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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幕 ...

  •   中午的车队来了,罗兰早早收拾好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几乎孑然一身地上了起程的马车,他面色正经,脑子里一直思考着罗伯特和庞隆他们的态度。
      这次的车不像庞隆使得那么豪放,规规矩矩地笃笃行着,开齐整的窗沿外,被阳光浸透的石墙像画卷展开。罗兰老实坐着,不言不语,作出一副认真拘谨的模样。跟他同车的人神情上没有他紧张,姿势放松地看窗外的风景。
      同伴看了会风景,似乎鼓起一些勇气,给罗兰建议说看看风景。
      你身上有股郁气。罗兰感知到不同,他在想罗伯特和庞隆的话,在脑海里论及他们的态度——其实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但是他不想讲出来,好像讲出来魔法就会消失。
      “我去过王宫好几次,”同伴轻声介绍,“次次去了又回来,论经验也没有几分,论资质也没有几分,来来去去好几趟。不过这段路的风景是很好的,不看真的可惜了。”
      窗框外的居民楼和商楼矮塔都拔高起来,在一段更加开阔的车道旁,交错的塔楼悬着旗,白金色光块在其中穿来穿去,地面上同样是明亮的,而投下来的阴影也巧妙——塔楼之间由巧匠架起了跨桥,一道一道地,好像在行人的头上飞越,要仔细观赏,行客的身子得半探出马车,才能看到白石装饰横跨在高塔和高墙之上。罗兰这样做了,阳光笼罩他,他也被阴影略过,高空中拱起的跨桥没有多少实际作用,但是给人的壮观感受并不打任何折扣,它的弧度优雅,胆大地舒展,背光是灰蓝色的影子,也看到纯蓝色的天空,干净万分地垫着它。
      仰看它,觉得自身渺小,也觉得自己在光芒中展翅高飞。
      罗兰听从同伴的建议探出身去看,看高展的跨桥,看它越修越高,接入王宫洁白的墙,马车离近了,终点才入景。天空和阳光白石在一起,精细的雕刻饰品,特殊炮制出的彩旗,在中午的白金色面前融化,罗兰觉得它眼熟,他也在阳光下,异色的瞳孔,红的映成鸽血石,黄的映成金刚石,浓烈到他终于想起来,是夕阳色的指挥官。
      出人意料的是王宫里人群稀少,或者说,充斥者无人的寂寥。罗兰还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去大剧院了,白色的琉璃砖,透亮的琉璃瓦,因为屋顶极高,白金色的宫殿内空旷的冷意经久不散。打扫的人亦或者值守的侍卫,只能在延伸的走廊阴影里面瞧见,心理上觉得离群甚远。
      没等剧院来的人闲逛,来过几次的熟练工已经自觉去平厅找好位置了。行李不需要亲自去搬,跟着马车进了安排的房间,于是空出手的罗兰跟着自己同车的同伴去找位置。
      平厅大小大约一个两百来人的小广场,同王宫一个模子,四壁高而薄亮,这里的彩色琉璃更多,开了许多拼着画的窗,璀璨的阳光在凸起的贵宾座椅上,像条地毯散到四周。
      那是国王的位置,是小型的,迎客的时候宣布事的台子。同伴小声介绍,他们是剧院的演员,站得离台子最远,好在挑好位子视野是舒服的。
      人群聚集得快,好在人也不多,一百来人,罗兰跟剧院众人站得不挤,看素不相识的人们安静地在红毯旁边站成两个方块。
      猩红色的地毯向高台蜿蜒,也跟随人群的视线,在明亮得不能再明亮的天光下,他披白袍,落满一身的微芒,没细看见象征权柄的事物,只有轻盈的王冠在发丝间反射白金色的斑点。神情是温柔疏远的,国王抬起手,唇间翕动,听见轻快的问好。
      国王附身致意,罗兰看到他白色的发丝松软地悬挂在鬓侧,敛下的睫,挺直的鼻梁,他同样躬身回礼,低头便看不见脸了。那是一副难以描述的用阳光绘制的画面——我的良人,白而且红,超乎万人之上。
      人群分散走开,迥异的脸庞上没有紧张的神色,交谈是低声的,罗兰见到暖枝的倒伏,声音像风混杂,低缓温和。
      指挥官步下台阶,高大的骑士伸出手作为礼节,于是指挥官在板甲上停驻片刻,像鸟雀跃向别处。罗兰眯眼审视,不知道该有何盘算,他用自己的辫子发誓,国王身边的骑士对他决定存有心思。
