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肢恩人总在拒绝我》出逃小狗

26、第 26 章

　　26、溪仙岛是座姻缘岛啊

　　钟淼才夫妇来溪仙岛是几个月后的事了。林初秋早就出院戴上义肢重回安逸宁静的看店生活，而钟衍此后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这一次出现是和爸妈一起，提着大包小包，像来说媒。

　　许久不见，钟淼才和妻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林初秋一家热心招待他们，气氛欢乐融洽，两家人像是一家人。

　　钟衍大学毕业，考上研究生，但他对林初秋只字未提自己的事。要不是钟淼才提起，林初秋还什么都不知道。

　　独处时林初秋问他：“考上哪个学校了？”

　　钟衍随意敷衍，“一个很一般的学校，但我觉得很好。”顿了顿，又道，“别以为我没有联系你，没来见你，就是已经放弃。”

　　林初秋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出院赶钟衍走的时候，残忍地对人说：“别以为你对我好，喜欢我，我就会感动，会头脑发热接受你。”

　　当时钟衍平静地离开，林初秋却躲进卫生间难过很久。他是个矛盾又别扭的大人，死鸭子嘴硬，还偏偏不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感情。有些人一旦有了“喜欢”这种觉悟，便会立马投身其中，大胆追求，豁然接受。

　　但他不能，就算心意相通，互相喜欢，他也能别扭到三番五次赶人走。

　　林初秋有点难过，他以为时间久了钟衍就会卸下执着，而自己也会不再想他。但他忽视了另一种情况，时日越长，感情会沉淀得更加深刻。

　　他默默进房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钟衍，“我重新做的。”

　　钟衍有些意外，接过一条简单精致的手链，急匆匆戴上。反复翻看着，兴奋地道谢：“谢谢秋哥。”

　　手链上镶嵌了很小的贝壳，缀着一颗蓝色玛瑙，在光下闪闪发亮，呈现透彻深邃的蓝，和溪仙岛的海和天一样。

　　很久之后钟衍才知道，那颗蓝色玛瑙是林初秋特别重要的东西。他一直将它戴在手上，将林初秋的爱意刻在心口。

　　钟淼才夫妇临走前一晚，钟衍陪钟淼才打乒乓球，来回击打间，钟衍突然问：“爸，你觉得林初秋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突然这么问？”钟淼才擦擦额角的汗，“我很欣赏他，他有一股柔和的韧劲。而且跟他聊天很舒服，涉猎广，见识不一般，我觉得我跟他是好朋友。”

　　“那......我不喜欢女生呢？”

　　砰砰——

　　橘色小圆球滚在地上弹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钟淼才放下球拍，愣愣地思索了一会儿，将脚边的球捡起来。

　　“你一直跟我和你妈灌输什么男女平等，恋爱不分性别，就是在这儿等着呢？”

　　钟衍摇头，又点头，“也可以这么理解。”

　　钟淼才捏着小圆球，表情有些不安。问钟衍：“不喜欢女的，那你喜欢什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他希望是自己搞错了，要钟衍亲口确认澄清。

　　“喜欢男的啊。”钟衍笑起来，笑得坦荡又无畏。

　　乒乓球的拦网又矮又窄，打得时候需要屈膝，微微低头弯腰，前倾身体。钟衍保持着屈膝的动作，和站直的钟淼才一样高。

　　生活难免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钟衍话已至此，就看他和钟淼才之间，谁先低一下头。不是要某一个人妥协，只是总要有一个人低头思考、改变、理解和接受。

　　钟淼才想了很久，第二天走的时候悄悄问钟衍：“所以你喜欢林初秋？”

　　“嗯。”钟衍点头。

　　“我们不同意。”钟淼才拉他一把，“你跟我们一块回去。”

　　钟衍不依，挣开钟淼才的手，“我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林初秋，还为了自己的学业。你是想让我毕不了业？”

