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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狩猎者~ ...

  •   薛权拍了拍手,很快场子就清了,一人把红心靶放在几米之外,一人排出了一列蜡烛,熄灭了主灯,一边把蜡烛依次点着。
      “一共有十次机会,九支蜡烛,投镖一次熄灭一根。然后进行下一个游戏。”
      烛影晃动中,薛权转过头邪邪一地笑:“刚好四个人,不妨定个新规矩,第四名,挑一个自愿的人,当那个人的靶子。”
      夜,愈发寂静,可以听见计时用的滴答滴答的水漏声。
      表面上若无其事,清泗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这次比赛,限定十滴水内把镖射出去。”
      “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老头的脸色抑制不住发白,薛权冷笑:“这就是成均馆的决战,谁先来?!”
      声音在空荡的厅堂内回荡,仿佛夜魔的召唤。
      葛衣人率先打破沉默,他几步向前,拿起一支镖,第三滴水还没滴下就对准靶心射了出去!
      “红心!”
      蜡烛熄灭了一根。
      ……
      室内的光线渐渐昏暗,恐怖感如黑暗一般伺机而入。没有人说话,呼吸与水滴的交响让恐惧在沉默中升级!第六根蜡烛熄灭前,葛衣人镖镖中靶,到第七靶时,裁判高声道:“不中!”
      葛衣人稍稍调整了气息,清泗退到黑暗中一眨不眨盯着葛衣人的动作。
      第七靶到第八滴水落下才射出——“不中!”
      清泗别开眼,看向同样处在黑暗中的老人和红红,看了一会,把目光锁定在红红身上。
      ——一定会有人作弊的吧,那么……究竟要怎么做?
      红红面色坦然,老人也只是静静地看,并不声张。当其他人的目光追随第八靶射出时,老人稍稍侧过头对红红说了一句什么,红红没有回应。
      “不中!”
      葛衣人的额上沁出冷汗。
      老人似乎无心看结果,目光盯着红红。红红却向清泗走来,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清泗君,想什么呢?”
      “想你的手,”清泗迎着红红的目光笑,“虽然有茧,手感依旧很好。”
      话音未落,“不中”声再次传来。
      “……”红红用手指勾住清泗的下巴,笑得像只狐狸。
      此刻最后一只蜡烛熄灭,室内陷入黑暗。清泗感到红红火辣的身材贴了上来,两只玉臂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嘴唇贴上他的耳垂,用无囊:
      “可我……想杀人。”
      水滴声,从来没显得那么漫长。然而却没有脱靶的声音。女人离开了他的身体,裁判的声音响了起来:“时间过了。”
      蜡烛依次亮起,一支,一支,又一支,把整个厅堂照亮,刚才的黑暗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在逐渐明亮的视野中,老人再次向红红投来目光,红红不动声色地点头。薛权的目光扫过各怀心思的三人,最后转到葛衣人身上。
      “六靶。”报出数后,红红率先走了上去:“这次到我。”
      红红在烛影中站定身形,盯着远处的靶心,捏着镖久久地站立。
      等到第九滴水落下时她才把镖射出去——
      “红心!”
      话音未落,红红立刻拿起飞镖向靶心投去。立刻有人上去熄灭了蜡烛——
      “红心!”
      接下来的一切快得无法想象,随着红红毫不间断的出手,蜡烛如被风吹过一样迅速次第熄灭,刚开始还勉强报着数,到了后面只听见飞镖划过空气的嗖嗖声。光影消失刹那,一切停息。然后蜡烛次第亮起。
      ——绝对是一场视觉的奇迹。
      “十靶全中。”
      红红拭了拭头上的汗,理所当然地下了台。薛权嘴角勾起笑意:“……不愧是金刀南的后人。”
      “接下来是——”
      老人把目光移向清泗,清泗上前接过了镖,红红看着靶心。
      清泗随性地站着,眼睛望着靶心,很平常地射了出去,中。
      第二靶,光线还很好,射中不是问题。第三靶,难度增加,但是还能看见靶心。第四靶,晃动的烛影模糊了目标,若在平时还可以勉强射中,但现在他不在状态。到第五靶,可见度已低于有月夜,是真正考验实力的时候。
      可是——第五靶,不中。
      第六靶,第七……第九靶……不中。
      最后一把,清泗准备出手时,姿势僵硬了一下。
      ——窗外的笛声,幽灵般守时地响起,落入无底的深渊。
      随着“不中”声响起,光明又回到了这个几度被恐怖覆盖的屋子。清泗走到一边,裁判报数:“三靶。”
      最后是老人,他调整了一下气息,走上前,瞄准靶心。
      第一靶,中。第二靶,中。
      第三靶……老人深深吸气,瞄准靶心。不仅是清泗,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老人的手。这一靶的胜负,是第一局的成败关键。这只镖对于青年人难度不算太大,那么……对于老人呢?
