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月火生存指南》穷发财了

7、第 7 章

　　木六抹了把脸，将满手的血污擦在了“卫鸢”那看着就造价不菲的西装上。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这身行头居然不是模拟器的产物，而是由货真价实的高支面料组成。

　　之前精神紧绷下手迅疾时她还不觉得，此刻这衣料如婴儿肌肤般丝滑的触感却格外明显。

　　木六狠狠闭了闭眼，将跑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061请求返回总局。”

　　“请求批准。”

　　投影中方圆表情凝重，身旁众人从木六将“卫鸢”开膛破肚的震惊中也已经恢复了冷静。

　　说起来，这场总局全体高级干员的集体失利，尽管让他们在地球安保局干员面前颜面无光，可实际上只是开放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陈旧资料——对方似乎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就是个狂热的“历史学家”，拿到研究材料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没带走一片多余的云彩。

　　但是，“真是不爽，让我逮到那个混蛋的真身，我也得和小棒槌一样剥了他的皮！”

　　卢卡斯吼完后还重锤了一下总局控制台，引来了方圆的一记眼刀。不过从在场大多数警督的表情来看，这句话确实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唐雅警督，现在方便和我们分享一下这位通缉犯的完整资料了吗？”

　　方圆转头望向此前一直保持了沉默的那位地球干员。

　　唐雅看着和瓦莲京娜差不多的年纪，但忽略掉身上的制服，她微卷的花白短发、不笑也带着笑意的脸加上富态的身形，都给人种邻居家奶奶的感觉。木六只看投影，都仿佛能闻到她身上的蜂蜜茶、熏衣草和酸橙皮的味道。

　　就见她未语先笑，出口的却是一个软钉子，“各位真是辛苦！不过呢，实在不好意思，这个通缉犯的资料属于地球安保局的一级机密，我不过一个小警督，无权开放，还请谅解啊。”

　　方圆也不与她多为难，直接从警司专线接通了地球安保局：“斯考特警司，协作行动失败，这名通缉犯的罪名里已经加上了妨碍公务罪、非法侵入系统罪以及未经许可制造和使用仿生材料罪。根据《三地运行公约》等相关星际条约的规定，月球作为犯罪发生地，具有管辖权。我以月球安保局警司的身份，基于互惠原则，请求地球安保局协作，公开涉案通缉犯相关资料。”

　　“哎呀哎呀，方警司，不要这么严肃嘛！你直接问我要呗，又不是不能给……行行行，你把通讯接口打开，我直接发给你。”

　　在场几位年轻警督都有点惊讶——这位声名在外的地球安保局警司竟然如此好说话。

　　但是安保局老人都清楚，本杰明·斯考特和他的下属唐雅一样，都是个笑面虎。此人给材料看着干脆，但却没有接方圆对于两地协作的话头，而是以私人名义发送，名不正言不顺的，材料的可信度也得打个问号。

　　不过这样反而更让人不解了——那个通缉犯到底什么来头，能让一地警司都如此讳莫如深？

　　但方圆也不是好糊弄的。

　　“没有必要。如果斯考特警司不愿意部门协作的话，我们还是走正常程序吧。我会在明天向月球外交部提交申请并要求加急处理，估计三个工作日内正式的协作文书就会到达贵司，届时还请配合。”

　　可没想到，听了这话，本杰明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

　　“没问题没问题，方警司尽管申请，一旦有文书，我必定把材料双手奉上！但是呢，我估计哈，你这份文书是批不下来的。方警司，实不相瞒，这次协作我们这边也多有掣肘，具体的我不好多说，理解一下哈。不过确实挺对不住的……这样吧，唐警督会把诸位的损失一一记录，之后这些都将由地球安保局进行赔偿，方警司，你看……”

　　“好。”

　　出乎众人意料地，方圆答应得分外痛快——刚才她说的“损失惨重”只是一个由头，要说赔偿，那估计只有木六飞行器的清洁费用，但硬要说的话，修复系统漏洞的钱也能算一项——如果能从地球安保局这个铁公鸡身上拔一根毛下来，好歹也算回本了。

　　方圆说完，看见一向抠门的本杰明竟然眉毛都不皱一下，反而露出个松了口气的神情，片刻内又有了新的思量——这通缉犯的来头比想的还大，说不定这次，连重装新系统的钱也能从他嘴里扒出来。

