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桑下愚人

73、坚定

　　奚伯彦的怯来的悄无声息，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顺着他所认为的地狱里，伸出看不见的丝线缠上了他，直至此时将他裹成了细密的茧，而春娘就是那把可以剪开这束缚着他茧的剪刀，但显然这把剪刀并不愿意，甚至排斥他的靠近。

　　或许他有一百种办法能够让她屈服，可这一百种办法里唯独没有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东西，他也是够贪心的，在不知对方还能不能再次给出真心时，思考着她的心甘情愿，而他也不知为何一定要心甘情愿，也许是见过她心甘情愿的样子就再也忍受不了她的不情不愿，不过也有很大可能就只是他身为君王的矜傲，他的自尊要她真心诚服。

　　奚伯彦站在窗外，看着窗里的倒影，手背在身后又杵了许久，今夜无星，明日怕不会有好天气。

　　奚伯彦走了，再一次无功而返，春娘不会给他留门，也不会敞开门放他进去，而他现阶段的心令他并不想打破这一铁则，所以他带着一身的露意回去了。

　　翌日，意味着是开春的第一场雨落了下来，雨意里不再是冻煞一切的刺骨，而是夹杂着淡淡春暖花开的苏醒之意。

　　春娘同她的两个丫鬟已经闭门不出数日，皇宫是什么地方，即使是只会飞的蚂蚁落入了花蜜中硌到了宫里人的牙又逃走了，只要他们想抓，哪还有找不出踪迹的，怕是也只有敢和不敢的区别，毕竟那只蚂蚁飞进了这宫里拥有最大权利人的地盘。

　　有怕的一动不敢动，深信的，就有怕的也要动一动的人，不信邪，徽兰就是那个不信邪的人，早几日就去了嘉婧的门上，夹枪带棒的打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觉得丢了她们这些簪缨世家小姐的脸面，只是没有明说，她是脾气躁，但不代表她没有脑子，只认为既不聪明也不傻，所以在嘉婧身边那个宫女替嘉婧倒苦水时，听明白了一二，原是搁在了仪鸾宫，那地方可撑不上是个好地方，徽兰抚摸起她精心保养的指甲，皇上喜素雅，但她不能为了奚伯彦放弃自己的喜好，指甲上涂着红艳的丹蔻，嘴唇上也抹着今年京城里最受欢迎的红色唇脂，一切都是那么的张扬，且收敛不了。

　　出了嘉婧那儿，就冲着仪鸾宫去了，她倒要去看看是何种模样的女子能勾的皇上连未来皇后的面子都不顾也要在大婚前将人带进宫。

　　徽兰走的很快，虽然半路觉得脚磨的疼，但也咬牙坚持了过来，一到仪鸾宫身边服侍她的宫女就叫开了门。

　　开门的是朝露，自从瓶儿跟过来后，朝露就很少进内室伺候，一来是因为她自己近日黑白颠倒的练字，迫切想学会那些字，二来春娘也本就同瓶儿更亲切，她眼力见还是够的，加上偌大个宫殿，就只有她们三人，瓶儿伺候春娘，她就得去管这些闲杂事。

　　见朝露是个哑巴，徽兰就更瞧不上眼了，不由分说用眼色让宫女将朝露拉开，随即便踏脚快步往里走去，只是人刚跨进一只脚就被一股力给轰了出去。

　　“哎呦！哪个挨千刀……”

　　“娘娘，没有皇上旨意不得入内。”

　　听到动静的瓶儿恰巧开了门，此时春娘正坐在案桌旁喝茶，下雨天她总喜欢喝上一杯暖身子。

　　就这样隔着两重门，徽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了春娘，在春娘看来那是一个没由来的嗤之以鼻，随着鲜艳丹蔻的指甲撩发于耳后，那个宫里头派势十分张扬的女子，眼含轻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娘娘……”

　　“要问我为什么走？”

　　徽兰指甲划过到处喜庆的红绸，“那女人可不好惹，身上无一处不是按照咱们大齐皇上的喜好倒腾，没瞧见那屋里的派头？就连咱们未来皇后都没那待遇。”

　　“嘉婧跟前那宫女只当我好糊弄。”说完红绸从眼前宫女面前拂过，一片红里，娘娘的身影越发模糊，都当她脑袋简单只会给人当枪使，不知何时太监与宫女间口口相传的事，竟然做了假，还是这深宫真会吞人？宫女不敢回头看，径直错开红绸追了上去。

　　徽兰刚走，奚伯彦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没多久跪在宫院门前的徽兰就等来了前来宣旨禁她足的太监，跪谢隆恩，接了旨就关上了宫门反省。

