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桑下愚人

41、打听

　　灯下的徐太医只觉今年同他犯冲，接二连三稀奇古怪的病症找上他。

　　徐太医这脉把的忐忑，花白的头发根上全是细密的汗，不敢擦，也不敢松懈，提着一口气。

　　“确定朕这头疼的毛病非那双璧花的白花才能解？”

　　不确定，他哪里敢确定，是不想要他这条老命了吗？还是觉得自己老年太医院养老生活不滋润了？

　　“双璧花本就世间罕见，若是能再寻得一株，再好不过，若是一时寻不到，其实还有另一种办法，只是少不得要……”

　　徐太医吞吞吐吐自是没好话，他的坏毛病奚伯彦心知肚明，要不是看在他好用的份上，早就让人砍了，稀里糊涂地倚老卖老。

　　“少不得什么？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我看你这院判也别做了，直接带着你全家告老还乡。”奚伯彦不耐烦的收回手，烦闷又狂躁，压抑的他很想杀人解乏。

　　这哪能，他那孙子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太医，就指着他撑起他徐家门楣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进退维谷。

　　“这……”徐太医再也控制不住，暗暗擦了擦要滴下的汗水。

　　“支支吾吾，来人……”奚伯彦将他桌案上的毛笔砸了出去，徐太医被毛笔弹了额角。

　　“将娘娘找回来就是，娘娘喝了那……那细作的全身血，理应能完全接收双璧花的药性，若是接收成功，很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自带双璧花的隐香，双璧花虽然是世间罕见的神药，但祖国山川的神药也不在少数，它之所以那么出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女子服食了它，会激发它的隐香，从而使女子今后如生体香，这香闻着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效用。”

　　“不过，依臣所见，后半段医书上的记载，有些偏颇，大有夸张之意，皇上听听就是。”

　　“徐海权，朕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拿朕来打趣，你的意思是朕若寻不得第二株双璧花，朕就得头疼致死？”

　　“好，在此之前朕就先将你砍了。”

　　徐海权连忙跪地求饶，“只要将娘娘接回来，每日……每日坐在一起赏赏花，喝喝茶，皇上的病症自是能得到缓解，请皇上明鉴。”

　　头磕的是越发认真，只是他上头的皇上突然安静了，随后又嗤之以鼻，语气里多的是不耐烦，“她不是娘娘。”

　　“不是娘娘？这……这不是娘娘接进宫里叙叙旧也未尝不可，皇上不是还救了娘娘……她吗？”

　　这可难为死他了，再说下去他都觉得自己有些为老不尊，若是真没什么，要将清白姑娘接进宫里日夜相对，看皇上的意思还没有要给身份的意思，这要是说出去，他徐海权定要被骂，妙手回春的美名前都要被冠上坑害良家的臭名。”

　　“朕只是见不得胡人伤我子民罢了。”

　　徐太医砰砰乱跳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不信只此而已，那日那女子可真是命悬一线，要不是后来他用银针封住她一口气，等来皇上递上的融合了双璧花药效的鲜血，佐以其他药材给她灌下去，她当真是活不过那天晚上。

　　“那子民为他们的皇上，献上他们的忠诚亦是应该，皇上，龙体为重，大齐的江山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需要您，请皇上三思。”

　　这个头徐海权磕的真心实意，不惧生死。

　　奚伯彦又安静了，跪在地上的徐海权，心里直打鼓，不知皇上闹的哪出，人带回来时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安总管提了一句恐下人会怠慢的嘴，就直接让人送去了养心殿，这看着不像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当事后又发现自己头疼越来越加剧时，建议他也是听了的，怎么人一醒，这脾气就上来了？

　　徐海权当了这么多年太医也是靠真才实学才上来的，春娘的装睡他把完脉第一时间就同皇上透了气，被欺骗了皇上竟没生气，只吩咐他一切照常，他则依然装作不知道，只是夜里睡进了养心殿，安心养起了他的病。

　　要徐太医能骂人，他早就骂了，先前不好好的吗？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各自治疗着自己的病，怎么他就是回去睡一晚，第二天人就被送走了？行医治病，哪个大夫不讨厌不听从医嘱行事的病人？他太难了，这太医当的他像在走刀刃，旁人能撂挑子不干，可皇上他不仅不能，还得想办法给他顺气，再合理哄着他去治病。

　　“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搁下一句话，人就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下去。

　　徐太医至出了养心殿的门，也没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交给他去办了，一个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一个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儿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就交给他办了？

　　此事太过蹊跷，皇上这是想治病但又不想同姑娘家扯上关系？怪，怪极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能扭曲成他完全看不懂的样子，活了大半辈子，都要入土的年龄都没能看明白，可见他要是掺和进去，完全就是不顾一家老小性命，早知他……早知一开始他就不该听指挥使大人的，去诏狱给人看病。