      “——不中!”
      气氛松弛了一下,又紧紧绷起。老人懊丧地拿起下一支镖,仍然不中,但是不利的矛头仍然紧紧对准清泗……还有七次机会,六次的失败可以换来一次的成功吗?
      但是,戏剧性地一幕出现了,接下来的七次镖,全部不中!
      灯光亮起,照亮薛权一脸了然的微笑。
      老人抹去脸上的水,汗涔涔地看着薛权。薛权声如沉钟:“你选谁?”
      在鹰一般目光的直视下,老人的声音发颤,最后只能指了指红红。
      “毋庸置疑。”红红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薛权把镖递给她,道:“一镖定胜负。”
      老人取代了靶心,十支蜡烛全亮,灯影中的美人如一朵黑色郁金香,散发着醉人的幽香。
      她冲老人笑了笑,老人咽了口水,看着那被跳动的烛火映得绚烂的笑容,没来由心里发紧,赫然瞪大了眼——
      室内一片沉默。
      水滴声滴滴作响,如催命的符咒。
      “叮咚,叮咚,叮咚——”
      薛权拍了拍手。
      室内明亮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发痛,就在这片明亮中,老人的眼睛凸了起来,瞳孔开始放大,眼睛里尚残留着站立于烛影摇红的黑衣女人的侧影。
      那样急,那样快,连恐怖的感情都来不及表达,眼睛只是睁得大大的,而鲜血已从颈间流出,染透衣衫。
      老人被人抬了下去。
      “剩下的三人,跟我去最后的游戏场吧。”薛权不带感情色彩的说,室内没有一个人说话,一片死寂。
      葛衣人和清泗依次跟了上去,最后走的是红红。红红经过薛权时,薛权低声说:
      “跟老头合作了那么多年,帮了他九次,到底害了他一次。”
      “是人,总有厌倦的时候,”红红把美目移向薛权,确定两人走远了以后低声道,“——我真的很想知道,镜楼又给他们的新猎物,怎样陷阱。”
      “不会让金刀南的后人失望的……”薛权抬起头,似已胸有成竹,“那间屋子,能活着出来的,恐怕……”

      他们被蒙上眼睛走了一段似乎很长的路。清泗感到路是向下倾的,似乎一直在往地下走,一直走到将自己埋葬起来。
      按照步数,他们应该到了极深处。可有多深,到底有多深?!
      揭开布,慢慢适应了微弱的光线后,清泗发现他们来到一个空旷的地下室。占据视线的只有灰白的墙和墙上的门。房间不算太大,但并不能称为狭窄。门的对面点着一支蜡烛,也许是氧气不足的原因,烛光显得有些微弱,将要熄灭。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突然,在他们的头顶上隐约传来声响。薛权脸色微变,回头嘱咐了什么才转过头。
      “最后的游戏很简单,”薛权说,“三个人各占一个墙角,按照第一局的名次,顺时针站依次是第三名,红红,和第二名。请你们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沿墙走动,第三名先走,在没有遇上下一个人之前一直走不要停,拍到下一个人的肩膀就停住直到肩膀被其他人拍到为止。一共走八十八圈,走完后如果还能站回最初位置的人就能活命。”
      “什么意思?”葛衣人的脸白了起来,“这样做怎么能分出名次?”
