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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啄木.源于风(1) ...

  •   下雪了。

      这地方一年到头难得来了这么个稀奇什。雪在这里确是难有,即使是冬天也不兴来,更多的是阴云小雨天气。

      南方的雪比北方的雪小气,它就那么一点,看着像雨点子似的,落到指头上仔细看,诶,那才能看出来结晶的形来,是雪没错了。

      飘着的雪四处都有,就是不争气,堆积不起来,很快就化成水。这点雪啊都比不上同样的雨在道路上留地痕迹深,东一点这一点,西那点。

      莫得规律,也莫得作用,下不下区别不大。

      那些平常晃悠的人们呢,哪去了?

      在他们自己的屋里头烤火搓手说话聊天。今个这天好冷呀,要多加几件衣服,外面挂的东西不能受潮都收回来,担心地里挨个挖坑点种的小白菜稀巴烂,抱怨窗子被风晃荡晃荡响个死难听那劲……

      哎哟?咋说这么个冷!原来是窗户没关好勒!快!快关好窗户。

      亲朋好友打电话问一起打麻将不?当然满口答应打的打的,怎么能被这点冷困守家门?刚出门,冷刀子就刮脸上去,那个疼人的劲,足!力道!转身跑回去,路上给硬茬地收缩身子骨,兜里那手机是怎么也掏不出来。急,急死个人。

      不容易给整出来,拨电话回去先是一个拉长音:“诶…诶……”等听清对面说话了,那才点正题上:“老兄?不是兄弟闹你,我身上有点痛风,骨头那个痛哟……”别人看不到也伸出手左右晃手势摆‘不’,“就不去了哈,和我跟兄弟姊妹伙道个歉,下次我肯定去!”

      “这次就算了哈。挂了,你们开心。”挂完电话人也回家门前,找钥匙,又找不到!出门时那个兴奋啊,直冲天灵盖,带什么不该带什么都给忘的一干二净。敲门去,开头敲的规律有节制,半天没动静,就知道家里人又生气了,那就喊个两声:“晓得错咯,晓得错咯。开门,开开门嘛。”

      门开了,屋里的人见着人才数落:“晓得错就好,再有下次就莫回屋了,饭都不得给你留。”

      可是过去有很多像这样的下次,都没有着落。

      炊烟到了点就从通风口飘出去,该回家吃饭的人到了点却见不到半点影,需要喊得超大声,方圆二两地都听得到那种。回音也是常来常往的,怪不好听。

      有些人就唠嗑:“这谁家的老人?”“这谁家的小孩?”“这谁家的老伴?”

      风啊,刮的太大了。它的呼啸声平地前行就能听到,围脖留的小段一个劲的被吹着往后跑,不然就和风一起糊脸上。出来不容易啊,揣着从小卖部拿的两包烟,人哆哆嗦嗦打着冷颤,边走边想:‘鬼天气!作妖的玩意。’

      幸苦跑远路的人边跑边红脸喘气,跑一大段就停一小会儿,停的时候还不敢大喘,只能紧闭着嘴。途中,这人看着大道边上停得各种各样的车,忍不住想:‘我要是有车就好了,唉!’叹的就是他没有驾照,就算有车也开不着。

      道上开车的人放慢了车速,在车里放下车窗看外边零星几人在忙活给路植加护,遂选了位年长的伯伯,问:“老伯?问个道!你知道……”被询问的人扒拉下护耳,朝他喊:“啥?听不清!大声点!”

      车里人用手挡着刮他耳朵的劲风,加大了些声音问道:“您知道布平安镇怎么走吗?”

      老伯听了很不解,嚷嚷什么:“不平安?什么不平安?哪有这个镇哦?有这个镇吗?你是外地来的人吧?这小地儿啊,没这地儿!道没法指的!”

      车里人点着头听完,说了句:“这样啊,谢谢您,麻烦了!”就开车走了。在不远处宽些的道路打弯转向,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那老伯旁边的一个大婶看完了全程,没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心憋不住。逮着个时候就问话:“诶?你真不知道啊?”

      老伯拿起地上的薄膜围着树身转好几圈来,完了看缠的差不多又拿起绑绳,就这个间隙才回道:“我知道啥?我能知道啥?你说,你说!”

      大婶显然不信,“你不知道别人会问你?今天都几个人了?还有老医院对巷里那流浪汉,为啥会天天找你。你别以为大伙傻,都看着勒。”

      老伯看她一眼,向她连摆手,又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你再一个劲的说啊问啊,我啊,都不知道。”慢悠悠的给大树绑好死结后,又补了句:“你也别问了,行行好?”人抱着东西往下个坑,也给别的大树重复同一道工序。

      背后就是别人好奇的目光,但没一会儿就都认真做手里的活计去了。是让冷风给提醒的:早做完,早回家。

      一声细微的‘喵’从垃圾站里传出,过来扔垃圾的人停下步伐,走到垃圾站正面推开铁门,上半身往垃圾站里面去看,脑袋瓜动的快左看右看,入眼的全是垃圾,各种颜色的垃圾掺杂在一起只会发出难闻刺鼻的气味,纯粹的恶心人。人实在受不住这个难,赶紧退远了,手还在鼻子前不停的扇着,在没有味了以后他才敢大口的呼吸。

      人心想:‘哪有什么喵啊汪啊的,幻听吧。’也没听说附近有人养猫啊?