　　钟淼才妻子还蒙在鼓里，拖走钟淼才，埋怨道：“你干什么要管他？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他的专业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船上，钟淼才决定告诉妻子。但想了很久，还是没法说出口，他侧面道：“如果小衍以后不能成家，没有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那怎么可能！”妻子觉得丈夫是太多余的担心，“就算他和另一半不能生育，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还不能试管一个？实在不行去孤儿院抱养一个也可以。”

　　钟淼才无言，回家后给钟衍打电话：“我和你妈接受不了那样的事情，你就算不想要孩子，也必须得找个女人结婚。”

　　“那你们能接受我跟不爱的人结合，组建一个冰冷的家庭吗？”

　　“......”钟淼才愣了很久，还是硬着头皮，“反正你不能喜欢男的，更不能喜欢林初秋。”

　　“爸！”钟衍很愤怒，觉得父亲的话蛮不讲理，他得据理力争。“要是我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喜欢，又何必让大家都为难。我知道很困难，我和秋哥很困难，你们和秋哥的家人也都难以接受。但是我改不了，喜欢是随随便便说改就能改的话，世上还有真爱这种东西存在吗？”

　　钟淼才无法反驳，他和妻子都是高校毕业，钟衍说的那些他都能明白。但是......一想到钟衍的人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你别给我狡辩这些。”父子俩一时半会儿无法和解，钟淼才率先挂断了电话，坐在客厅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了曾经的救命恩人——一个断了腿的男人。这怎么能呢？别说是钟淼才一家，任孟美华和孟国铭是再通情理的人，也不可能接受这两个男人在一起。

　　照理说孩子的叛逆期早就过去，可这违背常理的操作，比叛逆期还更令人头疼。一直以来都顺利平坦的人生，到了四十多岁反而起了不小的波澜。钟淼才喝了酒也无法入眠，硬生生挨到天亮，洗漱好胡乱穿了身衣服去上班。

　　像林初秋说的那样没错，大人们接受不了，钟衍对林初秋的喜欢被否定、被驳回，被无情斥责。但也没有功亏一篑，他仍然心存幻想和希望。

　　钟衍不知疲倦，在溪仙岛来来回回。他没有再避开林初秋，又开始正大光明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像最开始一样，有空的时候和林初秋一起打理梅子杂货店，一起钓鱼、吃饭......

　　半年多时间过去，钟衍每次都是白天出现，晚上消失，林初秋觉得他就像是生活在了溪仙岛。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要读研吗？”

　　钟衍回答：“对啊，要读。”

　　“那你怎么有时间天天往溪仙岛、往我这儿跑？”

　　“哦，我忘了说，我读的是旅游管理专业的研究生，现在正在溪仙山学习。”

　　林初秋有些意外，“我记得你大学不是读的这个专业吧。”

　　“没什么影响啊，反正我早就想好了。从喜欢上你之后，我就在想以后要怎么办。”顿了顿，钟衍浅浅叹口气，“被你拒绝后更是在思考，我到底怎样才能让你接受，什么时候能破除我们之间的阻碍，解决那些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有过迷茫，但后来想通了。人活着是为什么呢，大概是为了硬着头皮前进吧。也在想，要是轻而易举就能和你在一起，那我会不会不太懂得珍惜。因为我年轻，也还幼稚，来得太容易的东西说不准不能深刻体会到其中的至真至贵。”

　　钟衍的言辞让林初秋觉得他像个大人，他暗暗咬了咬唇，难为情地低下头，轻声道：“你也太......太狡猾了，为什么......”

　　“不狡猾一点怎么能追到我的心上人呢？”