　　两位警司心思各异，却都一脸满足地结束了通话，看得在场众人叹为观止。

　　达成共识后，收尾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木六的飞行器焕然一新，总局的系统在七十多年后终于迎来了第二次升级，而方圆的申请也正如本杰明所料，被打了回来，理由写得竟然也是“机密”。

　　这件事就此成了和罗夏普妻子的耐心、周宥廷的时间管理以及大岛铃木的晋升秘诀所并列的月球安保局未解之谜之一。

　　但就在众人渐渐淡忘那个通缉犯的漂亮面孔和他的诡谲手法时，木六心里的不安却愈演愈烈。

　　这不安，白天时，只是丝丝缕缕地，让她偶尔觉得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窥伺，看到新闻里一闪而过的西装时会手痒。到了夜里，木六则是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噩梦，而且内容都是一样的——她在聚光灯下，跪在被厚重的血色天鹅绒所包裹的舞台中央，剥着一个男人的面皮，而她每撕下一张脸，下面又会立马出现一副新的面孔，有时是她童年的玩伴，有时是安保局的同事，有时只是白天擦肩而过的一个路人，周而复始，似乎永无尽头——她每天醒来都被热汗包裹，睡眠反而比清醒更疲惫。

　　可就算她感觉自己已经看过了这辈子见过的全部面孔，有一张脸却从未出现过。

　　木六也不知道，如果那张脸真的出现，将会终结这个梦，还是会将她拖入一个未知的深渊。

　　这种不安在一个月后的某天，具像化成了一个坏消息。

　　“卫鸢”的西装，从证物室里消失了。

　　一个月前事发时，唐雅本来力主木六飞行器上的所有证物都该由地球安保局接管，但被瓦莲京娜的条例攻势和卢卡斯的蛮不讲理所阻挠。双方最终妥协，这证物在月球安保局完成鉴定后，鉴定报告双方共享，然后再将原证物移交给地球安保局。

　　这天本来是原定交接的日子，可当大岛铃木亲自去南极区的证物室进行交接时，却发现电子元件和硅胶残留物都还在，唯独那套染血的黑色西装不见了。

　　按理来说，西装远不如可以进行溯源的元件重要。可他们这一个月来，找遍了包括杨飞星在内的各个专家高手，却无人成功溯源。这最后的希望，就寄托于那套不寻常的衣物上——在几乎全民佩戴模拟器的时代，这样工艺繁复且高昂的西装，不亚于通缉犯留下了自己的独特指纹，只是在月球安保局能力范围内无人可破解，而在仍旧保持这种独特工艺的地球，那就不一定了。

　　但是这最后一个宝贵的线头，如今却不翼而飞了。

　　大岛铃木脸上仍旧缺少表情，额头上却立马冒出了汗珠。

　　不过他这么多年的警督也不是白干的，当下就封锁了现场，调取了监控，并且第一时间向方圆说明了情况，可惜均一无所获。

　　现场毫无痕迹，没有断帧的监控下存放西装的区域无人进出，那件证物就好像原地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了。

　　好在地球安保局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前来交接的干员在了解情况后就乘着第一班的地月飞船离开了。

　　木六知道这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当时她正在洗漱准备出门上班，安保局的通讯早报却突然弹出了红条，提醒有证物失窃发生，要求各位干员最近提高警惕。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证物，但木六知道交接的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卫鸢”案相关证物。等她和大岛铃木通话后，这种预感成为了现实。

　　木六关闭通话界面后，扔了颗洁牙口香糖在嘴里，想象这是那个通缉犯的骨头，恶狠狠地嚼了起来。

　　她一边对着镜子绑着头发，一边自言自语道：“烦人……遇到这人就没好事……迟早让我逮到……”

　　“那择日不如……”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木六面前响起，但镜子里除了她瞬间警戒起来的面孔外，只有浴室纯白的瓷砖在泛着光。

　　木六想也不想，一拳锤向了镜子。

　　平滑的镜面瞬间四分五裂，她看见自己的面孔碎在眼前，血迹从碎裂的中心逐渐晕开，那个声音也随即停止了。

　　“……嘶，小木警督，我看着都疼。”

　　这回声音来自于后方。

　　木六一个肘击扫向身后，原本以为又要落空，却实打实地碰到了人。

　　她从破碎的镜子里看见，光滑的瓷砖上光如同波纹般震荡了起来。

　　然后，就见半空中突然裂开了一条缝，缝里是一张她在梦里遍寻不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