      “活着出去的人才能得到奖品,”薛权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走的时候,会熄灭灯火,同时会有笛声出现,游戏完毕后站对位置并且能回答总共有多少声的人,就能得到奖品。没有人答对则按照贴近答案的程度排名,都答对的话奖品属于三个人,如何处理与归成均馆无关。”
      “薛某——”薛权拖长了声音,森然之气油然而生,“是一个享受游戏的人,所以一定会遵守游戏的规则,而你们除了遵守规则也已经别无选择。”
      “等到那只蜡烛燃尽,游戏便开始,”说着他向屋内的三人鞠躬致意,匆匆锁上门,离开了房间,“祝大家玩得愉快。”
      空旷的室内,剩下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知道了吧,四人墙角,他想让我们都死这。”脸色难看的红红道,却被室内的回音吓了一跳。
      葛衣人看着渐渐弱下去的烛火喃喃道:“不是四人墙角,老头意外死亡,参与游戏的只有三个人。”
      既然这样,那么除了有点傻,这游戏真是再简单不过……
      昏暗中谁也猜不透谁的表情。等待陷入了沉默。
      “……那个,各位——虽然为奖品而来但都想先保命吧?”清泗慢慢说,“……所以在下有一个建议。若最后能归位而心里都没有底,既然谁也不知自己是否是第二个最接近答案的人,就统一数字八。”
      红红若有所思,葛衣人狠狠地说:“别耍花样,清泗!”
      不管怎样,这可以算是今天第二个认出他的人了,清泗内心极其不平衡,但却无暇细想:
      这并不是一个完全公平的游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做到完全的信任。何况红红的身份不详,薛权的话可信度不高。
      还有,他们现在究竟在何处——刚才的声音似乎是从成均馆主厅传来的,可那么长的下坡路又是怎么回事?
      韫锦去了哪里?
      噗哧一声,烛光熄灭。
      室内,彻底的黑暗。
      清泗并不怕黑暗,若是怀着想杀人的心,光明与黑暗将一样可怕。

      三人开始在室内转圈。
      穷极无聊的游戏,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代。笛声迟迟没有响起。
      一个空墙角,直走,两个空墙角,直走,两个空墙角……从此便陷入一个轮回,每转一圈,清泗都要伸手摸一下墙壁上的灯台和门把手,其它两人似乎有同样的做法。
      走到第十圈的时候,笛声响了一下。
      第二十圈,笛声再响了,却是一连串的简单的音符。虽然吃惊,但辨清音符数倒不难。但是对于清泗而言,这调子有种奇怪的节奏……
      第三十圈之前相安无事,然而第三十一圈开始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按照规则,直走完应该走两个墙角了,但是清泗只走了一个空墙角就拍到了葛衣人的肩膀。葛衣人边走边奇怪清泗的步伐为何突然加快。
      心脏,砰砰砰直跳。肩膀被拍一下,身子也会下意识地抖起。
      继续走,走了两个墙角才碰到葛衣人。
      室内始终保持安静,只听到不间断的走步声,由于墙壁的回音效果听起来倒好像有五六个人同时走动,好奇怪,这种感觉好奇怪……
      不知是第五十七还是第五十八圈,走完一个轮回时清泗居然拍到了红红!清泗当即停了下来。
      按照规则他不可能拍到红红!
      因为恐惧没有人说话,这室内到底有多少人,两个还是四个?
      “小子,保持节奏别走那么快。”清泗的背突然被葛衣人拍了一下。
      葛衣人走到他的后面去了?
      清泗沿着墙开始走,但这次没有遇到墙角他就停住了。于是,他听到了意外的可以算得上恐怖的声音。
      房间里除了他外此刻还有人在走动!
      感到身后有人走近,心想着如果不是在墙角碰上那就糟透了,清泗飞快地离开了墙壁,与那人擦肩而过。
      烦躁,不安,狂乱。
      “谁?”红红的声音,似乎被拍到了后没有立刻走,而是猛然转头,然后尖叫声传来:“你是谁!”
      几声钝响,刀子扎到肉的声音,喘气声,鞭子似的东西打在墙壁上,咝咝声——此刻,阴魂不散的笛声突然响起!飞快的,癫狂的,奇异的笛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不要动,都停下!”清泗喊道,但是已经迟了。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黏稠阴冷的感觉——蛇,是蛇!那笛声是驯蛇的口令!
      “游戏结束。”
      声音响起,灯光亮起。空荡荡的室内,还是他们三个人。
      清泗跌坐在中间,一条银黑相间大蛇缠着他的脚踝冲他吐出毒信。红红身子贴在墙壁上,脸上溅满鲜血,葛衣人倒在她脚下的血泊里。

      紧锁的房门打开,清泗沉默地看着薛权走近!
