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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不似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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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吐——
石崖上，祝星盘腿而坐。此时天色尚早，天光微淡，素白的一张脸在云雾遮避下不甚清晰，他闭着眼，如同遁入非此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睫轻轻一颤，失望地说:“果然，还是不行。”
“起初我能感觉到一股热气，从丹田起，游走到经脉，可当我尝试引导它时，却总是使不上力气。”
说到这里，他的肩膀塌下来一点，有些沮丧，同期的很多人都已经成功入气了，可自己连边都没摸到。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极品废柴？
元微在石桌边，桌上是一副朴拙的石头围棋，侧头看他:“这就放弃了？”
“当然不会，只是一直不得其法，停滞不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祝星快步到石桌前，眼睛亮亮的，“我知道长老这么说定是有办法。”
元微修长的指尖拈起一粒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天赋多以灵晶数量论，却不知人的体质千差万别，单以经脉宽度衡量其实并不准确。”
“天赋一事玄妙非常，有的人经脉平平却体质亲灵，修炼速度是同样体质之人的两倍。”
祝星接下了他的话:“而有的人体质不亲灵，难以引导灵力在身体里运行，更别论后续了——我就是这种人。”
元微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下一粒白子。
祝星想起某本武侠小说的情节，闭着眼睛随便选了一个地落子。
……
元微把他的棋子拿了回来。
祝星按住他的手，崖顶风大，吹得他的手冰凉，“长老，告诉我如何破局。”
元微看了一眼他这些天的活干下来，此时干裂发红的手，将手边的热茶塞进他的手心，含着笑继续说:“人是肉体凡胎，体质一事如何能改。”
祝星几乎立即想到原著末尾出现的天界异宝——九因灵果，能塑仙身，可此时故事才刚开始，更何况那是主角的。他仔细回想元微的话:“我只是难以引导灵力，并非灵力不能运转。”
“你说得很对，你需要帮助。”元微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幽深。
祝星望近他的眼底:“帮我。”
两人静静在古树下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元微移开目光，“我有一套可以引导灵力运行的功法。”
面前的少年兴奋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他高兴极了，忘记用尊称，直接称“你”，一张脸满是天真，毫不设防，像是笃定了对面化神期修者绝对不会害自己。
元微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了，因为这种人在灵界，若没有庇护，是死得很快的。
或许是这些天朝夕相对，实在是太过渴望了，祝星一个没忍住，轻轻上前，张手想抱，然后在最后关头触及到元微瞬间睁大的眼睛，终于清醒过来，别扭地收回手，声音很小:“抱歉，长老，我太激动了。”
元微的惊愕只展露了一瞬，复又笑道:“别高兴得太早，这套功法极费时，且需要在日出之时练习，借初生之日的阳气。”他说这话时真像一个耐心而严厉的老师。
“可我这时候得干活呢。”
“你需要干什么？”
祝星苦笑了一下，“一个凡人去瀑布之源取水可不是件简单事。”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彻底戒掉睡眠了。
元微沉思了一下，“在后山。”
祝星点头。
后山是指留云山脉北向的那一片山的统称，地势高耸，路径复杂。
“这不难办，我知道一条小胫。”
祝星依旧摇头，“长老能走的路我不一定能走。”后山没有人居住，常有野兽出没，他平时走的是砍柴人走的路线，虽然崎岖但安全。
“这无妨，那条路——你一定能走。”
即使身虚体弱，眼前的凡人少年却有着一双极为精彩灵动的、猫眼儿一样的珠子，尤其是面对自己时，总能迸发出元微平生未见的笑意，那温度并不灼人，却几乎使他烫伤。
可此时，那种光彩忽然就消失了，少年像是恢复成了一个真正该有的、奄奄的样子，看着他，问：“我明天真的可以走这条路吗？”
以往种种“不正常”都消失了，元微缓缓眨动眼睛，嘴角上扬，“自然，这条小径少有人知，后山多野兽、瘴气，这条路却是我多年前追捕一头高阶妖兽清理出来的，途中留下多道剑气、符咒，比其余路径更安全，因为时日已久，直到你提起，我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条路。”
这说辞听起来无懈可击，如果自己没有读过原著就好了。
仙山遥寂，山峰陡峭而寒冷，凉意从衣领、袖袍、裤脚灌进来，人几乎要摇摇欲坠，祝星从没觉得这么冷过。
那条路，如果不按照阵法走，一般人难以进入，因为那是问仙宗的禁区，向里走，是专用于囚禁一些不能对外宣告的犯人，这条路布满重重陷阱，如果自己进去了，十死无生。