　　当夜，奚伯彦去了仪鸾宫，嘉婧知道时，泼了手里的茶，“为何母亲迟迟不见人？”

　　“相爷安排夫人去别庄住了。”

　　“哪个别庄还不能让人知道？”

　　“这……”

　　“告诉相爷，过了今夜，明日要还是见不到母亲，他谋划的一切皆会化为泡影。”

　　一旁的宫女一哆嗦，但是腰杆还是俯的合乎礼仪的标准，他父亲的奴才一直如此，本该早就习以为常，却还是在最后彻底厌倦了，挥手斥退那人后，放下了空空的茶杯，拧眉不语。

　　仪鸾宫的春娘睡的不踏实，梦里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迷糊间睁开了眼，未掌灯，等好不容易眼睛适应黑暗了，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觉，只好再次闭上眼睡去。

　　早一步察觉春娘有苏醒之意的奚伯彦，在她要醒前下意识逃离开了。

　　月下，安铭默不作声的跟在奚伯彦身后，这般作态的皇上，见了真叫他害怕，若是这人最后能得了还好，要是得不得真不知会怎样，安铭不敢想，单单是稍微思索一下就让人心惊。

　　第二日，嘉婧出现在了春娘的仪鸾宫，春娘恭敬的要给她磕头，划清同奚伯彦的界限，只是嘉婧比春娘的动作要快，及时拉住了她，挥退身边宫女丫鬟，就带着人出了宫门，暗处里的暗卫见状急忙去通知奚伯彦，未来的皇后可不是他们想拦就能拦的，说到底还是拿捏不准奚伯彦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第一日进宫有在仪鸾宫用膳，其余时间在他们看来都是只看一眼就走，要说宠当然是宠的，但能不能越过未来皇后却是不知，他们皇上的脾气，跟在身前的有谁不知，他规划在自己范围之内的东西，单是看一眼都会引起不悦，没人愿意去引起一个皇帝的愤怒，说不准何时就要掉脑袋的未知，令人敬畏。

　　走着走着，春娘便看到一片红，喜气洋洋的绸在风里飘来飘去，能在宫里挂这个，谁要娶亲不言而喻，说不清什么感觉，大抵是松了口闷气吧。

　　嘉婧侧眼看了身前女子一眼，美得不可方物，宜家宜室的乖顺模样。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娘娘不用将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你不重要吗？”嘉婧说的意味深长，春娘某刻甚至看向她时，心底会生出一丝怯来，眼前的人和奚伯彦那人真像，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些贵族与生俱来的气质，都这么的高高在上，喜欢睥睨天下。

　　“对于我自己来说当然重要，对于娘娘来说是不重要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实话我也有我的苦衷，若你有需要可持这宫牌找我。”

　　“娘娘。”春娘接过宫牌叫住了嘉婧。

　　“那草民提前恭祝娘娘大婚吉祥。”

　　嘉婧笑了笑，这样的哪是个傻子，她父亲也不过如此，那她还怕什么呢？他还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有空隙就好，抓住了狠狠挖就是了。

　　春娘和嘉婧分开，途中遇上了闲庭信步的奚伯彦迎面走来，像是在闲逛，却莫名有些紧张似的，频频往她这边看。

　　“你身边的丫鬟怎么没带着？”自然而然转个弯走在春娘一拳前。

　　“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这瓦墙有什么好看的，闷了可以去御花园转转。”

　　奚伯彦的步伐有些凌乱，时不时还会用余光看春娘一眼。

　　春娘有些拿这样的奚伯彦无可奈何，他要是还是之前雄赳赳气昂昂恶狠狠的模样倒好，她也好搁在明面上直接拒绝，这样小心翼翼又略带讨好意味的暗戳戳，让她有劲儿无处使，怎样都显得她太过小人之心或是自作多情。

　　“御花园里的娘娘多，本就不太聪慧，去了三步一磕，容易磕坏脑袋。”

　　春娘的本意就是想说她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她在宫里，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罢，总之是不想同他与这宫里有太多的牵扯。

　　“春娘你看到了是不是？你看到了为什么不直接问朕？”

　　如玉的面容似沁了寒霜，顿了顿。

　　“何必说自己是个傻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佛门对待十恶不赦的恶人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一说，为何到朕这儿什么都没有？你何其不公？”

　　奚伯彦冷峻的面庞在质问春娘不公后，肉眼可见的爬满绯红，羞耻异常，压根不听春娘解释，扔下一句：“不管你看到什么，只要记住，朕当初早就娶了你，该是你的东西，朕会亲自给你取回来，不该是你的东西，只要你想，朕也会毫不犹豫的捧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