      红红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他?”
      “房间里一直只有三个人,”薛权冷笑,“因为到底还是有不老实的人,所以一切完蛋。”
      “不包括这条蛇?”清冷努力稳住声音。
      “小小的佐料而已,”薛权玩味的说,“我是通过笛声控制蛇的行动、让它充当了‘第四个人’没错,这没有指令,即使撞上也不会怎样。可惜有的人自作聪明,妄想利用这个机会害人,结果害了自己。”
      “——想怎样?”清泗咬紧牙,单刀直入。
      “想让你享受一下银环蛇的牙齿扎入血管的感觉,”薛权道,轻轻地拍了拍手,“喜欢吗?——墨门的老九,墨白公子。”
      “果然……镜楼,”清泗嘴角突然抽搐露出笑容,“原来是镜楼……”
      薛权蹲下来打量着他,在他混浊的眼睛里清泗可以看到了自己的脸:“没想到楼主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墨白公子,竟然让我失望了两次,上次在鬼屋放过了你,这次我的蛇不会放过你!”
      说罢门口传来了短促的笛声,银环蛇蠢蠢欲动。薛权已对清泗失去了兴趣,转而向红红走去。
      清泗看着蠕动的巨蟒,心念电转:银环毒虽然无解,却不会立即致命,如果能及时逃出将腿锯掉,毒性便不会蔓延全身。这样想着,手向银环蛇的七寸捏去。
      ——可是蛇的头奇怪地歪向了一边!在笛声的操纵下,向后面奇怪的空气撞去,丝毫没有咬向清泗的想法,但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薛权察觉到了什么,瞥见银环蛇抽搐般向空气猛撞,立刻向门外走去。
      清泗反应过来,双手一撑跳起来,向门外跑。
      门外的笛声单调地重复低音,好像和尚念经。
      银环蛇一直向后猛撞,清泗还没走几步就被蛇拉得再次跌了下去,薛权加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清泗朝门外大吼:“薛韫锦!把笛子扔过来!你先走!”
      门外闪过一角黑色的衣裙,笛声停住,然后一不明物从门外扔了进来,摔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动。
      清泗向前一扑抓住了笛子,薛权此刻已经赶到身边,踩住了清泗抓着笛子的手。被单调的笛音弄得恼羞成怒的银环蛇伸长脖子张开了獠牙!
      “薛权,这东西你不要吗?”薛韫锦一脸惨白地站了出来,手中握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冰麟,你不要吗?!”
      薛权还没有反应过来,薛韫锦就已经松开了手,那冰蓝色的不明物向下坠去!
      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薛权的脚一轻,清泗就把手抽了回来,连笛洞也没看准直接吹了起来。
      随着一个凄厉如鬼嚎的音节发出,张牙舞爪的银环蛇突然腾飞了起来,把清泗和薛权都吓了一大跳!
      清泗想站起来,却发现左脚已经被蛇缠得发麻无法站起,干脆拖着条腿向外猛爬。薛韫锦跑过来想接应他,清泗嘴不离笛子一个劲的吹,笛声没有章法,凄厉地重复刚才的高音。
      于是那条蛇就在薛权面前亢奋地重复跳起——摔落——跳起的系列动作。
      银光一闪,蛇头和蛇身突然分离,诡异的画面出现了!失去头的蛇身,还在空气中一上一下地跳动。薛权抬眼,清泗已逃到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薛权跑过去抓住了门把手,清泗正忙着把锁链拉上,紧闭的门就被薛权拉开了一条缝!然后一双手伸了出来!在空气中狂乱地抓着。
      薛韫锦一脚踢了过去!
      ——却扑了个空。薛权的手已经死死抓着清泗的手,两个男人隔着扇门拼着腕力。薛韫锦找不到自己的匕首,便直接用牙齿冲着薛权的手咬下了下去。
      只听到一声吃痛的闷哼声,薛韫锦闭紧眼睛不敢放口,嘴里满是血的味道。
      背部传来一阵剧痛,薛韫锦才感到清泗的膝盖顶着自己,清泗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薛韫锦,你冷静一下!”
