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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战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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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宁瑄突然往旁边让了一步:“坐着聊吧,毕竟要说的事情还多。”
宇文浩成往前走,走到昨晚的位置,只是坐在了她的位置。
宁瑄走过去,坐到另一边,白日里没有星星可看,他们是面对面坐着的。
“你是已经确认,自己会成为皇帝了吗?”宇文浩成看着他的脸,想要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内容。
宁瑄没回答。
宇文浩成也不追问,就这样侧开视线,也没有交流。
时间流逝,宇文浩成看着太阳升起:“没什么要说的,也没什么要做的吗?”
“陛下在等什么呢?”
“等什么?我还以为能见到传说中的大周第一美人呢,虽然十几年过去,但美丽大概不会改变。”宇文浩成的语气里是有些失望的。
是他打破的平静,显得他没那么有耐心。
宁瑄招手,桌子上摆上了一副棋盘:“等待确实是很无聊的,不如下棋吧。”
“没有这个棋盘,不也正在下吗?”他挑眉,笑了笑,“朕也许不会赢,但你,一定会输。”
“陛下打算重演归元十九年吗?你认为这次会有多少幸存者呢?”宁瑄没理会,只是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陛下只是个称呼,既然他还是皇帝,自称或者尊称也不过是口头上的说法而已。
宇文浩成双手环抱在胸前:“还真是下棋啊,朕有个建议,不知道宁卿想不想听。”
“陛下请讲。”宁瑄抬手,示意轮到他下棋了。
宇文浩成还是摇头:“宁卿可以现在就杀了朕,与其杀光可能是宇文氏继任者的所有人,倒不如杀了朕来得快一些。”
“说起来,陛下似乎是我的表弟,如此,太残忍了。”宁瑄伸手拿了一颗白色的棋子,替他下在了棋盘上。
宇文浩成没拦着:“可是朕会杀了你的,如果朕没死的话,会杀了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
“可陛下要是死了,这里的人就不用给陛下陪葬吗?”宁瑄自顾自地下棋,“归元十九年不就是这样吗,宇文怀瑾死了,帝都皇宫里的那位不就一点顾虑都没有了吗?”
“这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宇文浩成伸手拿起一颗白子放下,“这可能就是皇长兄选择自杀的原因吧,说不定朕的命运和他也没什么不同。”
“陛下何苦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呢。”
“威胁?谈不上吧。”他收回手,继续道,“只是你要是死在这里了,宁氏的备选天子是谁呢?”
宁瑄的手没有停顿,似乎也没有动摇。
“也对,你不一定是你。”他自问自答,轻松笑笑。
在这里的不一定是真正的宁瑄,将来坐上皇位的难道就是真正的宁瑄吗?
谁能说得准呢。
“宁卿知道馥泱宫的往事吗?皇太子毒杀后妃的传闻,应该听说过吧。”他伸长手,摸到了黑色的棋子,下到了棋盘上。
宁瑄抬眼,轮到他来听了:“陛下想知道什么呢?”