　　徐太医肠子都悔青了，深知此事若办不妥……唉……走一路叹一路，一直叹回了家中。

　　就寝前他家里夫人终于是忍不住了，“可是浩儿有不妥？”徐太医摇摇头，接着叹。

　　“可是太医院里有不懂事的小太医开错了方子？”徐太医哪有心思听夫人说了什么，接着摇头，接着叹。

　　“可是你遇到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唉声叹气要是能解决问题，你早就该解决了。”

　　眼前递来了一杯养生茶，徐太医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笑道：“夫人说的有理。”

　　“有理没理不知道，反正听你叹气，我这心里也跟着揪起来。”

　　徐夫人比徐太医虽说小十岁，可多年来夫妻二人间的关系，一直是甜甜蜜蜜，彼此心系着彼此。

　　徐太医只有一个通房，是当初贴身照顾的丫鬟，因年轻时做的体力活较多，又不注重保养，人很早就去了，至此徐太医再没纳过妾，夫妻间的感情自不必说。

　　“是是是……”徐太医顿时眉开眼笑，给徐夫人殷勤地捏起肩。

　　徐夫人笑道，“左边肩膀再用点力。”这是他们多年磨合出来的夫妻相处之道，夫妻之间哪有不摩擦的，总归日子都要过，向前看，要是实在忍受不了，就自己动手去调教，她家这位就是顺毛驴，顺着摸比什么都有用。

　　徐太医点头笑着问如何，徐夫人按住他的手，示意好了，又关切地问他到底怎么了，回家这气叹的是接二连三，一番打趣下来，徐太医的愁眉渐渐地舒展，将事情从头到尾给他夫人讲了一遍。

　　“这有什么难的，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暗疾，等明日我托人搭个线见见，再看怎么说，你看行吗？”

　　“这新晋翰林编修，之前不显，京城与之有交道的恐怕不多。”

　　徐太医的焦虑，徐夫人能理解，毕竟皇上的龙体容不得闪失，“你放心，保管给你办好，夜深了明日还要早朝快睡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徐太医伸手去拉徐夫人的手，徐夫人躲了去，起身吹灭了灯，“你若是心里知道，于我比什么都甜。”

　　翌日，徐太医精神矍铄从家门出去，“上早朝，徐夫人在徐太医走后，唤了自打她嫁过来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大丫鬟，如今人唤王婆，“你去打听打听，新晋翰林编修家是情况，越详细越好。”

　　王婆福了福身，人就出门去打听了，活的长，自然门路多，一个时辰后人就回来了，徐夫人吃早膳的碗将将搁下。

　　“打听的怎么样了？”丫鬟端了铜盆过来净手，徐夫人简单的擦了擦。

　　“打听好了，是个没什么根基的人家，家里是第一代有人从官，京城里也没什么熟识的人，不与旁人打交道。”

　　“我看也不是不与旁人打交道，京城里的京官瞧得上哪个外来户。”当初她爹外放当官，说看的京城媒人，不也挑三拣四，最后选了个同样没根基的，才堪堪将亲事订下，就这样也没少挨婆婆冷眼，毕竟她家夫君好歹留京了。

　　“夫人说的是，虽说没什么人与之交道，但好在前些日子，他家买了批小厮，婆子，里边就有个我熟识的人，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当初同你提的赵氏。”

　　“记得是记得，只是当初，打算回老家探亲的陈管家，突然又接到家里母亲书信，不要他回了，此事不就让你出面婉拒了？”

　　“那赵氏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之人，加上她侍奉的老夫人身体不大好，家里的小姐也大病一场，才刚醒。”

　　“那接下来怎么说？”徐夫人觉得有戏。

　　“赵氏是个聪明的，虽然不知道咱们为的什么，但总归不会是坏事，自己先开的口，若是咱家大人屈尊肯为老夫人诊断，自当引荐。”

　　“你是怎么回的？”

　　“没有直接答应，只说回来要问问夫人。”

　　“你做的甚好，晚上登门拜访不合时宜，明日吧，明日大人正好休沐，你先同我去一趟，也不能太过操之过急，吓坏人家。”

　　“夫人真要去结识那家人？瞧着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他家公子有点作为，但也不过是个翰林编修，京城里达官显贵，多的是想要请老爷去诊断一二的，老爷都给推辞了。”

　　“此事原不是我想要去结识，半杆子打不着的事，你放心吧，只要能敲定下来，老爷指不定要赏你。”

　　王婆心有疑问，主子的事不是奴才能问的，只是多年主仆情谊，夫人同她讲这么多已是看得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