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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幻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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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天旋地转。
待木驰立定,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山坡上。
方才一时没握紧与生的胳膊,入灵笼时不知道把他扔哪里去了,木驰小声试探着:“与生?在哪呢?”
似是春天,太阳照得浑身暖洋洋。
木驰再一转头,满山遍野开着小雏菊,什么颜色的都有,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四周还有零零散散围起来的花园里栽着大朵大朵的淡紫色芍药,远处遍地都是三齿团香木,开着淡黄色的小花,花间到处搭了些秋千,风里吹得轻轻荡漾着。
一整片山坡仿佛把许多不同地域不同季节的花都栽到一起来了。山坡很高,木驰感觉一伸手就能摸到云彩。
与生跌跌撞撞从坡下爬上来,摸着额头上蹭破的小伤口,有些哀怨:“小师父。其实,您不用去哪儿都带上我的...”
说着,他看着周围景色,脸上又惊又喜,道:“不过没想到,这小妖,哦...不是,这位小兄台看着瘆得慌,心思却这么的,呃...繁花似锦!”
“我也没想到。”木驰点点头,抬手抚平了与生额头的小伤口,接着道:“别怕,这灵笼中的伤是带不出去的。”
灵笼阵是一种阵法,可让人窥探到魂魄最深处潜伏着的所思所想。
所藏秘密是下意识的存在,很多时候连灵笼主人自己都不知道。
木驰原先以为,叶尘心中最大的痴怨,应是师仇,而这灵笼阵会带他们回到叶尘师父被杀之日,或是将来叶尘心中所思大仇得报之日,便可得知叶尘心中所想,他究竟想要怎么报仇,又究竟是正是邪。
可这扑面而来的春风和煦,使他顿时没了方向,一时不知该从何查起。
木驰蹲下,拔了手边一朵蒲公英,呼气一吹,白绒线似的种子便随风四下散开。
与生说道:“这些花草竟如此逼真!”
木驰心下也暗暗惊叹。
灵笼的复杂程度与主人的修为高低成正比,木驰往日待过的灵笼,有些迷雾笼罩,有些根本没有任何场景,只有一些无脸人四处游走,这么一个风景秀丽又万分真切的笼,他也是第一次见识。
“嘿,小师父你看,那好像有房子!”
于是师徒俩一路往山上爬坡。
小路边上栽着柳树,随着春风轻悄悄打着弯儿。行至山坡高处,木驰回头,发现山下流着一条小河,河水碧蓝,近岸的地方清澈见底,静下心来竟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不一会儿登了山顶,才看清——那哪儿是房子,根本就是一座宫殿。
整座宫殿琉璃黛瓦,墙上白色宝石闪闪发光,望柱下立着螭首,又有龙首绕着牌匾,匾上却没有刻字。胡桃木质的大门,门上每一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木驰心道,敢用龙首,莫不是帝王住所?
与生看着这比木府更辉煌数倍的宫殿,有些兴奋,推开了殿门。
殿门后,挡着一块屏风,上面缀满了橘红色的凌霄花。
绕过屏风,便可看见整座大殿。
殿中宏大,却无一人。
大殿布置得不似外观那么华丽,却很有格调。台基上摆着翡翠盘,幽幽地生着檀香,拱柱上刻着梵文,殿最上方立着屏风,两侧有烛台各一堂。
数个台基上摆着无数美食,牛羊豕鲲,甘棠玉露,应有尽有。
与生连连赞叹,伸手摘了一颗葡萄往嘴里送,木驰还没来得及拦下,葡萄就下肚了。
“甜的!竟和真的葡萄没有一丁点区别!”与生叹道。
木驰闻言,也低头嗅了嗅台基上的佳肴。
每一道都香味扑鼻。
太真实了。
真实到木驰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叫了与生到身边,揽过他的手腕,不再让与生自己一人四处乱逛。
外面风景秀丽,还能说叶尘喜爱花草,观察细致。可连听觉嗅觉都如此细致入微,木驰只得默默回想自己画阵的每一步,自查是不是错了什么地方,画来了别的什么笼。
木驰连连嗅着,却定在了一盏台基面前。
眼前,有一只雕花胡桃木盒,盒里盛着的,似是莫合草。
这样磅礴的宫殿上,竟摆着关外沙漠厥西人特有的莫合枯草。
木驰打开自己腰间的锦囊,将囊中物悉数倒出,两相一对比,确认了那就是同样的东西。
不愧是老烟鬼,如此看重这几片小叶子,竟还锁在自己灵笼里。
“诶,小师父,这小兄台家乡可是在北方?肉倒是种类繁多,可这粮食都是面食,他是不是不爱吃米饭?”
木驰再朝这一桌子的吃食望了一眼,点点头:“许是沙漠附近也多是面食吧。”
“也是,这葡萄是真甜。说起来,他也太好看了些,好像跟咱们不是一个品种。他该不会是半个厥西人吧?”
木驰摇头,“厥西人不是那个模样。”
木驰定了一会儿,跟小孩生起气来:“不是,你什么意思呢?长得好看怎么就跟咱们不一样?好不好看怎么就扯上他是哪里人了呢?”
与生本来小手还在扒拉着不远处的葡萄,想趁木驰不注意的时候再吃一颗。
这一通无名火一发,与生只得把手缩回来,“小师父,我也就那么一说,也没说您不好看啊。满川中城谁不知道,木府少主,年少有为,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风度.......”