宇文浩成道:“他,不是那么杀伐果断的人。”
停顿和语气里的重点都是他,宇文怀瑾,真是往事里谁也没办法不提及的人物。
“陛下问错了人,不久之后说不定可以去阴间问问他。”他也不再下棋了。
黑白都乱了套,分不清楚输赢的。
“母亲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我都要死了,连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吗?”他的声音是突然加大的,眼神越过人群,看着院墙的门,等着一个人进来。
其实他原本是没有怀疑的,如果他问的时候宁瑄没有抬眼,如果抬眼的最后不是落脚在门外,他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虽然问了,但他似乎并不期待门外会走进来什么人。
他从来对往事都不执着,如果他一次也不曾探求过真相。
可是现实往往就是这样让人绝望,门外最终还是走出来了一个人,走了过来。宁瑄起身行礼,她是轻便的装扮,略有些岁月痕迹,一眼可见的美貌,还有毫不掩饰的冷漠。
宇文浩成坐着没动,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这个人,姜醒。
或者是
母亲。
沉默成为了院子里的主调,宇文浩成其实想说说自己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情,可又不想主动说出口。
他像是做了一件自以为很厉害的事情的小孩,想要得到母亲的夸奖。
可是他也很清楚,他不是孩子,也得不到夸奖。
父皇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也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比如他为了保守馥泱宫的秘密,有单独的文书记载了馥泱宫的每个宫人。
刑狱司处理的尸首也是有记录的,汇总看来,是少了一个的,少了一个宫女。
父皇明明那么怀疑皇长兄,却还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原因,除了这件事情原本就不能公之于众,还有可能是中间有什么纰漏,父皇一边怀疑皇长兄胆大妄为,一边又比皇长兄更清楚地看到真相。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皇宫盛宴,一个天下闻名的大周第一美人出场了却没有任何记录,一个美貌扬名天下的女子,却没人记得长相。
仅仅只是担心父皇色迷心窍吗,或许在皇长兄眼里确实是这样的。
只是带着他去教坊司,还有从教坊司门口散落的画像,父皇明明见过画像,明明见过姜醒,明明知道皇长兄有自己的小动作。
可是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权力伴随着的圈套太多了,赤诚之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适合帝都的东西。皇长兄总想着自己承担责任,自己成为矛盾的中心,甚至决定自己去死。
但有什么用呢,连他的死亡,都是比他更聪明的人规划的道路,他只是自愿而又不得不走向这样的结局。
或许父皇比所有人都更早的知道,他引以为傲又嫉妒的孩子,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因为心软成为了别人的棋子。最终走向了崩塌的命运。
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父皇更清楚他身上流淌着谁的血了,军功和才能都不是他被选择的根本原因。这是斗争,是铤而走险的手段,是拿过去还有未来那些人的性命在赌博。
权力之下,还真是盛产这样的人物。
“好安静啊,宫里应该挺热闹的。”他笑笑,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姜醒开口:“现在是吉时,册立太子的诏书应该已经到了御礼司吧。”
“应该是吧。”
“你胆子很大。”
“是皇权赋予我的胆量。”
“今天之后……”姜醒想提醒他现实的情况。
宇文浩成打断她:“不是我作为皇帝的权力,是皇族的血脉。”
他见姜醒不说话,才继续道:“我的祖父、父亲、外曾祖父都是皇帝,我的外祖父有着实际上的皇权,我的母亲正在想着成为皇帝,而我自己也是皇帝,我的骨子里流着皇族的血,我天生就该有这样的胆量。”
“您选择留下我,我才有这条性命,如今您要收回去,我没什么可说的。”他不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就能打动她。
正如她坐在这里也无法打动自己一样。
静妃和姜醒是不一样的。也许长相已经不一样了,也许性格也不一样了,他对母亲已经没有印象了,他对姜醒也没有。
他生下来就是宇文氏的皇子,由皇长兄教育开蒙,母后顾氏抚养,三皇兄辅佐,他的一生无论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吃过多少苦,都无法改变这样的现实。
他和宁氏的瓜葛,也就只有性命了。
“你不是我的儿子。”姜醒给这些猜测下了结论。
宇文浩成呼出一口很长很长的气,他点头:“如此……也好。”
他常常觉得自己的心思太重,事实也是这样。
他不是姜醒的儿子,却并不意味着,姜醒不是他的母亲。宁氏和宇文氏的斗争,还是没有亲缘关系的好。
宇文浩成站起身:“帝都的宇文氏还多,请问你们控制了谁呢?还是都?或者说,你们猜的太子是谁呢?”
“陛下觉得是谁呢?”
“圣旨送到哪个王府,哪个宇文氏就会死对吗?”他往某一个方向走了两步。
姜醒算是默认了。
宇文浩成笑得很轻松,他转身:“幸好,我选的不是宇文氏的子弟。”
其实太子诏书是催命符,在这样的时机里,选谁都不好。
他笑得坦然,也没直说。
三司没有参与春猎的官员,以及没有官职却有一定地位的长辈。
陛下不在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姚信沅真的很迷茫,他的官服颜色和顾承简是一样的,悄悄挪到他旁边。
姚信沅压低声音:“承简,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顾承简伸出手指盖在嘴唇上,示意噤声。
姚信沅真的对这种大型的事情没什么底。
站在高台上的人是姚逸书,他拿着圣旨,钟量纪和崔元游站在另一边,崔元游手上还拿着一个圣旨。
许中源站在百官之首,宇文瑜阳坐在旁边,脸色说不是多好看。
姚逸书缓慢地展开第一封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谋逆疑点重重,刑狱司彻查旧案,其中事宜于四月初八昭告天下,昭告天下日起,恢复林则今国公之位,父死子继;前禁军都尉林柏原护卫临瑾王,为大周之功臣,追封其为大周定国公,迁陵至太庙,以慰在天之灵。钦此!”
