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陶何

4、第四章 新世界

　　三年悄然过去，

　　我时常还会翻开这本日记，

　　帽衫男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不曾同任何人讲起过他，许是时光缓缓冲淡了一切，一些人成为时间的灰，一些人正在热烈地献上枯萎 。

　　逐渐自己也开始对帽衫男的存在半信半疑。

　　七月，生机最值得咏叹的季节，

　　聆听拖着尾巴的蝉鸣，

　　仰望下了一整夜的流星雨，

　　忽然的，一颗慌张的星星跌进我的怀里。

　　我和轩轩在一起了，我们深爱着彼此。平时无理取闹的人明明是我，她却还觉得我包容了她的小脾气，

　　平时逗趣时我们常以“狗狗”相称，我却从没有真的告诉她：你其实是我的光，

　　这个女生在无垠的夜色里，盛开成一朵白昼焰火，烧光了所有冰雪和荒漠。

　　我从未认同过我们的相恋是帽衫男的预言，也不喜欢用“命中注定”来修饰感情，因为它不单单否认了爱情是两个灵魂的碰撞，更否认了那个爱我的女生的坚定决心。

　　我也希望你我永远都有火花有共鸣。

　　高考结束后，我再次经过芦台一中桥北校区，校门紧紧地闭着，教室里也没有了我的座位。

　　校内过道两侧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往日蝉鸣声会被熙熙攘攘的人群遮掩住，今日是属于它们的独奏曲。

　　红日西斜，微风习习，我不止一次重返校园，却是第一次牵着轩轩的手路过这里。我们不再以同学的身份面对彼此，两个相当熟悉的人确立关系后，一时尴尬的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就紧紧牵着对方的手，我看向她的侧脸，她的余光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扭头和我对视：“嗯？”

　　良久二人都没有开口，她讪讪一笑：“怎么了，不说话呀。”

　　“轩轩，我好爱你。”

　　我看着她那张微红的脸，可爱极了，若非行人来来往往，真的想把她揽在怀里。

　　“哎呀，”她也没有料到我会冷不丁的这样说，耳朵也红了，“我也好爱好爱你。”

　　从高一开始，我好像从未真正拥有过她，我们能够全心全意接纳对方，消除了未来将遇到的几多隔阂，然而距离成了我们之间最难逾越的高墙。我很庆幸这个爱我至深的女生还在身边，她未来会成为我的妻子，我们可以共建起一个温馨的家。

　　想到这里，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抱抱吗？”

　　谈到七月的盛夏，我只记得我们相拥时，不会因蝉鸣感到烦闷，不会因暖阳感到燥热。每个日夜的思念捻成丝，孤月将其织成薄纱不知不觉披在我和她的身上，否则怎会有痴情人常常梦见相思的人。

　　终于薄纱化作了虚无，我的手触碰到了她，仿佛阻止我们相见的一切障碍，都让我们在见面的时候感情快速升温，都让我和她更加珍惜宝贵这份情感。

　　我不忍心松手，因为我无比的爱她。

　　一路上聊的话题愈加多了，时间过得飞快，再多不舍还是送她回了家。

　　看到轩轩微信发来消息，我又开始对明天的生活充满无限期待。

　　重新经过芦台一中，我弯腰拾起路面的一支棕褐色羽毛。去年过生日的那天，就有只颈部胸部棕栗色，下背和肩羽色黑褐且杂有棕白色斑，黑色尾羽好似凤尾般的鸟儿站在自己家屋脊上，是只啄木鸟呢。

　　我分不清是不是同一只，下一秒抬头已经尘埃落定。

　　那个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男人站在教学楼屋顶边缘。虽然知道不会有问题，但我还是本能地感到危险。

　　他站在檐廊下，眺望着眼前的一草一木。再过一会儿，夕阳就会在远方居民楼那头徐徐落下。

　　此刻他又戴上了帽子，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我举起手来向他挥了挥，顷刻间，他一跃而下站到我身边。

　　男人声音低沉地说：“请帮帮我。”

　　寒暄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咯噔”跳了一下。

　　虽说时隔三年，语言粗暴任性妄为的样子仍停留在脑海中，他是个压迫感十足的人，独断专行又充满自信，尽管记忆模糊，我也不曾记得他说过半个“请”字。

　　未来的自己，性格再怎么不济，至少看起来比自己强大不知道多少倍，他如果束手无策的话，自己有什么事情帮得上忙呢。

　　“刚交往不久，事故就发生了。”男人静静地说。

　　“当时我们一起到天津之眼，那里自发举办了花火大会。那天是阴天，天气不好，花火大会差点没开成，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在下雨前召开。就在烟花表演迎来高潮时，一道落雷打了下来。”

