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桑下愚人

60、送信

　　新开的胭脂斋，在京城最繁华地带，分三层，第一层是琳琅满目的胭脂盒，其中也包含了胭脂，第二层的金银首饰，样式精致，款式新颖，第三层是现今最流行的成品衣，还有专门人员在一旁帮着测量做定制服装，旁边还有一茶室，典雅秀静。

　　春娘对安潘说她不喜欢大阵仗，让安潘在一楼替她买些胭脂水粉，今晚要打扮一番，安潘自然是不情愿的，奈何春娘坚持，犹豫再三，最终在春娘明显不悦的语气下败下阵，去二楼前，对朝露再三叮嘱要看好春娘，不让她与外人有任何接触，朝露积极配合着点头，心里却生了其他想法。

　　到二楼时，春娘故技重施，随意看了一款发钗，交到朝露手里让她去付款，自己则说走累了，去三楼茶室等她。

　　本以为会难缠一番，谁知又是轻而易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朝露似不疑有他，郑重的接过钗子就去付钱去了。

　　三楼的茶室十分安静，因为同成品衣有堵墙隔着，每间茶室又都有小隔断隔开形成单独的房间，大大提高了来这里饮茶之人的隐秘性，所以颇受欢迎。

　　春娘往楼下看了一眼，马车旁的侍卫十分碍眼，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送出去基本不可能，就当她要走投无路时，身后传来了不可置信的确认声，“春娘？”

　　本就高度紧张的春娘被男人的声音一吓，哪还站得稳，就当她要摔倒时，景鹤扶住了她。

　　“春娘，真的是你？”

　　眼前的女子出落的越发水灵夺目了，只是那双布满愁怨的眼睛蒙上了雾沉沉的灰烬，全然不见往昔的灵动，就像一滩平静无波的死水，再难泛起涟漪。

　　“景鹤？”春娘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在旁人看来是一副久别重逢，郎有情妾有意的深情画面，双方都在紧紧盯着彼此，虽不知景鹤到底怎么想的，但是春娘却是在辨别景鹤变没变，如果变了又变了多少，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也不想出此下策，将无辜的人拖进她的浑水里，只是如果去拉个陌生人被抓住，他肯定是必死无疑，如果是景鹤就不一样了，他既是威远侯府的侯爷又是西北大将军，传个信总不会坠入死地，奚伯彦还没有那么昏庸，况且她在他心里本就一文不值顶多便利时能利用一下，远比不上景鹤来的重要。

　　“景鹤你能帮我个忙吗？将这封信送到蒋记豆浆铺，明珠桥头第一家，交给姓王的掌柜。”春娘压低声音靠近道。

　　“好。”

　　他甚至连缘由都没有问春娘，就答应了她。

　　春娘透过景鹤眼睛，看到了里边的愧疚和怜悯，这或许就是他一口答应的理由，他想补偿她，但他从来就不欠她的，相反她还连累过他。

　　“侯爷……”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春娘心里一咯噔，急忙将身体瞬间僵硬的景鹤推开，“多谢侯爷相救，要不是侯爷我早已摔下楼成了肉泥。”

　　景鹤哪有不明白春娘的意思，只是他吃惊于春娘迅速的反应，以及她的淡定，虽说他们确实没什么，但这种情况下的身体接触，总是有嘴说不出，少不得让人怀疑。

　　她确实成长了，以他不知道的方式快速成长着，听说她还因为救了圣驾而脱离了奴籍，怎样的性命危险才能让嫌恶他的皇上回心转意？

　　嘉婳挺着个大肚子，撑着腰保持着踩上最后一阶楼梯的模样，半上半不上的状态。

　　“镯子和长命锁选好了？”景鹤背过手，紧张的摩挲起手指，带着份小心翼翼。

　　春娘看在眼里，曾经鲜衣怒马，肆意潇洒的少年，如今也会紧张了。

　　“看中了几款，想要侯爷给出个主意。”

　　“你要是喜欢都买了就是。”

　　本就求人办事，让他在乎的夫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了，踌躇再三，春娘开口了，“夫人看中的几款都包起来吧，就当是对侯爷救命之恩的投桃报李。”

　　景鹤没料到春娘仍然会选择继续撒谎，嘉婳的眼睛在二人身上流转，她是认识春娘的，或许他俩都不知道这事，刻意隐瞒什么呢，这里头谁能猜的准。

　　景鹤的纳闷在嘉婳看来就是不悦，她该识好歹，早早退下去才是，他心头的白月光终于回来了。

　　“不必了，侯爷我身子乏了，恐不能再相陪了，说完人就转身吃力的下楼梯。”明明才五个多月，肚子大的却像七八个月的大小，太医说可能怀的是双胎，说不忧心是假话，总怕自己不能安全将孩子带到世上。

　　“那我扶你回去休息。”景鹤紧张的跟了上去，围在嘉婳身侧，嘘寒问暖，站在楼梯上看着他们的春娘，心里涌过一阵怅然。

　　安潘买好东西，找到春娘时，朝露还没回来，气的他脸色发青。

　　四下看了一遭，只看到侯府的马车，煞着脸，就要追上去，春娘双手猛地捏紧，并不阻扰，是福是祸皆躲不过，谅他也不敢真去搜侯爷的身。

　　“小的安潘，给侯爷请安。”被突然堵了去路的景鹤着急上火。

　　“滚远远的，我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命。”