      留守在指挥官身边的护卫不能是草包,罗兰姑且承认对方的实力——好歹穿着论公斤重的板甲步履轻盈,甚至跟指挥官颇为登对。
      罗兰磨了下后槽牙,请同伴把自己的行李拿过来,称要一把银色的鞭子。谢过他,异色的眼瞳给人种格外的压迫,罗兰去看拱门的雕柱去了。
      指挥官轻笑,他解下厚重的红绒毛昵大披,似乎说了句玩笑话,自己笑得眯起眼来,成了两条柳叶线的条路,衬得他年轻精怪,仿佛只是轻狂的贵族青年把王冠当华丽的装饰戴。
      他们沿着长廊行走,也沿着长廊的光块行走,在三个高弧圆拱,四个白云理石神像后,铁骑士谦逊地对国王点头,取走他的红披。
      三层圆拱,第一层刻万物生,第二层刻无脸王,第三层则是刻了迷雾里面的神明,精妙绝伦的浮雕似乎把无从言喻的震撼层层扩大,罗兰跟随他走过,也像走入深处。罗兰的目光中,指挥官伫立在越过神明雕柱的圆舞厅下,光绕着彩蓝色的净琉璃在地上画了一个圆,而他在圆之内。
      指挥官摘了王冠,那环大概是跟红披一起送走了,他松散着一头长白发,眼神懒散,看罗兰走出弧形的阴影。剧院众人服饰相似,沉土色衬衫配皮马甲,罗兰有一件外套,他没穿。他扎剧院发饰,一前一后两搓辫子,凝红色卷花边衬衫,不打蕾丝领,只夹钉扣,哑黑马甲,雾海布行旅裤,十分像在花园里浪荡的花花公子。
      罗兰上前,先行绅士礼,再抓住指挥官的手臂。指挥官对罗兰的逾距动作面上显一点趣味,弯眉看他。
      “这位,尊贵的……”罗兰还想拿腔作调,他想到献殷勤的护卫,很快拉下脸来,当然,作为优秀演员,情绪管理一直极其到位,拉下脸的表情也是好看的,“我也可以保护你。”
      罗兰的语气酸溜溜地,托同伴拿来的杜兰德尔卷了好几圈在手臂上,像一大坨碍手的铁麻绳,“指挥官……我也可以扮演护卫的角色……”
      指挥官假装不知道罗兰的手不老实地往他腰后伸去,他老神在在,看起来可恨极了,“别,我怕你把他悄无声息地埋了。”指挥官意有所指,暗示罗兰不要仗着自己的身份去欺负个普通人。
      “而且……”指挥官倾身,如神明无知无觉在任性审视,他在罗兰的眼中是教堂里倾斜的青花飘窗,“我不是你的公主,”指挥官的手指不比他的面色冷清,勾了勾罗兰的辫子,向下押住他的胸口往后推,语调轻巧又漫不经心,“我是国王。”
      罗兰五指微蜷,松松拢住指挥官的手指,他态度轻松地单膝跪下,仰起的脸上表情玩味,而眼眸里神采奕奕,“我当然知道,”他说着,好像在四周寂静的景物中扮演自己的默剧,“我想是你的骑士。”
      指挥官听完罗兰意有所指的台词包装,他现在惯会吊人胃口,只是有礼地拉起罗兰,退几步——惦着脚的。
      他的眼睛太有神,浓郁的蓝色流转其中,神采飞扬时显得楚楚可爱。指挥官让眼睛表现出藏起来的情感,他弯起眼睛笑,抬手,悬于胸前,放在罗兰与他自己之间,似一个不合礼数的邀请。
      王宫太大,像一个迷宫,彩色的琉璃瓦让光芒如梦似幻,也是一处招人稀罕的舞台。指挥官微昂首,柔亮的额与鼻尖,眼睫眨动时随细细的影子一闪一闪,看起来矜贵又遥远。“要跳舞吗?”他发出邀请。
      罗兰受了蛊惑,伸出手垫在指挥官手掌上,握紧了,两个人同时垫脚,松快地靠在一起。
      建高成冷,穹顶圆内的世界一层层排布,规律排着神像,一缕缕反绞浮刻花纹卷在飞柱上,那副拼成的世界图便注视着抬头仰望它的来客。在变幻的流光之下。
      在流光下,日头正好,风呼呼抚过,花石瓷砖上,鞋尖碰了会鞋尖,雾海布料头擦碰着缝暗纹的软白绸,足尖和小腿和腰胯在旋转踱步中相碰,在极尽的距离里,自顾自地交错起来。
      或许是得到答案,走到终点那般难以言喻的快乐,阳光如流注的水般降入罗兰的怀中。或许一切美好得像他刻意饰演的些剧目,都不太像真实。
      他听见指挥官同他耳语着,语气蓬松如花园里晒太阳的一簇簇玫瑰,快要成一朵软莓色的云,“你还有很多时间,等你讲你愿意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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