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为红颜》却看青山

59、第 59 章

　　顾云宸心跳当即便漏了一拍。
　　听方清梦一本正经地说出“我在逗你”这句话，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漏了的心跳加速，半晌的时间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顾云宸眯了眯眼睛，身体略微前倾，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地说：“放肆”
　　方清梦像是知错一般，收了收下颌，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抿了抿嘴唇，垂下眸光，“侯爷，那又如何？”
　　说“那又如何”的时候，她明亮的眸子抬起来看顾云宸，顾云宸有一瞬的兵荒马乱，而后她带着被敲响的战鼓，又往前倾了倾身子，附到她耳边，轻声说：“方大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挑逗本侯爷，不大合适吧”
　　“侯爷这根高枝，有人做梦都攀不上呢？”，方清梦也轻声说，甚至更柔和，“侯爷解我衣裳，毁我清誉，我可要以身相许了”
　　两人脸上和耳后的绒毛因这句话都立了起来，像是拿着刀剑乱舞的小小士兵在摇旗呐喊，心跳捶鼓打气，热意漫上来，又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场景。
　　顾云宸的手却搭上方清梦的腰，问她：“方大人要怎么以身相许呢？”
　　方清梦的身体有一刻的僵硬，又很快放松了下来，手指勾上顾云宸的腰带，又滑下去，至她小腹，落到腿间，要伸进去。
　　顾云宸一把捏住她的手，带着笑，又咬牙切齿，“方大人，白日宣淫，这不是你的作风吧？”
　　“我攀上侯爷，后半生前途无量，有何不可呢？”
　　她声音太轻了，喷出的气息像羽毛在挠顾云宸的耳廓，耳朵是个敏感的地带，一旦被触碰，就难以收场。
　　顾云宸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擦。
　　她们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能从耳侧的呼吸判断，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心猿意马。
　　“那本侯爷，如你所愿”
　　顾云宸将她的手抬了抬，正要将人拉进怀里，帐外顿住一道有力的足音，手指在木门上叩了三叩，中气十足道：“侯爷”
　　顾云宸手回自己的手，方清梦靠回床头，顾云宸起身去帐门处。
　　顾云宸将食案放在方才收拾的桌上，端起粥，看向方清梦，“张嘴”
　　方清梦依言张嘴。顾云宸发现她吃东西很慢，即使喝粥也是这样，吞咽时喉咙的动作并不明显，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喉结处只有小小的凸起，不像男子。
　　她穿着月白色的薄纱中衣，脸色有点白，今日不是剔透的玉了，是一尊白瓷，慢而优雅的动作，带着顾云宸的心跳都紊乱了起来。
　　方清梦用了晚饭，没什么大碍了，顾云宸给她点了灯，拿了一本书，抱着自己的几本奏折，便走了。
　　晚间顾云宸躺在床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以方清梦的性子、城府，怎会将自己是女儿身这个秘密轻易告诉自己。
　　发现自己与男子坦诚相见后，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要么她在算计些什么，这只是她其中的一环；要么就是想用这个秘密换一个更大的秘密。
　　方清梦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那么…方清梦在算计什么呢？
　　她们交锋时，唯一异常的……
　　明明可以顺着小腹笔直落下去……却拐了个弯，曲起的指腹隔着薄薄的布料缓缓下滑，不疾不徐地，在那般场景中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但现在细细想……她在等，等顾云宸抓住她的手。
　　手……
　　第一次在陇西带她纵马时，扔她下马是因为她伸到股间的手……
　　顾云宸突然坐了起来。
　　难道……
　　在陇西时，方清梦就已经发现她的女儿身？
　　若自己是一个男子，方清梦就算是死，也断不会将这个秘密透露给自己，但这个秘密被自己知晓了对她来说构不成威胁呢？
　　什么情况下才构不成威胁呢？
　　那便是她也掌握了同样重要的秘密。
　　难怪她心机深沉却从不对自己设防，难怪她处处帮衬着自己。这样对一个男子是养虎为患，但一个女子呢？
　　顾云宸醍醐灌顶，踏实感接踵而至。结合之前的情况来看，她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方清梦。