父死子继,圣旨里写明了,林则今是死在林柏原之前的。
刑狱司准备好了文书和公告,正在下发。
陛下一直没有对这件事情表态,但他也在有意无意地泄露些什么。
他需要更多的人,在明确的证据摆出来之前相信林氏是无辜的。
官员们或许震撼于真相,或许用眼神来交流对圣意的理解。
姚信沅叩拜,偏头看了一眼顾承简,他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中源跪在最前面,叩拜却没有领旨,这是给林家和天下人的说法,不需要某一个人来领旨。
姚信沅合起圣旨,递给钟量纪。
伸手,崔元游把圣旨双手奉上。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国朝乱象,王室危机,王朝不能一日无继,朕之子嗣稀薄,决意自宗室子过继……”
姚信沅是觉得有些突然的,册立太子,这么突然?他甚至想抬头看看,今日哪位皇族有什么不一样的装扮,竟能如此沉住气。
“此子坚韧聪颖,德才兼备,宗室之佼佼者,备受先帝与朕期待,宜立为太子,担负国之重任。今日册封阳陵王长子宇文熙华……”
姚逸书念出来了,有一瞬间的卡顿,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姚信沅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册立一个死人,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个人根本没死,只是被藏起来了。
“……为太子,入主东宫,若朕之命运不测,即刻登基,不拘册礼。钦此!”
姚逸书合上圣旨,眼神看向宇文瑜阳,宇文瑜阳的视线则往下移,看着官员人群里。
三司尚书第一反应只是觉得,若有人不满,大概无法或者走出去。
姚信沅看顾承简,还是闭着眼睛,他很冷静,直起身,突兀又矛盾。
姚信沅伸手想拉住他,劝他不要在这个时间点出头,他甚至忘了,顾家是阳陵王的母家。
顾承简起身行礼,又抬腿往外走,他就是这样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往前走的人。
他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也不在意那些前尘往事。
他走到许中源前面一点,郑重跪下,叩首拜礼。
他还是低着头,只是把两只手都伸出去了。许中源已经知道答案了。
顾承简开口:“臣……宇文熙华领旨,必将不负皇恩,勤勉克己。”
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想前年在大典上参加最后的考核一样,他是天才,是顾家的天才。
他领旨,宇文瑜阳撑在自己站起来,跪在宇文熙华的面前:“臣宇文瑜阳,参加太子殿下。”
似乎这个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是多么的相似。
姚逸书把圣旨递给宇文熙华,扶他站起来。
许中源带领,行礼不断。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承简走到了几乎是最上面的位置,崔元游行礼:“太子殿下,陛下有口谕,册封礼等到春猎结束之后在办,殿下可以先行使职权。”
“什么意思?”他敏锐地意识到问题,“陛下原话是什么?”
“额……陛下原话,如果他平安无恙那就由陛下主持册封礼,如果陛下有恙,直接办登基大典即可。”此话大逆不道,但原话他自然是完全说不出口的。
宇文熙华点头:“事先约定的信号是什么,告诉皇叔,本宫已经顺利成为……”
有人站起,只是割破他喉咙的刀,比他要说出口的话来的更快。
“殿下,陛下有自己的计划,殿下还是先肃清朝堂吧。”许青玄的声音确实突兀,他的长相也不算大众,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混在了官员之中。
宇文瑜阳带了很多人,他身边的北境人甚至比宇文浩成身边还要多。
许青玄和宇文瑜阳交换了眼神,宇文瑜阳站起来,宇文熙华顺手把他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剑上还在滴血,朝堂的稳固似乎比他想得要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