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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秘密 ...

  •   药效十分持久,叶尘说得停不下来,又道:“天底下可怜人是真多啊。

      木驰你看,张嫂,她丢了儿子,捡了我,她是个好人,可她上哪里打工不好,非要给杀她儿子的怨灵凶手这里打工呢?啊?”

      木驰面露不解,想着得赶紧扯开话题,问:“怨灵杀了她儿子?”

      叶尘鼻音浓重,说:“是…怨灵是半个厥西人,他说他有要寻的特定目标,根据他的生前所受的苦难,我猜,他是从十九岁开始,每年寻一个混血来杀,他本该是二十岁的时候,他就寻来二十岁的杀,而其他撞破了他的人,他也都杀了......

      少主回头,可以再去查一遍尸体,看看是不是这样。

      许是张嫂同他提过,捡了个人回来,他看张嫂在意我,就猜到我和她儿子一定相似,我年龄不祥,当作是多少岁都可以。

      我猜他,不计成本,强留了......许多客人下来,导致人手不够,许是盘算着.........张嫂,能带我,去应聘......”叶尘说着,又没了力气似的,语句断续起来。

      “叶尘,怎么了,别睡。”木驰边打着灵力,边唤他,心里实在是后悔,为什么非要借李朝阳的毒来问话,也太冒险了些。

      叶尘被他一喊,又睁开眼睛,喃喃道:“嗯,少主,没睡呢......”

      叶尘说着,一下子彻底睡过去了。

      他虎口正往外冒着黑血,是被木驰的灵力催的。

      “叶尘?”木驰照了叶尘周身,觉得自己已经把毒都逼出来了,叶尘不应该睡着的。

      木驰一边给他擦着脸上的泪痕,一边唤着他名字,可看着这紧闭的双眼,木驰脸也惨白了起来。

      毒已然解了,不应该醒不过来。

      木驰强行让自己定下心神,探了叶尘脉搏,只觉得还在,松了一口气。再探他呼吸,却是十分微弱,几乎是没有!

      怎么会这样!

      木驰没多思索,把人整个抱了起来,欲召出莫邪,却不知怎么不好使!

      自己灵力不至于这样匮乏,救个人就无法御剑了?

      没时间给他想这么多,他抱着人就跑起来。

      他边跑,边复盘着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毒他不是第一次解,且也不是什么难搞的剧毒。

      木驰跑得着急,没再往叶尘脸上瞧,自然也看不见这人睫毛正颤抖着,呼吸也回来了。

      叶尘不记得自己方才跟木驰说了什么。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说那怨灵和张嫂,且满脸的泪痕,还被木驰紧贴着拥在怀里,下意识里无法接受,一下子恼急了,又不敢当场发作,便临时起意,想惩罚一下这自说自话的人。

      毕竟要是木驰玩脱了,他确实是有可能会死。

      木驰手里力气大,被他这样抱着,叶尘紧贴着木驰的胸膛。

      他没睁眼,却感觉得到,木驰喘着粗气,里衣很快就跑湿了。

      木驰竟然还挺在意的。

      叶尘突然想起客栈里头,木驰扯着笑,朝着行云观的弟子招呼。

      表面上看着,他是把功劳让给了行云观,可关起门来,谁知道他是怎么哄了李朝阳,让他胡诌了这么一堆话。

      木驰做起这些事来的模样,看上去倒也不陌生。

      叶尘想到这儿,无端生出些心疼来。

      他睁开眼睛,抬手按在木驰的胸口,轻声道:“少主,好了,别跑了。”

      木驰闻言,低下头,看见怀里人终于睁开眼睛,长叹了口气,手里还把着力气,将人轻轻放下。

      “少主啊,”叶尘在一旁,擦着眼泪,语气是平日里的冷清模样,“问了我什么伤心事,害我哭成这样?”

      木驰顺了气,道:“很早就跟你说过,别叫少主,你方才明明喊我名字喊得......”

      木驰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抬头,抿了嘴唇,直朝着叶尘点头,语气有些愤恨,说道:“好啊,早醒了是吧?体罚你小少主?”

      “不该罚吗?”叶尘又披上了狐狸皮,话语里带着些娇嗔。

      “该,”木驰顿了一会儿,欣然认错,说:“罚我。”

      叶尘不知道木驰问了什么,却感觉得到,他此刻对自己格外的在意,便借势说道:“有件事,我得求少主。”

      “张嫂的儿子?”木驰想在了他前面,“我自会叫人去寻。具体有什么特征?”

      叶尘摇摇头,说:“我本来昨夜要问的,她太激动了,我就没提。但我猜他应该左肩有伤,同我一样。”

      木驰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叶尘的肩膀,顺着他的话接着说:“行,我们一起去问。你平时睡哪儿?今夜,想回哪里睡?”

      这问题从木驰嘴里问出来,叶尘总觉得他有意扯上了另一层意思。

      叶尘有时候觉得逗弄他很有趣,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跟不上他,不知道他哪里就憋着坏,等着自己上钩。

      叶尘说:“少主问完了话,现下是能放我走呢,还是得再捉回地牢里关着?”

      木驰见叶尘虎口的血成了鲜红,不再带毒,便开始止血,放轻了声音说:“地牢自有一套程序步骤,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这是不会再捉叶尘进地牢的意思,可木驰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就算是有旁人听去,也听不出差错来。

      小小年纪,说话倒是缜密。

      木驰牵上叶尘的手,沿着草间小路,边走边说:“走吧,师兄好不容易准我几天假,就罚你陪我几天,行不行?”