　　我后背发凉，身体已经预知了不幸的结局。

　　“很不幸，她当时就在旁边……”

　　随着男人的话语，不幸悄然而至。

　　“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男人不再说话。一阵沉默降临，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我慢慢消化着耳朵听到的事实。世上最令人悲伤的事，莫过于死亡。

　　“你胡扯的对吧，你只是和我开玩笑，”

　　“你倒是说话啊。”

　　我明明才送她回家，她方才还神采奕奕，还俏皮地发了个朋友圈畅谈今天的愉悦。

　　帽衫男更换出那张满是疤痕的脸：“我们当时站在一起，是她把我推出去的。”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

　　“我来这里是为了‘篡改记录’。”男人再次开口，“防止事故的发生，我要更改从今天开始到三天后的记录。因为这里是完美复刻的‘过去世界’，只要这个时间点她活下来，其他记录也会随之改写。这样一来，时光照相馆所摄影的照片，就会出现一个她还在的世界。”

　　恐惧竟使我过分理性起来，在脑子里多次切换人称视角，细细咀嚼着这番话。他说的内容并不是无法理解，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建立于一张照片上的话，这样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

　　“如果是真的，我自然会阻止这起事故的发生……”

　　“但是你那边有什么改变吗。”

　　我无暇顾及时光照相馆是个什么地方，只想知道怎样才能篡改记录。

　　“现实世界的她也不会回来。”男人言简意赅地回答，好像在说：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那……为什么？”

　　没有回答。

　　一阵沉默过后，男人开口：“那个时候，我们才刚开始交往……”男人摘下帽子，“我们哪儿也没去，没有任何回忆，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他的侧脸非常平静。

　　“一次就好。”男人平静地说，“我想看到她幸福的笑容，想要她的笑容留在这个世界，想要和她有共同的回忆。哪怕不是现实的，哪怕……”

　　男人回头看着我：“不是我的。”

　　他的眼神中带着某种坚定，难以想象的坚定。

　　就算毫无意义，就算一切只停留在虚拟世界，就算喜欢的人成为别人的恋人，他依旧义无反顾。

　　男人伸出手挥向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然而他的手却抓了个空，直接一穿而过。

　　“我只是个虚拟的化身，甚至无法触摸这个世界，什么也做不了。”

　　男人说着，他的声音径直传入心里。

　　“拜托你，帮帮我！”

　　未来的自己依旧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多了的是充满自信和独断专行的性格，然而现在这个的男人却向我恳求，我精神有些许恍惚：“只要三天后让她宅在家是不是就安全了。”

　　他突然间一言不发，我们并排走着走着，未来的自己止住步子，不知不觉又来到这里。熟悉的街道，醒目的门头牌匾一尘不染，上面写道：“时光照相馆。”

　　男人才摇了摇头：“如果其他记录也随之改写，照相馆发现后会强制重启这个世界。”

　　“时光照相馆是现实世界通向虚拟世界的桥梁，2031年，其主要服务之一的‘故里’地图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地理信息系统，记录着地球的全域影像。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每天都为用户提供通过地上观测得到的实时测量信息、图片信息，还有卫星定位信息。此外，‘故里’还使用无人机进行中近程空中精密观测，以便为用户提供更为高清的地图。”

　　帽衫男打了个响指，一块屏幕出现在我的面前，画面中的3D地图不断放大并进入到建筑物内部。只要获得相关人员的许可，通过‘故里’地图甚至可以看到店铺和大楼的内部情况。

　　“不仅如此，为促进地图服务的进一步发展，‘故里’正在进行新的研究。其中一环便是……”

　　屏幕中的镜头不断放大，一步步进入到大楼、店铺、商品架上。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苹果上。这个小小的苹果占满了整个屏幕。

　　“‘限定区域内的超高清信息获取计划’。”

　　“该计划‘故里’公司实际三年前已经秘密启动了。2021年，作为计划的模型城市被选中的，正是你我所在的天津。永久记录城市的所有信息，需要巨大的储存空间，当时的科技水平有限。找到一个拥有无限的储存容量，它的储存能力是现在的几亿倍、几万亿倍的量子储存设备是不可能的。”

　　男人手中原本空空如也，下一刻出现一架无人机的残骸，无人机的螺旋桨已经破损，小小的指示灯闪烁着，应该是在告知意外的发生。

　　他低头看着无人机，说：“他们真正的计划是出动大量的机器对整个天津进行精密测量，量子信息过大设备无法支持的，则由时光照相馆作为代理人定位坐标，等到技术支持再完善模型，从而滴水不漏地记录津门的方方面面。”

　　“而未来世界的我将会被判定为数据的‘入侵者’，你也会被牵扯进来被当做病毒查杀。”

　　男人声音略微变得沙哑：“你还坚持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