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知端王凭谁摩拳掌 会长姊纾臻生义愤 ...

  •   周舜英入得厅堂,海翌已率绮臻迎将。漫说挨肩叠背,便是吮痈舐痔又怎地?独独权贵恩施一枚银钱,跟随都管瓜裂成百分、万毫,意下尚且殊为得意。照海翌的门庭,原和周舜英搭攀不能,且是她的密友陆斓有幸假借襦衣给周舜英,事从紧要,反算解救,故而交得情分,使得动辄不入禁掖的周舜英动摇一遭。周舜英端量她等神情,似猛虎观鲜肉、豺狼观羔羊般,故将寒暄免去:“海娘子坐福。凑巧昨个郝淑仪得暇,故我特去拜谒。淑仪与娘子究竟是骨肉胞亲,禀性又着实悯善,故允娘子恳请。只暂且要等些时节。复提文昭容正欲接本家的姐儿到禁庭,约莫半旬罢,彼时再调遣得力内官来接令家小娘子,且是两厢得宜。”

      海翌欣喜逾常,遽然拽周舜英腕道:“果真?果真?菩萨真人显灵,青天明眼!”周舜英略微错让,顺势搡开她攀扯的皓腕:“焉敢胡诌。现淑仪独鞠养着郝四娘子,道素稔时感无趣。又念令家的小娘子正是一般岁数,倘或请去共同听受教诲,岂非嘉又添嘉?故殷殷冀望。”海翌知周舜英实是真佛,能撞一宗已是修来的洪福,且将心腹事问停当,才算不辜负这番经营:“我实是愚鲁人,还望听周娘子教诲。现今禁庭是何态势,鹤驾有否?”

      周舜英垂目道:“娘子同我说道且罢。立储为国朝要政,兹事体贵,焉是我等可矢口议论的?”海翌赔笑道:“打嘴。我原欲请询淑仪膝下哥儿的近况。”周舜英敛了敛眉眼:“淑仪长子已封端王,官家极倚重。次子尚幼,虽每常到资善堂听学,智数见地却远不比端王。”

      海翌谨慎接口道:“端王仍由高娘娘①教养?”周舜英笑道:“余两载便及冠的年纪,还提甚么教养呢。且官家延请恁多大儒为端王讲学,此番厚爱又有谁堪比?郝淑仪福泽深厚,海娘子亦有福祉。”海翌又惴惴道:“适才闻周娘子道淑仪实已鞠育了一个小娘子?”周舜英颔首致意:“着实。乃淑仪家兄骨肉,因擎小丧妣,故交淑仪教养。”海翌追询道:“她生得何如?禀性怎样?既同鞠育淑仪膝前,想是与端王颇亲厚罢?”

      周舜英知她替绮臻焦急,凡为萱堂,不免为儿女操劳,这份心肠可值宽谅,故道:“生得标致,性情温良厚朴,最是仁善的。既得淑仪教养,必是极出挑的。端王常日里受教、学政,忙得紧。然究竟间或去请淑仪安,或曾打过照面,彼此熟稔些也倒寻常罢?”海翌的眉眼疏朗了些,辨话间别意,端王的婚媒许尚未有定断,否则焉会是熟稔、寻常?

      见她颇有自得,周舜英道:“可巧淑仪同我提及一事,既令嫒将谒,便说与你知晓罢。如今淑仪涉尚书内省事,故欲叫身畔鞠育的郝小娘子知内省,历练些许日。想令嫒亦赶得及这番事体,倒可早作忖量。”海翌推绮臻道:“快谢过周娘子!”绮臻羞赧施谢礼,周舜英状似无意道:“我适才瞧见令家三娘子,倒亦是端稳识度的。”

      海翌素对纾臻不大留意,故只揶揄道:“周娘子抬爱。她原是我奴子诞育的,德量、禀性很不如我的绮臻。”周舜英哂道:“这话倒怪。现是郎君做主境地,故多瞧父是何等人,嫡庶不甚分明。何况一家子骨肉,哪里多得甚么奴子诞育、娘子诞育的话?此话或不当道,如此做派有些小家子气。”

      海翌凝噎,却不敢对嘴,讪讪笑道:“周娘子教训得是。”周舜英饬衣起身,“谈不得‘教训’。有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既为令家骨肉,挣得的荣辱自为令家所具。照我愚见,有福量则坐高楼,无福量便是坐得,怕也坐不稳便。故调甚么兵将涉甚么阵势尤为要紧,此还需请海娘子善加斟酌。”说罢周舜英欠身:“叨搅,妾告辞。”

      前壁的话固惹得海翌喜不自禁,是故焉听得进告慰,静俟周舜英离去,海翌旋道:“果真得青天庇佑,赶明个我烧高香谢各路菩萨!待你作配端王,我便完满了。”迄今议亲可谓不顺,原海翌委实挑拣高低,惯喜趋承,然勋爵门第多有参详,不由得他们甄挑,故相看番番也无所得。绮臻骇然:“阿娘说甚么?端王?堂堂的皇嗣,我岂作配得起?海翌呵斥道:“怎可无志量!端王生母郝淑仪是你姨母,倘使照着辈分算,你该唤他表哥。”

