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桑下愚人

72、进宫

　　这三天里春娘度日如年，稍微听到点门外动静就立马惊醒，惶惶不可终日，几次三番看不上她且要她命的人怎会变成如今这模样，这次他要是再想害她，估计是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三日后，一抬不显眼的小轿子停在了别院后门，这次不仅让她带上朝露，就连瓶儿也被赦免让她带进了宫，好心是绝无可能，多半是防着她有其他想法，放个人时时提醒她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春娘瘦了，宜子期暗自握住剑柄，这次他该永远无法送她回来了，今后的日日夜夜她都要被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宫殿吞噬殆尽。

　　春娘张了张口，看着宜子期却一言也发不出，她无法同他打招呼了就像个哑巴，默了默垂眸放弃，单薄的身影渐渐隐在帘后。

　　“起轿！”声音暗哑，充斥着自我怀疑与可怜。

　　轿中的春娘捏着帕子，苍白着脸，他确实说到做到了，这三日不曾来一封书信，也不曾来过一回，可她还是不安，做何事都心惶惶，一想到今后就同他在那笼子里，她就如坐针毡，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场折磨，那人自私的很，他就是坏，坏到见不得她过的舒适。

　　瓶儿搓着衣袖里的痤疮，疼痒难耐，多日身体的亏损令她有些跟不上轿撵，只好快步不动声色的追赶，她怕被落下，那地方，尤其还是有那人的地方，堪比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穴，春娘一个人进去，怕是要尸骨无存，满面担忧的脸色在跑动中染上粗红，一副大病未愈的狼狈模样。

　　另一侧的朝露则东张西望，满心期待，在进过皇宫后，她就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再次进去，且永远不出来了，就在那里陪他。

　　奚伯彦同皇后的大婚在即，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到处挂满红绸，就连养心殿内也不例外。

　　“皇上，人接来了。”安铭添茶恭敬提醒。

　　“这太热闹了。”奚伯彦停笔。

　　“有处宫殿较为安静，就是……”

　　欲言又止成功让奚伯彦抬头看向他，“你是说仪鸾宫？名字倒是不错。”

　　听到奚伯彦夸赞，安铭就知道大体是定了，安潘屡次办事不利，这次回宫也没让回来，估计是发放别院度日了。

　　“就仪鸾宫，那里的红绸还没挂吧。”

　　“回皇上，还没来得及挂，红绸是先从离养心殿近的后宫宫殿开始挂的。”

　　“既然没挂上就别挂了。”

　　安铭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这句话惊的心里一咯噔，人还没封位就压了皇后一头，表面上是发配去了相当于冷宫的仪鸾宫，那里离皇上最远，历代一般是最不受待见的嫔妃会被送那儿，如今皇上就要大婚，挂红绸是彩吉，按理说就连真正的冷宫都要同喜，更何况还不是冷宫的仪鸾宫，仅仅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他要大婚而不挂红绸就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了，如此圣宠当真不知是好是坏。

　　“仪鸾宫那边你要看顾些，太监宫女不必配了，她有她用的习惯的侍女，俸禄按照……”

　　奚伯彦顿了顿，“从朕用度里拨给她。”

　　不走公而是走皇上的私库，其中缘由显而易见。

　　安铭得话后，连忙秘密安排嘴巴可靠紧的几个小太监前去仪鸾宫打扫，后又从皇上私库里拿出些用得着的物件送去仪鸾宫，力求吃穿用度哪哪都精致低调，让皇上今后住的舒适。

　　宜子期送到宫门口就回养心殿述职去了，春娘则是被安铭安排的宫人安静的接到了仪鸾宫。

　　瓶儿第一时间扶着春娘下了轿，朝露则是先上下打量了一番仪鸾宫，见宫殿灰扑扑的好似长久无人踏足的冷宫，喜悦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莫名一盆冷水浇了个全灭。

　　反观春娘却是松了口气，这才像那人，这才对。

　　“小姐，小心脚下。”

　　春娘扶着瓶儿的胳膊，险些没踏过那块小石子，好在有惊无险。

　　“瓶儿，你跟着我受苦了。”春娘看着眼前那双布满冻疮与裂痕的手，心里涌起疼惜。

　　自从跟了她，瓶儿哪受过这样的罪，整天吵吵闹闹，嘻嘻哈哈到处晃悠，好不自在，可现在她却失去了一切，甚至就连身体都受到了伤害。

　　朝露一直知道春娘喜欢瓶儿，对自己更多的是怜悯，教她写字也不过是成了外室又出不去，无聊打发时间才顺带教了她，感激自然是感激的，只是没有那么往心里去。

　　春娘本以为宫殿外那般不起眼，奚伯彦让她居住仪鸾宫，可算是正常现象而心底松了口气后，推开了门。

　　“小姐……”从瓶儿惊讶的语气里就知道这事有多么的匪夷所思。

　　朝露率先一步拉着春娘进入宫殿，边走还不忘记欣赏夸赞比划。

　　春娘看着眼前快乐的像只蹦跳麻雀的朝露，眼底羡慕的涌动波涛起伏。

　　朝露将春娘带来的包裹打开，从里取出春娘的东西，开始摆放至合适地方，瓶儿则是将胡思乱想的春娘安顿好，才开始四处打量，按照春娘的喜恶接着扫撒。

　　不久后春娘加入，三人将仪鸾宫整理的井井有条，朝露时不时会向宫外看，见人迟迟不来就知正常宫殿哪会这么安静，更不见其他宫女太监，分明还是同当初的别院一般无二，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看着人。