“行了行了,我是那个意思吗?凭什么人一定要以他族群特定的某种方式区存在呢……哎,算了,不说了,我就不该带你进来,怎么说也是他人灵笼,何必多一个人看。”木驰似是有些不自在。
“我...也没说我要来啊...”大概是因为这灵笼里的伤带不出去,木驰就算现在把自己打一顿,也不会怎么样,于是与生壮起胆子,接着说:“况且以前师父带我进的,不也是他人灵笼,区别在哪儿?怎么这次就成了窥探了?”
窥探二字似是打中了木驰,叫他更便扭了一些。
“小师父!”与生又高声喊起来。
“啧,行,你说对了,窥探,我窥探了,回头我去求他原谅,总行了吧!”
“不是,不是,小师父!你看那儿!”,与生颤颤巍巍拉了木驰衣服,手指有些哆嗦,朝大殿上座指着。
木驰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却看到上座的屏风后模模糊糊端坐着一个人,正慢慢起身。
他动作极为缓慢,却不似一般灵笼里的游魂那样漫无目的,步伐显得异常坚定。
这笼中人物似乎戴着冕冠,确是一副九五至尊的模样,难怪这殿外敢用龙首。
还没等木驰有所反应,屏风后面的人开了口,语气平和:
“来者何人。”
………….
“他...他,在,跟我们说话吗?”与生紧紧拽着木驰腰带,显然是吓坏了,“灵笼中人,还能向,画阵者,问话?他...有自我意识?”
木驰握着与生手腕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已拔了剑,横于身前。他心下震惊,却还是摇头,语气坚定:“不能,他应该不是在和我们说话。”
一般灵笼中,画阵者只需立着看一看,就可以得知自己想知道的,再念决出来便是。
只要来人不是有深仇大恨的宿敌,不破坏灵笼中的物件,灵笼主人或笼中人物都不会有所反应,也不会知道画阵者的存在。
见影子慢慢一步步朝屏风外面走来,与生早已关闭五识,什么都不敢再看了。
那人踏出屏风,木驰顿时周身血液一滞————
那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木驰:“...........”
他立在原处,仿佛穿越时空,望着另一个自己。
殿上人没有再说话。
僵持时分,木驰忽闻殿外传来号子声声
“陡石险壁...之字...。”
“飞沙流石...光脚丫...硬骨头。祭沙场。”
号子声渐渐清晰,才听明那是首战歌,还伴着整齐的行军脚步声。
殿上人定在了原处一动不动。
木驰腹背受敌踌躇不得,再念决想回去,却已经一点回应都没有了。
就在此时,整座宫殿随着那行军脚步声晃动了起来,果盘烛台倒了一地,拱柱一根根砸了下来,之前摆放的数道佳肴也渐渐都模糊了起来。
——灵笼要破了!
虽说灵笼里的伤带不去外头,可木驰从未在哪个笼里待到笼破,更是没听说过灵笼还能破!
仓促间,木驰捏符将与生咕噜一声打进了腰间锦囊里。
下一个瞬间,木驰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昏地转。
不知在黑暗里过了多久,木驰再一抬眼,已经到了晚上,不见了山坡宫殿,也不是听雪堂的台阶,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漆黑茂密的森林,瘴气缭绕。
木驰一骨碌起身,反手持剑,腾出手指安慰那只在腰间瑟瑟发抖的锦囊,一面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他抬手燃符,发现自己仍在笼中。
这样看来,自己画的笼已被他人占领,还将他反噬进了另一个笼。
这说明来人的法力是木驰几倍有余,放眼整个州安,只有寥寥几人,且都是长辈,不可能追着木驰,砸他的笼来玩。
有一种可能,就是现在的灵笼主人,将原先的灵笼主人吞了,之前灵笼里的一切就顺理成章过来了。
不等木驰想完,他便听到了身后低沉嘶哑的野兽鼻息之声,瞬时转身左右两剑就将那影子斩成了三段。
定睛一看,死灵!
再一撇树林中,无数闪着绿光的死灵眼睛,正紧紧盯着木驰。
木驰心下震动,只得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默默计算着死灵数量,脑海中演练着招式心决。
忽然右手边数只死灵腾空而起,木驰依照心中演练,闭上眼睛,双剑渡上五成灵力,将那些死灵尽数斩绝。
几十个回合下来,虽未有死灵破去木驰剑阵,但它们似乎斩杀不尽,犹如潮水源源不断向木驰扑来。
电光石火之间,后方闪来一只死灵,将木驰脖颈之间划出一道血痕。
伤是否带的出笼去另说,这痛感却是千真万确。
不一会儿,背上的彆鞭上越发疼了起来,死灵从四面八方前赴后继,木驰双剑仍杀不尽,有些破了他的剑阵,在他身上脸上挠了好几道血痕。
木驰突闻身后鼻息透着十足杀气,可左右皆有死灵纠缠,一时间腾不出手来。
身后那利爪眼看就要刺入木驰后背————
“木驰。”
木驰觉得有人轻轻撑在自己背上。
“睁开眼。”
木驰抬眼便见一背影挡在他面前,而身后那死灵也被化为了灰烬。
眼前人在空中画下血符,再将血符拍向地面。
霎那间,一整片的死灵尽数命绝,化为灰烬。眼前人放下手里动作,闷哼了一声,转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