      得矜贵的皇嗣为兄,绮臻自感面增光彩,假使是亲戚,这门亲便愈发好结。小意解心的良策妙法她习得良多,何况这等天家英爵必定内眷无数,已探得周舜英口风,揣测端王将甚有造化,倘可问鼎宝位,承祚御极,即为房院亦为光宗耀祖之例。想及此处,绮臻遽时沾沾自喜,然海翌告诫道:“禁庭乃森严肃穆地,你务必惕慎些,万毋轻率举动,需多听都知、女官们的教引。”

      绮臻仿若意浸蜜罐,自然皆从命答允。海翌又道:“我惘叹你非郎子,倘或果然是哥儿,便效你爹爹科考得名,为官当宰,自是图景无限的。而今绍臻的境地已成恁般,我傍人多番探听,皆称端王德甚端正,是最最敦温的。旁的倒撂其次,唯德风贵重最可靠。倘遭遇腌臜脾性的郎君,纵再属意你,怕无久长良景。究竟觅个端稳的夫婿,纵且互不瞩目,亦得个乾净。只有一例,依门楣才德,入主坤宁是断断不要肖想了,你毋要好高骛远,一味蛮争。”

      绮臻喟叹,女辈路狭隘,婚媒攸关境遇。似绍臻那般投入高门,却每常捱辱纳垢,果然是既恼又愤,却动辄似耗病,毫不害命,却教她辗转煎熬 。倒不如去禁庭,虽姨母委的疏离,不妨碍,她做小伏低便是。假使得房院名分,有所繁衍,多筹谋经营,鞠养几个哥儿,偏巧生得个慧黠便巧的,纵无皇后尊荣,却已有了皇太后的兆象。如此想来,焉不美哉?

      纾臻偕绍臻到廊庑暂歇,绍臻鲜少与她攀谈,只是间或揾泪,过半刻纾臻道:“阿姊莫泣。凡事总有个裁夺法,单单垂泪有甚么效用?”绍臻哀道:“果真天不襄我。怎地偏恁时冒了天葵?”纾臻颦蹙道:“阿姊起先提及隐症,我冒昧请询,究竟是甚么病症?阿姊可踅摸郎中诊治过?”绍臻避过脸庞,不肯答复。纾臻叹道:“是奴冒昧,触阿姊忌讳了。”

      绍臻知她禀性忠实,询此事决不为取笑,“是坐褥期闹的病。延请过郎中的,他叮嘱我……半载内不得与夫婿同房。”纾臻讶异:“既郎中有嘱,阿姊缘何不听取?阿姊正月时诞的鸣蜩,而今尚不足三月。”绍臻闻此更为着恼:“你不知内情。官人原鲜少到我房中,昨个是婆母好一番解劝,他方抛下妾侍来瞧我的。我岂敢扫他的兴致?”

      纾臻不以为然:“此言差矣。所谓夫妻敦伦,倘妻不惬,夫焉为?他若算个噙齿戴发的郎君,焉不知容谅道理?阿姊何以只顾得撮凑夫婿高兴,却怠慢自身?”绍臻震骇:“出则从夫,岂有违拗之理?纾姐休诓我,这等悖逆言辞万毋再提。”纾臻调话锋道:“阿姊,敦伦可是受用事么?”绍臻惊慌失措,旋即捂纾臻口道:“翘翘,这等秘事怎可宣哮?”

      纾臻瞬目道:“这有何可避人的?我与阿姊乃至寰宇间游侣,哪个不是经此道来?”绍臻见她率真,也撂了些心事,只道:“翘翘还小呢,不必懂这些。待母亲为你踅摸了郎婿,自有媪妪们告知。此事极煎熬,实非一桩受用事。只繁衍后嗣不得规避此法,故只得生生捱着。”

      纾臻原欲再提,然门前有女使禀报道:“女君请绍娘子去。”既未传唤纾臻,她自省得。故纾臻矮膝道:“阿姊请。”绍臻抚她鬓发道:“翘翘,你定要觅个贤善郎君。不图旁的,只求他忠厚诚恳,且疼惜你。”是时纾臻对属意类事尚不通晓,不明情中苦,更不愿解。她先送绍臻往东阁去,后返诚拙斋。曹瑗见她便责怪道:“我先前便叮嘱你莫要生事!我每常感念女君恩德,不知如何报偿,纵份例短些又怎样?”

      纾臻回口道:“苗氏正是作此想!倘使歪成了正,伪作了真,莫说诚拙斋,便是嵩居亦要乱的!”曹瑗恼道:“你歇一歇性罢!牙尖嘴利的,今后怎么寻夫家?”纾臻哂道:“若不能,不寻也罢。索性去做道姑,倒也清净!”曹瑗不迭慨叹,见她桌案搁置着字帖、典籍,独独瞧不见针黹一类物事,故劝慰道:“好翘翘,别读这些圣贤书了。若真要念书,便念些女四书罢。”

      纾臻朝案角觑,海翌给的《女德》正躺在那处垫案脚,女郎厌恶针黹、女德,正似郎君厌恶读书、科举一般可怖,然她平素处事‘混账’,故海翌甚少管束她。先前海翌给她的胞弟慰实寻了学究,值此良机她多有进益。慰实先天有些不足,四岁方可张口说得几字,六岁尚读《声律启蒙》。故每常是她向学究求教,倒修得一笔好字,亦作得几篇文章。曹瑗蹙眉道:“你瞧瞧,尽做这等亵渎的事!”

      纾臻耸肩衔笑,将《女德》又好生垫了垫,直到案两头等齐适才罢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知端王凭谁摩拳掌 会长姊纾臻生义愤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