　　“小的可以为侯爷请太医，但在此之前还请侯爷配合回答小的几句话，事后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恳请侯爷不要为难小的。”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来威胁本侯，从他身上踏过去。”

　　眼见扬起的马蹄就要将安潘的头踩的头破血流时，马车里的嘉婳说话了，“来的是宫里何人，要询侯爷的话，可有皇上的圣旨？”

　　“回夫人自是奉圣上口谕办事。”

　　“好，那既然是奉口谕办事，我也不为难你，你问吧。”

　　楼上的春娘，心被磨的突突跳。

　　“得罪了。”

　　“侯爷可曾收到过什么东西，或者听到过什么离奇的话。”

　　“不曾，我一直同侯爷在一起。”

　　“小的问的是侯爷。”安潘头一次这么底气十足。

　　“狗奴才，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本侯谁，今日不杀你是因为本侯的夫人在，怕见了血腥让她睡不好，再不识好歹，先斩后奏，看皇上保我还是要为你讨回公道。”

　　“侯爷今日无论你怎么说，搜身肯定是要的。”

　　“好啊，但你要先回答我，楼上那位姑娘同皇上什么关系，皇上为何要像看犯人似的看她。”

　　“小的愚钝听不懂侯爷的话。”

　　“那本侯也不奉陪，明日自会去宫里请罪，公公劳烦让开，保命要紧。”说着一把躲过马鞭顺势挥了下去，要不是躲得快，人今日指不定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春娘心里松了口气，等朝露回来时，见春娘还在，失落的神情直白的挂在脸上。

　　安潘回来后自然狠狠的罚了朝露，不死也得剥层皮，满腔的怒火总要撒出去。

　　春娘带着满载而归的马车，回了令她窒息的别院，好在奚伯彦今夜没来，否则她还真没力气再去应付他。

　　奚伯彦没回别院，主要是被刺杀祈言的事给耽搁了，不仅如此卢筠还为此受了致命伤，太医院处连续给了几次病危通知。

　　“天衣无缝的死局为什么还能让人给逃了？”奚伯彦说话越平静，意味着火压的就越大。

　　宜子期难堪地道：“本来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按部就班实行的非常顺利，人也被引到了陷阱里，就差临门一脚，谁知这时卢大人身边的妾室突然临阵倒戈，不知从哪来的匕首，挟持了卢大人，逃跑前又一刀捅进了卢大人的胸膛，那胡人就是趁此乱逃掉了。”

　　“那你呢？你在做什么，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臣无能，起先被挟持的人是我，因是卢大人的爱妾，疏于防备这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一个女人身上居然能连续跌倒两次，且每次都还伴有生命威胁，简直愚不可耐，打不掉她能挠人见血的利爪，就不要去相信她，野性难驯，保准哪天就会咬你一口，与其提心吊胆贪恋那口野性，倒不如彻底永绝后患，磨了她脾气。”

　　“宜子期你太让朕失望了，官降一级，自去诏狱领罚，行刑完毕后继续过来跪着，跪到他醒，事情既然是交给你们二人去做的，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喏。”

　　宜子期咬牙，心有不甘，要不是卢筠自傲，刺杀还带着妾室前去旁观，逞英雄，非但风花雪月未成，弄不好还要搭进一条命。”

　　“真正的无妄之灾应该是他，那女人瞧着无缚鸡之力，耍起手段来心狠手辣，下刀也是快狠准，压根没有丝毫犹豫，卢筠嘴里的爱妾，估计也就是他的自我安慰。”

　　“勾结胡人的罪名一旦成立，被抓到后必死无疑。”宜子期知那女人同春娘关系好，也是因春娘的缘故，对她放松了警惕，毕竟春娘心思单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底是他大意了，以偏概全的后果很严重，只希望卢筠这次能挺过去，毕竟现如今他可是皇上眼里都大红人。

　　捅了卢筠的何皎皎，心里说不出的爽快，这些天的憋屈和耻辱，终于一口气释放了出去，她看着一旁身受重伤的祈言，气不打一处来，正想替春娘一刀了结了他时。

　　祈言捂着伤口艰难的仰头看像何皎皎，“姑娘为何会如此不待见我。”

　　“你个胡人问我这么莫名的话合适吗？”懒得搭理，只想快刀斩乱麻。

　　他的易容不可能有问题，现在他的情绪也十分稳定，压根不会存在露馅，那么她是怎么知道他是胡人的？

　　“姑娘曾经见过我。”笃定的猜测，其实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不知道没失忆前，他是怎么得罪上这么一位蛇蝎心肠的女子，居然连自己的丈夫下起手来都分毫不软。

　　“ 你觉得见过就见过。”同样的匕首，其上隐约还有温热的血迹，正一步步向奚伯彦靠近。

　　“依我之见，今晚你杀不了我。”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火把的光亮将四处照的亮堂堂。

　　何皎皎短暂的思索片刻，立刻将祈言敲晕，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夜若是杀了他，她定要替他陪葬，有的是人要收拾他，目前不缺她一个，先逃为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