身后的江渺,自然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封见越的死讯。
封燃答:“从今天起,不会再那么忙了。”
姚敏媛说:“既然不忙了,就回来多陪陪妈吧。渺渺,你们还得忙吧,他不在了,你们是不是得找一个新的患者做临床实验啊?”
江渺怔愣片刻:“是,但……”
姚敏媛打断道:“你们别操心我了,我好歹是长辈,活了这么久,这点打击还是能承受得住的。”
年轻气盛,容易做冲动事儿时,姚敏媛就已经学会隐忍,会苦中作乐。
封燃走上前,抱住了姚敏媛。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她拥抱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十几年前,或者更久之前。
封燃铿锵有力道:“妈,你还有我。”
听到封燃这么说,姚敏媛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悲痛,趴在他的肩头,止不住啜泣。
封燃宽慰地拍着姚敏媛的背,一如她在自己小时候时做的那样。
这场婚姻兰因絮果,姚敏媛无数次后悔自己的所托非人。可每每看见封燃,她又会觉得这场婚姻并非毫无意义。
姚敏媛最怕的就是子肖父,怕封燃会迷失在肉林酒池中,成为和封见越一样,好逸恶劳的人。
还好,还好封燃没有……
姚敏媛抬起头:“小燃,你也还有我,知道吗?”
封燃的睫毛颤了颤:“我知道。”
姚敏媛用手背揩干脸上的泪,笑着摇了摇头:“小燃,帮我一起把那幅字给取下来吧。”
姚敏媛口中的“那幅字”,指的是走廊尽头那幅写着“举案齐眉”的字,这幅字是她订婚日当天写的。彼时她是个怀春少女,真以为自己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封燃年幼时曾提出过要取下那幅画,可姚敏媛却拒绝了,她说,至少给她留个念想吧。
而如今,姚敏媛却亲口说要取下……
封燃了然地点点头:“好。”
三十几年的婚姻,三十多年的恩怨。
随着封见越的死去,随着那幅字被取下,画上了句号。
江渺提议:“姚阿姨,要不要换一副新的字上去。”
墙面陡然空出一块,的确显得空荡荡。
姚敏媛问:“你觉得写什么好?”
江渺说:“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姚敏媛点头:“好,那交给你写。”
笔墨纸砚铺在台面上,江渺并不擅长写大字,却尽力写到最好。
雪白的宣纸,漆黑的字。
在最后一竖落笔时,姚敏媛泣不成声。
封燃再次把姚敏媛抱进怀里,而江渺也放下笔,他伸手在封燃的背上拍了拍。
姚敏媛哭得太厉害,被刘姨送回卧室休息。
诺大的书房,只剩下封燃与江渺二人。
封燃看着那张字,又抬头看江渺。
江渺向前一步,他握住了封燃的手:“封燃,这句话写给姚阿姨,也是写给你的。无论序章里有多少痛苦,你的正文一定会是最好的。”
封燃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抽动一下,眼眶竟有些发热,他说:“渺渺,之前的都是序章,但我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写正文,我的正文是从认识你的那天就开始写了。”
如果正文指的是美好与温暖,那么江渺的出现就是封燃写下第一章的契机。
冗长的楔子没有被忘却,封燃仍时时惦记着那些困顿痛苦,仍在夜深人静时因噩梦而惊醒。
可在与江渺见面时,那些狼藉与不堪,似乎都被抛之脑后,存在的只有温馨与甜蜜。
即使是苦涩,也甘之如饴。
也是因为这样,封燃才选择放弃自己的君子原则,卑鄙地与江渺,这个比他小了十二岁的男人缔结了亲密关系。
江渺心头一热,抱住了封燃,他说:“我写的比你更久,我已经写了七年。”
封燃轻笑一下:“那之后我多努力,争取和你持平,好不好?”
江渺说:“不行,我要一直比你多七年。”
“好。”封燃说,“那我写一副与子偕老给你,好不好?”
江渺的眸光动了动,他凝视封燃的眼:“你有想过和我白头偕老?”
封燃说:“当然,否则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了吗?
江渺说:“我以为……我以为你只是……”
封燃变了脸色:“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想和你玩玩吧?”
被猜中心中所想,江渺紧张地抿了抿唇:“你又没有说过要和我在一起。”
封燃以为自己的行为,已经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可他忘记了,这些墨守成规的事情,在江渺这样一个患得患失的人那里,就是危险信号。
封燃捏了捏江渺的脸:“那我先在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写正文,想和你白头偕老,你愿不愿意?”
这是江渺梦寐以求的话,他怎么会不愿意。
江渺垫起脚尖,在封燃的嘴唇上落吻。他做了和对方一样的事儿,没有说话,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封燃不会误解,他闭着眼,加深了这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