　　同时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心脏好似有个角落缺了一块。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方清梦才这样对自己的对吗？
　　仅此而已对吗？
　　有没有像自己一样，带了点私心和私情……
　　次日方清梦能下床了，只是披着袍子坐在书桌前，太阳还不大时，帷帘没卷起，路过的士兵还能看见她身上缠绕的病气。
　　方清梦褒奖了樊宇。长安铁铺打的一把匕首，不是稀奇玩什，不够贵重，却足够震慑。
　　将监军训病了，顾云宸不能说什么，可作为监军的方清梦亲自褒奖了。
　　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严守军纪，该赏；但这是分内之事，又不宜赏得过重。
　　过了几日，方清梦的病修养好了，顾云宸亲自教她骑射。
　　方清梦说：“侯爷，我会骑马”
　　“我知道你会骑马，但你不知道万里赴戎机时要怎样骑马；我也知道你会射箭，但你不知道短兵相接时要怎样取敌首级；我知道你会很多东西，但我要教会你如何应对战场上的风云诡谲”
　　“为何？”
　　“我要你，做我在凉州的后盾”
　　猜不透的事情顾云宸不去猜。方清梦对自己是否有私心，是否带了私情，这些她不会想，即便是想了也想不通。
　　不如对她好。
　　若你也喜欢我，便是两情相悦，若不喜欢我，也省去我日日去掩饰被你看穿的难堪。
　　从前她试探过方清梦。用一册纸试探她会不会想自己，于是回来时，便看见月下人。
　　因此能水到渠成的事，何必转个百十道弯，她不喜欢。
　　“好”，方清梦答。
　　她眼角依旧有浅浅的笑，只是端着的肩膀塌了塌。顾云宸有一瞬迟疑她能不能挑起这个大梁，不是质疑她的能力，是在想，她那么瘦，对她来说会不会太累了。
　　不过转眼迟疑便烟消云散。除了方清梦，没有任何人能做她在凉州的后盾，即便是她的父兄。
　　弯绕见多了，假笑见多了，虚伪见多了；这样直白又真诚的话便拒绝不了，她说“我想待你好些，你别拒绝”，她说“我要你做我在凉州的后盾”。
　　是示好，是被需要，是浇灌她枯萎的春雨，是引诱她蠢蠢欲动的暖阳。
　　她看见顾云宸脱下半边衣袖，苍南踏过浅水滩，挽弓，搭箭，射天狼。
　　迎风恣意，飒爽英姿。
　　顾云宸牵着苍南回去，“方才那一箭，我回来的时候再教你”
　　“侯爷又要走了吗？”
　　“我们在长安的时候，匈奴打过河西，但介于姑藏在我们手里，他们不敢去驻守，河西那边粮食快收了，我想趁匈奴出动的时候突袭一波”
　　“去多久呢？”
　　“戚锐达在那边，能供应粮草辎重，少则半个月，怎么了？”，顾云宸转头看她。
　　“没有”，方清梦将擦汗的方巾又叠了叠，想扶一下袖子，发现今日穿的不是那件广袖长袍，她笑了笑，“我以为突袭最多三日就回来了”
　　“突袭讲究出其不意。如果我们过去提前埋伏着，很有可能被匈奴的探马发现，无功而返甚至被截杀；凉州这边离匈奴和河西之间距离不短，而等斥候传回消息再出动，就会错失良机。因此最好的办法是，提前过去侯着，伺机而动”
　　原来如此，方清梦明了，怪不得当时顾云宸冒着危险深入西戎腹地，只为拿下据点姑藏，占据了姑藏，就等于在西边占据了主动权。
　　“多谢侯爷解答”
　　顾云宸朝她挑了挑眉，笑道：“客气”
　　“我想向你借一物，不知监军舍不舍得？”
　　方清梦看她，“侯爷但说无妨”
　　顾云宸没说话，将手伸了过来，薄茧擦着她的手背，方清梦的手轻颤了一下，然后略有些吃惊地看向她。
　　“侯爷…”
　　顾云宸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划一的小扇贝，“我这个人糙，借一下监军的，不会介意吧”
　　方清梦耳廓有些烫，好在太阳下两人的脸都红彤彤的，显不出什么端倪来，她得体地笑了笑，“侯爷不嫌弃就好”
　　顾云宸擦完了汗，并没有将方巾还给方清梦，顺手揣到怀里，熟练地好似方巾是自己的一般。
　　方清梦也没讨要，她知道，顾云宸早就注意到自己手里的这一块方巾了。
　　“你好好练，我让顾全陪着你，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寻的厨子也到了，新做好的衣裳估计这两日就到。你桌上的那副膏药我收走了，我让顾全去羌城给你裁了新纸，没有长安那边的好，不知你能不能用得惯”
　　“侯爷…”，方清梦轻轻笑了，还是温温雅雅的声音，有些无奈，有些羞涩，都被顾云宸听出来了。
　　“怎么了？”，顾云宸问。
　　“知道了”，方清梦说，没转头看她。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顾云宸凑得近了些。
　　“什么？”
　　“你以后沐浴去马厩那边，我让人搭了一个棚子”，顾云宸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马厩那边晚上没有人跑马，安静地方又大。
　　这回脸也烫起来了，她微微垂了垂头，“知道了”
　　“别着凉，等我回来”
　　快到军营了，两人隔得远了一些，也不至于太远，保持着合适的同僚距离。
　　夕阳打在两人身上，红彤彤的，像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