      薛韫锦一愣,松开咬在清泗腕上的口,然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两只手扔在搏斗,青筋暴起,虎口出血。清泗剧烈地喘着气,而这时地下隧道里又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清泗一咬牙:“薛韫锦,拉紧链条!不要让门打开!”薛韫锦立刻拽紧了链条。清泗腾地站起来,突然用力向外走,里面传来了薛权的惨叫,门的缝扩大了一些,薛韫锦死死定住身体。
      清泗用力摔手,木门几乎要被撞碎,薛权的身体连续撞在门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中间掺杂着不知道是谁的指关节碎掉的声音,薛韫锦只觉得这场面浑浑噩噩,仿佛在和一只笼中的野兽搏斗。然后,伴随一声清脆的骨折声,清泗止不住冲力被滑了出去,但是薛权的手终究甩开了。
      背部突然炸裂般的疼,薛韫锦咬着牙迅速锁门,刚扣上锁头脚就没了力,贴着门跪了下来。
      脚步声近在几米之外,清泗回过头想叫薛韫锦,却被看到的一幕怔住。
      薛韫锦的后背鲜血淋漓,人也近乎虚脱。
      打手冲入视线,清泗扫了一眼他们,然后又转头看浑身颤抖的薛韫锦:
      “……”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鸡肉串~”
      “非常好吃的,鸡肉串~”
      烤箱旁散落着肉串竹签,其中一根被人拣起,在地上划出弯弯曲曲的线条。
      “画什么呢?”有人蹲下来,将一碗豆浆递给他。清泗道了谢,接过来抿了一口:“成均馆通往密室的通道。”
      薛韫锦一身素衣,坐在他旁边看着纠结的线条:“那……你发现了什么?”口上这么说,却是满脸的漠不关心。
      “很迷人,”清泗说着露出异样的微笑,“当初设计这条道路的人……”他竖起大拇指,“螺旋形的线条,下滑的坡度非常准确,密室的开关……”
      薛韫锦托着下巴听着,听到后来满脑都是胖大叔不厌其烦的“鸡肉串~”“非常好吃的鸡肉串”。
      清泗不说话了,低头专心在地上图画。她坐在他旁边磨磨蹭蹭地喝豆浆,春风略带料峭,吹出河柳芽上的鹅黄,小镇的早市的喧哗静谧而安详。
      “清泗,没想到你打架那么厉害。”
      竹签在地上停住:“喔~什么口气,我是街头上的混混吗?不过你忍痛也忍得很好,回到墨门给你颁个奖?”
      薛韫锦拍了一下他的肩,却恰好对上清泗转过来对她微笑的脸,不由呆住。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那大病初愈般略显苍白的脸笑起来有种迷人的忧郁,却又清爽而干净,一如现在正吹着她的微寒杨柳风。
      清泗看着她:“干嘛这种表情。”
      “你笑了。”
      “嘁……我没笑过吗?”
      “哥笑得真好看。”
      “喔,说甚麽。”清泗转过脸去。
      “呀,快要到花朝节了吧?……”
      ……
      薛韫锦和清泗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渐日中时,薛韫锦正说到一个冷笑话,还没说完自己就抽搐起来。等她抬起眼,却发现清泗站了起来:“绚道。”
      薛韫锦脸上的表情立刻僵硬,等她调整好面部后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已经站到她面前:“清泗,韫锦,好久不见。”
      韫锦站了起来点点头,清泗低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郊外,潜雨亭。
      “你们是从九壶镇折回来的?”
      “在九壶镇遇上了死对头,为了防止追踪便折回原路,”清泗道,“路上也没有见到墨门的人,好险还有你在附近。”
      “我也是很担心韫锦才跟过来的,这丫头虽然古灵精怪,但毕竟是个雏儿。”绚道嗔怪地看了一眼,清泗急忙道:“这次……”
      “受伤是好事,买个教训,你我什么交情?”薛绚道摆手,薛韫锦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也许以后这丫头还要拜托你照顾了。”
      薛绚道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行走江湖多年为她增添了一份飒爽豪迈,说起话来大大咧咧像个性急的大姐,却无法令人生厌。坐在这样的姐姐身边薛韫锦显得平淡无奇,但却无法忽略。
      清泗却很郑重地站起来,鞠躬:“真的对不起。”
      薛绚道无奈地笑笑:“这么多年,清泗君还是很讲礼数。”清泗的神色缓和地坐下。
      薛绚道向前探过身,压低了声音:“拿到那东西了吗?”
