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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望乡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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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恪:“魂来,这是我来地狱第几天了?”
魂来:“回主人,按阳世的时辰来算的话,已经第三天了喔!”
沈恪三天未进食,却依旧感觉不到饥饿。想来这便是死后的时光吧,无喜无忧甚至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温饱。优哉游哉让魂乐不思蜀。
“主人,再往前走就是望乡台了。”
望乡台,顾名思义在此可以登台眺望阳世家中情况。望乡台又称“思乡岭”,也是众多魂魄流连忘返之地。
望乡台立于悬崖峭壁之上,山势险峻、雄崎幽险,悬崖一旁则是滚滚熔岩,岩下的热气冲天,岩浆如海翻腾不止。
更加令人觳觫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还有生物存活于岩浆里,那生物体型约莫有四五人大,形似蜥蜴,眼睛凸起,身上的鳞片闪着幽幽寒光。
偶有几只会因为饥肠辘辘,向上张开血盆大口,就等着有一两个倒霉蛋掉下来,好饱餐一顿。
尽管如此,望乡台的风景仍是绝美的,它就像绝境里开出的花,尽管危险至极,却芳香迷人。
沈恪不禁想,若是在彼岸花沉尸的那些孤魂野鬼能够幸运过关,或许他们也能最后再看自己的家人一眼,能够了却一个心中执念,可这世间的如果又有几个能真正实现呢?
沈恪的思绪被倚在栏杆边吹风的女人拉了回来,那女人的脸色苍白,不似活人,测过脸望向他时,五官却清秀出尘,那双如玉的酥手交叠于红木栏杆之上,叫人过目难忘。
沈恪发现每至一个领地就会有一个首领,相当于一个地方的负责人,她们身上的功德可能累积得很多,足够让灵魂经过此地时,照亮去路。
惊鸿一瞥后,沈恪拾阶而上,女人此时已泡好两壶茶坐等着沈恪的到来。
沈恪眼见女人手中的拐杖刹那间变回一条泛着红光的火龙,这条龙和岩浆里的怪兽有些相似,不仔细看应会以为是同个族群。
女人笑眼盈盈的,细嫩的玉手一挥,火龙便听话地化成的轮椅,女人的脸瞬间开始衰老,迅速从一个妙龄少女变为一个七旬老太。
老太用脆生生的少女嗓变扭地开口道:“你好,吾名风娘。”
沈恪让魂来化作一条小白蛇,从自己袖口里钻进去。
魂来顺从的爬到沈恪的脖颈处,变成了一个纹身后,小声地在他传话:“她是孟婆,脾气古怪得很,听说要是有那个男魂魄惹她不高兴了,就当场丢他进岩浆喂她养的怪物,主人,千万记得好好说话!”
沈恪脊背一阵发凉,小声问:“我该说些什么啊?”
魂来:“你随机应变吧,我也是第一次下地狱,不太知道啊!”
沈恪:我谢谢你。
魂来不说还好,它一提醒沈恪瞬间有种一把大刀悬在脖间的感觉,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被问斩。
“欢迎你,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坐。”
风娘一开口就能听见浓重的口音,由此可见她的普通话真的很普通。
沈恪:“呃,谢谢。”
一阵寒暄过后,风娘被逗得很是欢喜,沈恪说一句风娘就捂着嘴乐不可支地咯咯笑。
魂来:不知道是风娘的笑点格外低,还是主人就是招女孩子稀罕。
沈恪说自己生前是一个骇客,情人节别人都在谈恋爱,就他黑了一家公司网站玩。年轻的时候还因为不懂事,为了讨校草欢心,改了学校电路,让对面一栋女生寝室楼的灯变成了爱心形状。
孟婆听了沈恪上大学时的糗事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太久没有这么有趣的灵魂跟我聊天了。沈郎,看在你我二人如此投缘,这颗灵龙蛋我便送你吧。不是什么珍贵的礼物,喔!对了它也不会孵出小龙,若有朝一日你在地狱工作时受了重伤,打了此蛋煮汤喝,定有奇效。好啦,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魂来心想,这孟婆表面看着像个吓人的老婆婆,性格却像个小姑娘似的,格外好哄。
孟婆手指一点,她眼前从滚烫变成温凉的茶好像活了,从青花瓷盏里一跃而起,汇成一道碧绿的屏障。
水屏里的景象让沈恪觉得愈发熟悉。
孟婆:“诶呀,放错了。放成侬隔壁小区了,不好意思呀。”
沈恪:“……”
水屏里的景象迅速变换,变成沈恪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区、熟悉的房子、熟悉的……
“哎呀,这就是你的妹妹吧,和你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好看,都白净。”
可它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后面这句话风娘没有说,因为她清楚家人离世,沈恪的妹妹就算是整天以泪洗面也是正常的。
“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风娘便化作一缕风散了。
她走时,风吹帘动,薄薄的纱帘就好似沈恪此时的心绪摇摆不定。
境象里,一个和蔼端庄的女人,背着她的女儿拭去了眼泪,附身轻柔道:“阿篱乖,妈妈刚刚在整理你哥哥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一封信你哥给你写的信。你……”
望乡台旁岩浆翻滚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画面里女人压抑的哭声渐远,沈篱低头看着信,心下酸涩,喉中哽咽。
“阿篱,哥哥要是有一天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不要怪哥哥。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它的宽度。这一辈子,我曾和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过,这就够了。我最亲爱的妹妹,照顾好自己还有爸妈,一定要幸福。”
落款娟秀的字迹自嘲地写着“不称职的哥哥”。
清风起,风拂过沈恪温柔的眉眼,带来一丝暖意,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到身前的杯子里。
沈恪再一睁眼,周遭的环境又变了。
滚烫的岩浆河水变成血色的忘川河,而眼前原是满脸皱纹的孟婆又摇身一变,变回了妙龄少女,粉嫩的脸蛋上,没有一点瑕疵,白里透红还泛着一层薄薄的幽光。她的眼中蒙上一层白色的雾。
孟婆操着一口方言,问沈恪:“汤要温的,热的还是冰的?”
“嗯,冰的吧。”沈恪从小就不喜欢喝热水,所以他的手脚一到寒冬腊月的天气就变得愈发冰冷。
“饮过孟婆汤,即忘凡尘事。执念未消散,只可堕忘川。是也,非也。去也,留也。都由你自己来选。”
魂来:“主人这孟婆汤,你必须喝。若是不肯忘十丈红尘中的种种,堕了忘川河,短的千年在这河底成精怪,吃人生魂。长的永无止境,受她指使。”
沈恪和那人做了约定,他必须在地狱以魂魄的方式活下去。
其他一切不在他计划之内的险,他都不能冒。
接过孟婆递来的汤,人活得辛苦有时是因为回忆太过沉重,可有时人觉得幸福也是因为回忆里的那些美满。一碗汤下肚,却像是饮了一壶烈酒,烧肠灼肚。
孟婆的红唇轻启,用蛊惑人心的声音,呢喃着:“沈恪,往前走吧。”
是啊,往前走吧。不论昨天如何,也不想往后怎样,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