“多谢长老，我知道了。”他垂下头，像个真正的仆从一样，后退一步，将自己半隐在树干之后。
“诶，兄弟，你现在可是难见了。”贺传拿酒杯碰了碰祝星的。
月色下，祝星喝得双颊酡红，眼睛水蒙蒙的，口齿不清，“这日子，真xx难过！一整天没个歇着的时候，也没人轮班，我只能趁着晚休的时候下来。”
贺传皱眉：“听上去和地主家里的长工似的。”顿时也没那么羡慕了，兄弟心里是真苦，据说那里的人都看不起凡人，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挤兑。
“这都没事，这些都没事，”祝星枕着石桌，“我以为我是幸福的。”
贺传惊讶地睁大眼，“原来你是受了情伤啊！”
也不怪祝小兄弟生的这幅样貌，与女修有些风流韵事倒也不奇怪，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被人家抛弃了，毕竟留云峰的女修都是一顶一的修为好资历佳......等等？！莫不是？被始乱终弃了？？
贺传脸上的神情一会儿震惊、一会儿艳羡、一会儿同情，变个不停，这时祝星已经醉倒在桌上，嘴里用只能被自己听到的音量轻声念着，一时是“谢黎”，一时是“林乐”，涨热的眼睛闭上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角迅速滑落一滴透明泪水，消失在鬓角中。
新的一天，晨光依旧烂漫。
元微将笔轻轻搁在砚台上，看着祝星低眉敛目地洗盏、涤叶、泼茶，炉子上的火候不高不低，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很快，一盏清香扑鼻的灵茶被稳稳端放在桌上。
他端起茶盏，闲语一般道：“今日可走了小径？”
祝星摇头，平静道：“只怕是浪费长老好意了，我是凡人习性，胆子小，长老一说那儿留有剑气我就怕了。”
这个回答倒也无懈可击，修者们在凡境时见多了那些胆小如鼠的凡人，见到一点灵术就噤若寒蝉、恐惧万分。
祝星说完，就噤了声，并不如往常那也笑盈盈地找些话题，大殿一时陷入一种出奇的寂静中。
这种感觉简直莫名，毕竟往常也没有哪个侍从敢在元微面前说个不停，元微不想听的话绝对不会在耳边响起，这种日子他过了几百年，而面前的凡人才出现几天？
至此，才算拨乱反正。
元微捏着杯盏放下，茶水一点点变凉。
接下来几天，祝星依旧练着问仙宗最基础的炼气操，同时利用仅有的时间打听三境的消息，这两件事都收效甚微。一则祝星体质天赋奇差无比，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天吃那么多、运动量那么大，可是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比前世差远了；二则他充其量一个高级一点的仆役，在留云峰人缘还不好，新闻从贺传那里传过来都已经成了旧闻。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推算距离原著里言陌和任峥相遇的时间还有好几个月，两个人的脸祝星也都认得了。
日子倒也波澜不惊，在修者们漫长的生命里，时间如弹指般转瞬即逝，日子倒也波澜不惊。
窗外一片寂静，月光透过纱幔轻柔地融进灯光里，祝星低着头，将自己与身后的柱子融为一体，眼皮沉重极了，本就是披星戴月地起床打水，偏偏这几天长老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日日焚香煮茶、手不释卷，连日常打坐练剑都搁置了，可怜了自己的肉体凡胎，也得跟着熬。
长老们哪里在乎仆役的辛苦，三世为人的祝星终于体验了社畜生活，十分熟练地在心里蛐蛐，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
“天地以气相通，万物以气相生，是以气通阴阳。”元微低沉柔缓的嗓音不疾不徐，“祝星，你认为这句做何解？”
祝星瞬间清醒，恭谨道：“回长老，小人愚钝，这个气大概是指灵气？”
他的身量还是纤瘦的，微微弓着腰背，宽大衣袍笼罩下来，没什么肉的身板上突出清晰的骨头。
他一直这么瘦吗？元微漫无目的地想。
此时的祝星已经真正有了仆从的样子，甚至比流云殿大多数奴仆做得更好，更符合凡人的身份。
他昨晚与那个粗俗凡人喝酒时可不是这样，照样叽叽喳喳的，自己只是出门时远远经过，都能听到那活泼热闹的声音。
“你看上去很困了？”元微关切道：“最近劳累你一直陪我了。”
祝星摇头，盯着新长出来的黑眼圈说：“哪里的话，服侍长老是小人的荣幸，高兴还来不及呢。”却是将头埋得更低一些。
元微回头看着他，如玉的面容被灯火与月光模糊了，声音几乎带着点诱哄意味，“若是累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嗯？”最后那个字又轻又缓，但如此不可忽视，带着祝星熟悉的、越界的意味。
这样的亲昵曾是祝星期盼无比的。
若是几个月前的自己，或许已经上钩了，此时早已傻乎乎地贴上去，恨不得把整个人钻进他的怀里包裹严实，沉沉睡到天光。
坏蛋——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小人不困，多谢长老体谅。”
向来周全的元微长老此时却没了声张，周身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半晌，他起身，轻轻甩了一下袖子，“闭灯。”
结束了，祝星肩膀稍微松懈了点，正待等元微离开后收拾熄灯，却听到面前人陡然停住脚步，轻轻闷哼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