      薛韫锦摇头:“没有,薛权放在成均馆的冰麟是假的。”
      薛绚道的语气严肃起来,“韫锦,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确实没有找到真的冰麟,任务失败了我可以承担处罚,”薛韫锦同样坚持,“但是如果想说我私藏了墨门的东西,这种侮辱我是不可以接受的!”
      薛绚道瞪大眼睛看着她,迟疑片刻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愿承担处罚是吗?”薛绚道冷声道,“那你等下收拾行李跟我回墨门交代。”
      “什么?!”薛韫锦站了起来。
      “冰麟确实不在韫锦身上,”清泗突然开口,两人望着他,“我们从成均馆出来后因为韫锦伤得很重,我得一直照看她……她的东西……我都检查过,她绝对没有机会把那东西转移出去,”薛韫锦有些尴尬地别过脸,薛绚道看着清泗没有说话,“这次行动我也有参与,说到处罚也有我的一份。”
      “绚道,这次行动有些特殊,”清泗压低声音,“馆主薛权,我怀疑是镜楼的人。”
      薛绚道神色微变:“又跟镜楼交上手了?”
      “一直有种预感,成均馆只是镜楼庞大机构的冰山一角。馆主薛权,歌女红红,葛衣人,老人,甚至那个驼背——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想回九壶镇再查查线索,冰麟应该还在九壶镇,希望组织能给我足够的时间。”
      “清泗,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把情况跟我详细地说明。”薛绚道认真地说,薛韫锦看了姐姐一眼道:“我回避。”
      “这次任务你也是当事人,”薛绚道拉住她,“一些情况你也必须得老实交代。”
      将情况大概的说了一遍,已是下午。
      薛绚道面色凝重说:“我不可能再让你们两个自由活动。”
      清泗道:“我知道,但是——”
      薛绚道用手撑住桌子向他前倾过来。
      “清泗,你已经被盯上了!现在继续活动,你自己有危险,墨门也有危险。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镜楼是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从自己手中两次逃出的人。”
      清泗沉默了:“那你去跟组织说吧。”
      “……”
      “但是,我跟你是同级,现在你没有权利要求我做任何事。”说完清泗便不再说话。
      薛绚道叹了口气,道:“那九壶镇在墨门的联系人失踪了?”
      清泗突然想起什么,点点头:“绚道,再帮我一次。知道你这次南下,能帮我去渭城查一个叫金刀南的人。”
      薛绚道点头。
      薛韫锦很少插话,静静地观察对话的两人。不愧是多年合作的同伴,言语间的包容忍让理解,甚至眼神交流都非常默契。听着他们讨论了一会,清泗说:
      “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带韫锦回去避避风头,她背部的伤还需要一段时间疗养,此时不便再参加组织里的活动。”
      薛绚道看了看薛韫锦,薛韫锦移开目光没有答话。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但你还需要人帮忙吗?”
      “我已经有一个人选了,”清泗摇头,“——今天跟你说的情况,要直接跟南堂主说。”
      薛绚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三个人回到客栈,决定天明就分头行动。晚上薛韫锦想起今天清泗手上的伤口没有换药,想去找他。却发现他和姐姐都不见了,在走廊里站了一会,走到自己房间久久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房间才传来开门的声音。薛韫锦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刻钟,有人敲门:“韫锦,我进来了。”
      薛韫锦抱着枕头看到薛绚道走进来,头歪在棉花里。
      “睡了?”
      “睡了。”
      “喔,睡了还可以说话?”
      “说梦话。”
      床上一沉,薛绚道坐了上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韫锦,你是不是……”
      “喜欢清泗?”
      薛韫锦强自镇定:“什么喜欢?……胡说八道!”
      薛绚道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果然如此,难怪刚才清泗……”看着薛韫锦一脸犟却止不住紧张的神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承认吧!”
      “……”
      “你姐姐走江湖那么多年,这种事我看一眼就明白了,”薛绚道笑得让薛韫锦头皮发麻,“喜欢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经验那么丰富的韫锦还害什么臊啊。”
      薛绚道凑过来,薛韫锦嫌恶地往外挪:“不过你要是真喜欢他,那可有点惨……清泗啊,不是那种容易陷入爱河的人,要想喜欢他,得会算圆周率,做木匠活,看过九章算术……否则跟他没有共同话题!他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比如说查清身世,和镜楼做对,在墨门立足,所以他的情人永远不会满足,因为她们永远不会是他的第一。”
      薛韫锦挑了挑眉,语气里多了份肃杀之气:“你看我这个样子,是要给谁当女人?”