　　“朝露……”

　　瓶儿自然知道朝露看的是谁，只当她是为春娘而担心，压根想不到是朝露自己想见奚伯彦。

　　朝露被唤了名，心下怕被发现，心里突突直跳，她还没让皇上注意到她，就这样被人知道了心思撵出去可如何是好？

　　正当她慌乱不已时，瓶儿接着道：“仪鸾宫有自己的小厨房，等会儿小姐要去做晚膳，我们去打下手。”

　　“好……好啊。”比手势还有打结的，可见心有多虚，只是瓶儿一向不关注细节，为人大咧，对于不放在心上的事基本过后就忘。

　　养心殿内奚伯彦还在点灯批奏折，今日的他自从知道春娘被接来后，心一直是不在焉，奏折批起来就是写上知道了三个字。

　　安铭悉心，于是在一旁提醒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仪鸾宫那边晚膳用了吗？”

　　“回皇上，娘娘用了小厨房自己动手做的，这时过去能赶上一起用膳。”

　　“去看看也好。”

　　递过去的梯子，奚伯彦走的顺当。

　　春娘做饭习惯是做好一份就端一份去桌上摆着，加之屋内暖炉升起后暖烘烘的，也不怕放凉，因此待奚伯彦到后，见桌上饭菜碗筷摆好，眼前立马浮现出当年他娘亲等他阿爹用晚膳的场景，心头一软，由安铭站在一旁陪着入了桌。

　　春娘同瓶儿朝露一进门就看到了奚伯彦端坐在桌旁，满身散发着柔和可近的假象。

　　春娘立马跪下磕头，明确划清界限，只是膝盖还未触地，就被安铭扶了起来。

　　“娘娘，请上座。”

　　奚伯彦那层柔和顷刻崩塌，在看到春娘被半拉半拽坐到他身侧后，拿起了本来应该是春娘用的筷子，给她夹了几口菜，随后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自己用起膳。

　　一时间无人再敢弄出声响，春娘一直都比较怕奚伯彦，尤其当他阴晴不定时，牵累别人是春娘最讨厌的事，所以正是这层顾忌，奚伯彦总能拿捏住她的七寸。

　　这顿晚膳用的食不知味，朝露等人不知何时下去的，春娘抬头时就不见了，此时偌大个宫殿里只有她和病得不轻的奚伯彦，怎叫她不害怕。

　　“在想什么？”奚伯彦目光随着饭菜入肚，再次柔和。

　　“你什么时候走。”春娘的声音清脆，说这话时，灵气逼人的眼睛还一眨一眨的看着奚伯彦，格外认真。

　　“今夜不走。”奚伯彦被呕多了，也学会了像春娘一般直说，这种表达方式往往只有孩童才能如此不计后果，无忧无虑的畅所欲言，或许变相的也是春娘相信他的一点不是吗？

　　春娘脸面发烫，侧脸躲过奚伯彦灼灼目光，“我们不是夫妻。”

　　“以前是，今后也是迟早的事。”奚伯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容拒绝的拉住春娘放在桌下的手。

　　“我不想。”春娘摇摇头，挣扎的手被捏的通红。

　　“只睡觉。”奚伯彦在春娘的掌心里划来划去，春娘觉得痒，便去摔弄。

　　“只是单纯睡觉而已，朕乏了。”

　　义正言辞的模样显得春娘特别没有道理似的。

　　春娘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落下来，转身往屋内走去，奚伯彦以为春娘同意了连忙跟了进去，直至看到春娘拿着一个枕头出来才知她何意。

　　奚伯彦站住了脚步，觉得脸面被春娘这一举动打的生疼，她是不同他争论了，却也用行动排斥他靠近。

　　“朕弄死祈言你是不是就乖了？”奚伯彦抓起春娘身前的枕头猛地砸了出去，随后拉起春娘的胳膊往内室走去。

　　“他是胡人，该为大齐的百姓赔命，这本就是身为大齐皇帝你的责任，用不着强加给别人。”

　　“那弄死谁你能乖？还是弄死谁你也不会乖了？”

　　“你弄死了谁，我都给他们陪葬。”春娘咬住奚伯彦的胳膊不松口。

　　“你知道你在唾弃谁的爱？”

　　“我没有唾弃，我只是不需要。”

　　“朕没说需要你需要，但凡心底有惦念的事或人，你就给朕掂量掂量。”

　　“一起杀了吧，总比日夜担惊受怕来的好。”春娘说完这话浑身无力，全靠奚伯彦托着。

　　“不就是做皇后，朕给你就是，但你得保证做了皇后，你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不可理喻的人在说着自欺欺人的疯话，春娘稍稍不顺他意些就病的疯起来，什么变回原来的春娘这种鬼话都出了来，还得保证？压根就没意识到春娘对他后知后觉的爱意有多么的排斥与拒绝。

　　说完人就丢下春娘离开了，榻上的春娘一阵哆嗦，这刺激他的方法下次怕是就无用了，茫茫然间，春娘闭上了眼睛，躺在了黑夜里进行这三日里例行一事的无用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