      一只皮毛分批打岔的狗钻到垃圾站里,拱了些许臭东西,不小心就拱出了一只可怜巴焉的小猫。毛都没长齐,还在小心的叫唤。狗听不懂,它摇了摇尾巴,叼起旁边别人扔的骨头,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垃圾站。

      风把垃圾站里的塑料袋之类的轻巧东西吹到了人走的道上。拉着推车的环卫工人一点点给打扫了,到了垃圾站一看,大门两朝天大开,垃圾全露天堆着呢,垃圾站本体倒是没多少垃圾。难怪被风刮得到处都是。

      推车里的垃圾都倒进去,拉着自己的推车停在铁门前,环卫工人跑附近有人的门市,攀谈一番后借到铲子,就过来把垃圾都往垃圾站本体里铲。很快就弄好一切,环卫工人流着汗,把铲子还了回去。那户好心人还对他说了句:“幸苦了。”

      又折回去拉推车。走时,环卫工人瞧那门被风吹动一点就发出‘之丫’的刺耳声音,像是被点醒了什么,说了句:“哎哟,这得关好啊,不然东西又到处跑,扫不过来。”

      环卫工人把两扇铁门都拉过来拢直关好,带着愁绪拉着推车离开。他有些耳背,一直没听到那一声声尖细的‘喵’叫。

      垃圾站附近有个三岔口,车流人影往来过道,并没热络的意思,大家都隔了一些距离,彼此疏离。不经意间就错过了一次别样的相遇。

      老医院还是那么受欢迎,每天的病人不比以前独树一帜时的少,据说是新医院立得偏僻地意思,一般人都找不到。

      进去的病人都是一大家子一起陪同,走的时候这些人就不是一个时间一起离开,各自道了招呼,你来我往的高声推让,最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大门口铁栅栏旁边杵着地亭子里,新上任的年轻保安透着窗户看着这一切,一旁的烤火炉尽职尽责发挥光热。有一老人过来询问一些事情,他便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接过纸张的老人感觉有些尴尬,他看不懂这位保安写的什么,欲再说些什么,保安却不耐烦的挥手驱赶道:“别在这挡路,看不懂就给里面那些坐着的护士,问他们就知道了。”那老人听了就进医院去问,转了一大圈,没一个人认得这纸上的字。然后这老人莫名觉得自己很怪,他为什么要拿着一张鬼画符去问别人认不认得?他要问的不是这个吧?便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这会重新去问,很快就得到了路径。半路中一个如风般的孩子飞快地掠过他,转头去看就只剩下一个残影。不得不让人感叹:“现在的孩子啊……急躁些什么。”先前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保安的大孩子也是急躁得紧呢,可得改改。

      楼上老花眼的医生取下眼镜,他揉了揉眼睛,难得有趟空隙没有病人过来,便起身到饮水机那准备给自己倒一杯开水润润嗓子。在他背身过去的时候,小孩悄咪咪地从大开着的门口探头,并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随手抽走一张纸质医疗报告后就跑开了。医生没有发现,接好的开水浅茗一口就放到了一边。这边又有病人拿着号过来让他诊断。

      那偷摸顺走纸张的小孩跑累了就到医院的楼梯角落坐着,将上面的字和图像翻来覆去的看,一会儿就没了兴趣,他一点都看不懂。很快,他的小脑袋就生起一个绝妙的想法:折纸飞机。小孩把手里的纸放到大腿上,很认真的开折,路过的壮年男人就看到一个落单的孩子在楼梯上折纸。怕出什么事,男人上前关心道:“娃子,你家长呢?”

      小孩看着壮硕的男人佝着腰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光线,他被男人的阴影笼罩着,小孩心里非常害怕,手上用了力把半成品纸飞机攥折得坏了形状。

      觉得不对劲,男人揉了揉小孩的细软的短发,蹲在小孩面前轻言细语地说道:“乖乖别怕,叔叔不是坏人。”

      小孩紧张的看了男子一眼,后退一步往楼上跑去。男人见了只是皱了下眉头,并没有跟上去。他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拨通电话后,边说边下楼去了。

      一路只往上跑,怕被人追上,小孩不敢回头去看,脚崴了一下也不能让他停下,硬是坚持着上了顶楼。这时候回头去看没有人,又听声音没动静,确认没有人追上,小孩左手还捏着那半成品纸飞机,右手扶着墙依靠,满脸通红流着薄汗大口喘气。

      小孩往前方看去,往上便没有楼道了,只有一扇生锈大铁门半开着。铁门中间的栏杆上垂直挂着一个铁链,底端上有一个又脏又破的皮质项圈。看着觉得很可怕,小孩又看回楼梯过道,从之间的空隙一眼望到最底下,很恐怖的人就在下面。