      薛绚道笑着摆摆手:“我不是这样意思,只要我们韫锦出手,没有搞不定的男人,追我们韫锦的男人都可以排成长龙——看看,你没把面皮脱下来已经让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要是谁看到了你的真面目那还不尖叫连女人都要倒追着你跑?”
      “废话,”薛韫锦怒,“滚。”
      “呀,有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啊~是因为明天要跟我回薛府而闹脾气呢?”
      薛韫锦想把她推下床,而薛绚道黏在床上赖着不走,姐妹俩用枕头互相攻击打闹了一会,才气喘吁吁地停住手。
      “要不要我给你暴点料?”薛绚道抱着枕头晃来晃去,“清泗啊,你可以跟他做朋友,但是也只能是一般的朋友罢了。他呀,已经有人了~
      “他在秣陵有个情人,交往了很久,去年那个女人嫁了人,还纠缠不清。”
      “这我知道,”薛韫锦冷冷道,反手勾住薛绚道的下巴“我认识他比你还要早,所以不要再用自以为情圣的口吻跟我说话,被三个男人甩过的女人跟甩过二十八个男人的女人有什么共同语言?”话音未落就被薛绚道的枕头击中。
      “喔……你真的不想知道,”薛绚道不依不饶,“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追求什么,在意什么吗?”
      薛韫锦被说的一愣。
      “清泗跟我说家人,朋友都不过是生命里的过客,就算世界上没有人跟他说话,只要樊花珞还跟他说话,他就不觉得寂寞。他说自己不怎么会说话,性格里有很冷淡的一面,还能觉得可以走下去是因为樊花珞。”
      “樊花珞,是他的命。”薛绚道突然凑过来,幽幽地说。
      “趁现在还陷得不深,快点离开才是聪明的选择。而且他啊,来头似乎很大,你是要不起的。”
      说完薛绚道笑吟吟地看着薛韫锦,张开双臂道:“韫锦,他要是不要你,就来到姐姐的怀抱里吧……韫锦,由我来守护。”
      薛韫锦干呕了一声:“居然跟我说男人不要我的话,不想活了是吧?”
      看着薛韫锦生龙活虎的样子,薛绚道舒了口气:“……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害我担心!你不知道我最初得到消息时多么害怕,来的路上一直在责怪自己那么轻率地把你引进来,可是一见到你那样强悍的样子又忍不住跟你吵……”
      薛韫锦笑了笑,撑着头就势在床上躺下来,姿态撩人:“看来今晚有很多话想要说了,宝贝儿,留下过夜吧。”
      薛绚道用力捏了捏薛韫锦的脸:“婴儿肥还没褪完的家伙,裝吧你。”
      姐妹俩笑了笑,又聊了一会儿。结果是只要薛绚道先放低姿态,薛韫锦很快也有好面孔相待,两个黄鹂吵翻天的局面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来的路上,看到凤四公子,”薛绚道迟疑了一下,“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薛韫锦装作落寞的样子:“唉,前年还送珠花呢,今年就一句话,看来新娘子对他不错,我这个旧爱也只能翠袖倚修竹了……”
      “后悔吗?”薛绚道认真地说,“嫁出去又回来。”
      薛韫锦看了她一眼,表情认真起来:“当年居然天真到以为一个人喜欢自己就要嫁给她,好在我还可以全身而退,否则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实在是太痛苦。”
      “韫锦,真是个爱玩的孩子,”薛绚道看到她一点悲伤的表情也无,叹道,“怎么说你好,你那样强悍、炽烈、不羁、健康、无畏……有时候觉得你根本不像个女人。”
      “所以姐姐依靠我吧。”
      “……还记得娘走时听见你说平静地说着清明回乡就把娘放到爹的旁边,说缠绵病榻的娘走了对彼此都是解脱,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当时的表情。”
      薛韫锦淡淡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絮叨了一会,又聊到在安县避难的这几天。薛绚道道:“这几天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伤成那样还有什么气力?”
      “那……他有看到你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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