　　林初秋本就动容的心被钟衍搅得稀碎，每一块碎片都在剧烈抖动，叫嚣着让他明明白白去爱，也坦然豁朗地接受。

　　四季轮转，在林初秋和钟衍的和平相处中，溪仙岛很快迎来炙热的夏季。林春梅暑假回来，变得更成熟更漂亮。依旧一口一个钟衍哥，也会常常暗地里撮合两个哥哥赶紧在一起。

　　孟国铭和孟美华早就信守承诺不再管林初秋的婚姻大事，溪仙岛一片祥和，钟衍忙着学习，常常学校和岛上两头跑，林初秋有些心疼，常常做好吃的在家等他。

　　九月，溪仙岛举行了盛大的旅游盛典，据说晚上会在海上放烟花。傍晚时大家都去了海边，钟衍带着林初秋上山，到日月亭观赏烟花。

　　绚烂的烟花倒影海中，海天都是五彩斑斓。钟衍被晒黑的小麦色肌肤被五彩的光一照，显得斑驳陆离，健康而美好。

　　林初秋看看烟花又看看人，最后盯着五彩斑斓的大海。钟衍本来就无心看烟花，假装认真，余光却一直停留在林初秋身上。

　　之前没有找到浪漫的气氛告白，现在时机正好。他刚想开口，林初秋突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林初秋太敏锐，但太不坦诚，钟衍突然抓住他的手，跟人十指紧握。“我也知道你喜欢我，但你从来不说。而我不一样，就算你知道，我还是要说，即便几十遍，百遍千遍，我一直都会说。”

　　握住的手指抖了抖，林初秋想逃开，但钟衍不会再给他机会。
　　“我有好好考虑你说的那些话，小心翼翼试探父母，努力思考成长。想像个成熟的大人，但也许还要花很多时间。”

　　“以为少一天在一起就是多一天的虚耗，但其实不是。过程也很好，我在追着你跑，而时间在教会我爱和坚持的意义。”

　　“很多难题还没有解决，但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和解，感情路上没有挫折大概会少很多乐趣。秋哥，和我交往吧。不要再顾虑了，时间过得很快的，你看你都快老了。”

　　钟衍零零碎碎述说，有时候停顿很久，有时候将林初秋的手握得更紧。而被握住的人始终颤抖，很久之后才缓缓说一句：“是啊，我都三十岁了。”

　　三十岁这年的秋天，林初秋终于答应跟钟衍交往。钟衍二十三岁，朝气蓬勃，很执着也很天真。偶尔像个大人，偶尔像个孩子，但无论像什么，他都无条件爱着林初秋。

　　“三十岁快乐，哥哥。”

　　你能不能一直爱着我？

　　钟衍拥抱林初秋，两个人都在颤抖。烟花肆意绽放，世界是热闹的，他们的心脏也热闹。

　　很久之后，林初秋推开钟衍，想了想道：“现在你可以吻我。”

　　钟衍却突然难为情起来，有些忐忑道：“我......其实吻过你了。”

　　林初秋出事的那个下雨夜，钟衍第一次如此害怕死亡。他守在林初秋的床边，抓着那只一动不动的手一直祈祷。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冷到骨髓和心脏，他害怕得颤栗不止。

　　凌晨四点，林初秋动动指尖，开口喃喃：“我想喝水。”

　　钟衍喜极而泣，迅速倒一杯水，搀扶着人喝。但水递到嘴边，林初秋却不喝。不管试几次，他那干裂的嘴唇都不再张开。

　　不得已，钟衍只能喝了水喂给林初秋。怕太多太急把人呛醒，钟衍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将自己嘴里的水慢慢渡到林初秋嘴里。

　　他喝小口的水，俯身贴近林初秋，慢慢润湿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一小股一小股地喂进他嘴里。

　　如此反复几次后，钟衍的心脏已经超负荷，他停下来大口呼吸，看着林初秋的睡颜，激动得快要死去。

　　只是浅尝辄止的吻，但钟衍却心动得不能自已。不过当然不满足，但他不能再进一步。趁人之危很卑鄙，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听完钟衍的解释，林初秋不仅没生气，反而有些开心。但他佯装生气道：“我醒后你还问了那样的话，也太卑鄙了，根本就是小人做法。”

　　钟衍没反驳，“那现在，我就不是卑鄙也不是小人了吧。”

　　林初秋点头，钟衍俯下身，吻住他的唇。

　　在热闹声中，在渺小的世界一角，他们接了一个细密而绵长的吻。

　　烟花熄灭了，世界暗下去，身边的人也还没有完全接受他们。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别扭了太久的大人和一直在坚持的天真，他们就是要相爱。也，来来回回，跌跌撞撞，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