      小孩原地躇步在中间左右难为。

      楼下传来脚步声,有大有小,听起来不止一个人。小孩意识到了有很多人要上来,慌张失措看到半开的铁门连忙从空处穿过去。

      往左边看很窄段的地方就立着一道比他整个人都高的墙,往右边看几步就是个拐角,更远的地方也有道墙。

      看起来右边比左边好,但小孩慌慌张张的,一时犹豫就被追上来的人给抓住了。

      “庄生二!你看看你给我惹的祸!”中年妇女易有的嘶哑声音在天台上响起。

      “今天不打的你屁股开花…老娘饶不得你!”中年妇女将小孩紧紧抱着,嘴上功夫也没忘,“以后再敢像今天这样!”吼出这句后,中年妇女顿住一瞬,也不知道说什么后果能唬住人,干脆省略了,“反正,没有下次了!”

      小孩哇哇大哭,中年妇女也在哭,只是哭的更克制一些,这一栋楼下有皆是悲欢离合,他们也哭。

      老医院天台,一群大人在劝说孩子的母亲:“别打了…别打了…”那孩子被他母亲拎着衣服后领子挨打,一挨痛就只能被揪着衣领子绕着母亲跑,他已经围绕他母亲为中心跑了两圈。

      孩子母亲却不依不饶:“今天必须让他长点记性!”

      先前吓跑孩子的中年男人看不来这场面,据理劝道::“唉,说到底还是你们大人没看好孩子,孩子现在还小,一个不注意就能出事。光打有什么用呢?”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冬天太阳下山早得很,人歇息时间跟着也早。

      中年妇女带着他的小孩在老医院大门和人道歉:“实在对不起,麻烦你们了,吵到你们我也不想的,我家孩子还小,有什么不对,我这做妈的也先代他说声对不起。”

      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母亲身上,刚刚打骂孩子的母亲在匆匆忙忙间只能囫囵吞枣似扫几眼光,在确认孩子表面没受伤后就开始口头加手上教育,她也没能注意到孩子手上还捏着一个半成品纸飞机,不展开就不会知道是老医院盖章签字的病历报告。

      入夜,流浪汉披着垃圾场捡来的绿军大衣,蜷缩在自己那柴堆纸壳搭建的简易小居中瑟瑟发抖。他今天有额外的收获,是一只和他一样因为无用且带病而被抛弃的小猫。

      “我不知道你能活多久,至少撑过这个冬天嘛……”流浪汉嘴巴上都是冻包,出个声都哆哆嗦嗦的。他开了个小缝去看自己大腿上的小猫,又紧紧拢住自己的大衣。风吹的太冷冽,连他都有些撑不下去。

      老医院二楼,带着老花镜的医生在房间里翻翻找找,他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睛,心里还在着急:那张病历到底去那了!

      眼见其他人都下班了,值守夜班的人也过来催促他:“是长相当医生吗?您该走了。”

      医生点头应和着,手上开始把翻乱的屋子收拾整洁,“啊?好好,我收拾收拾,等会儿就走。”

      保安亭里值守夜班的退伍老人已经在这里当了三年保安,最近因为有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这经验老练的老伙计就被安排值守夜班了,工资也比过去上涨不少。他是医生的老熟人,看着平常下班溜得最早的那一批人今天居然赶在最后,老人很是惊讶。

      “嘿,相当兄弟,今天怎么这么晚走啊?有点反常啊。”老人笑眯眯地打开保安亭的窗户,对着路过的医生说道。

      医生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他走近保安亭,和这位熟人倾诉道:“反常啊。我今天是出了点事,如果不算严重的话我会被革职,严重的话就是上面扣我工资,然后书面警告。”

      “反了吧?”老人头往后仰表示很惊讶。

      “你也知道啊,我工资平时就是压一个月半才发,上面还老是拖欠,这要是再扣啊,我也别活了。”说得人激动不已,医生指向对楼旁边那漆黑的小巷子,“我比他好不了多少!他至少一个人过活就是全家不饿!”

      说着医生又指向自己,“我的家庭糟糕透了,全靠我这点稀薄的钱养活啊,我那冷血的大哥,跑深山老林去开什么‘方院圆池’还是啥玩意,不能往家里送钱不说还到处欠债!催债人都闹到我家里去了!我那痴傻的老父亲只能依靠轮椅行动,三天两头往医院里送。还有我那……”医生说上头了,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时出的水气已经蒙住了老花镜的镜面,白茫茫的两片啊。

      保安亭里的老人注意到后,赶忙打开亭子的门招手让人进来,“外面冷,你进来说,里面有暖炉。你这人啊,别把自己累垮了。”

      医生被他说的一愣,伸手摘下眼镜,看向周边路灯亮起的昏黄光晕,连着摆手说:“算了算了,天晚了,我还是走吧。不烦你了,你自己晚上小心啊,最近可能有小偷。今天白天就进了个小偷,我那儿帮别人收着的一样东西就被偷了。”医生说着鼻头面目被冷的通红,他缩起脖子,低着头赶忙就向附近三百米开外的家里走。

      医生身后是老人宽厚洪亮的声音:“走慢点!路上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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