      叶尘一时摸不清木驰什么意思,解释道:“可我得干活,才能有饭吃。陈大哥今日该陪着张嫂,想来不会下地,所以多半得我干两份活,再不去,天黑都干不完了。”

      这不是托辞,他确实是有活要干。

      “好,我陪你去。”木驰言简意赅地答道,“先吃饭吧,都饿死了。”

      两人走出了荒地,进了个小摊,任凭木驰怎么哄,叶尘也只喝粥,什么都不想尝。

      木驰想问他,以前他师娘都给他吃什么,又恐戳了他心结,这有话不能说的感觉,木驰只觉得堵得慌。

      想起叶尘方才的模样,木驰无不严肃地开始说话:“大约二十年前吧,钦天府开始统计所捉的白泽余孽,一开始的目的,确实是觉得有些门派以此为借口,做着拉帮结派,铲除异己的事情,这不是个好苗头,也确实该遏制。”

      叶尘喝着粥,抬眼看了木驰,觉得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有些没头没脑的。

      木驰看叶尘眼神略显懵懂,继续说:“可有时候就是这样,搬律法的时候想的是一出,真的放给底下人执行了,他们又各有各的心思。

      钦天府这一统计,各门派突然觉得这是个能让他们出头的机会,毕竟在百姓眼里,余孽就是罪犯,这样的观念早已经根深蒂固。后来逐渐成了谁杀得多,谁就能在百姓眼里被高看一眼。

      所以你说,错在哪里?

      余孽?钦天府?还是百姓?

      百姓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早年间,木府处理的所有案件,确实大多数就是白泽后人所为。

      钦天府立法之初,也不算恶意而为。

      而对于所谓余孽这个群体,我想你也亲身经历了这些时日,能想象那个时候,作为白泽后人,他们是如何地无法自处。

      寻不见光,好好的人,自然也都会变成鬼。

      这不是因果关系,这是自证预言,轮到谁,就是谁倒霉,没有道理可讲。”

      “少主的意思,这是律法执行人的问题。”叶尘道,他后面的半句“那不就是木府吗”,还没问出口。

      “每个人有自己天生的样子,水流湍急的时候,水草一定会随波逐流,弯不下腰的枝丫,一定会被爆风卷走,这都是天定的规律,改不了。”木驰说。

      叶尘听着木驰的话,还是觉得他在给自己家逃避开脱,有些不太同意:“所以责任在水在风,不在自身?”

      木驰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点点头,说道:“一个人可以严格要求自己,但不能奢望所有人的腰杆都挺得直。上位者搅出了好摸鱼的浑水,却叫底下人一定要洁身自好,这样挑战人心的事情,结局总不尽如人意。”

      叶尘眼睛看回了自己碗里,说:“那大多数人本就只会顺着吊在自己面前的胡萝卜跑,我也是。这无可厚非吧。”

      木驰依旧望着他,回道:“可所有人一直这样跑着,却没人真正捞到好处,那这问题,自然是出在拿胡萝卜的人身上。”

      木府,没捞着好处嘛。叶尘有些不屑,却还是避重就轻地问:“李朝阳,他不是捞着好处了吗?”

      “木府和若兰观这次大肆宣扬,说行云和归雁才是这围剿名单的来处,你猜是为了什么?”木驰夹了一筷子的鱼干,问:“海货运到这里不容易,真不尝尝?”

      叶尘摇头,不要尝,回道:“总不能是因为木府身为百家之首,早就与世无争,想要扶持后辈吧?

      你们是在推卸责任,比如说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冲着行云观去了。”

      木驰一口吞了鱼干,笑道:“哥哥好聪明。所以李朝阳的好处,太短暂了,不值得。

      此消彼涨,消了这么多人命,可目光所及,没人得利,那这得利者,必然躲在暗处,或是骑在我们头上,叫人看不真切。”

      他竟然说‘我们’头上,叶尘心道。木府少主,跟谁能称是‘我们’?

      叶尘按着这想法没提,说了旁的:“少主怎么不提白泽鬼住持,若他真的存在,问题根源,难道不在他身上?”

      “关键就是这个‘若’,”木驰端起一碗素面,拿了干净筷子,往叶尘碗里挑了一些,说:“试问有谁,亲眼见过他吗?你刚才这么个问法,你不也有怀疑?”

      这素面看着很不错,叶尘重新拿起筷子,略一思索,说道:“白泽观主当年杀进皇城,这事是当时众多人亲眼目睹,赖不掉吧。”

      “不错,我也只是一种猜测,不一定就对。只不过,他还是个活人的时候,喊打喊杀地进了皇城,如此高调,成了传说中的鬼门主之后,怎么就改了性子,藏头掩尾,却还能有这样的能耐,在举国上下教唆弟子犯罪,别说捉他了,连见都没见过?”

      木驰说到这里,转头看进叶尘的眼睛里。

      那眼神,看得叶尘扯面扯到一半,非停下了右手依旧不太顺畅的动作,回望着他。

      木驰认真的时候,叶尘总觉得他眼里似是含着情。

      许是他眉眼生得过于浓烈的缘故。

      叶尘得努力定了心神,才能听进去木驰说的话:“你方才问我,这错究竟在谁身上。我想说的是,我觉得那不是一个人,是这一整个制度的问题。”

      这最后一句话,听得叶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百姓眼里,木府持的是镇江之法,是州安国家的命脉,也是制度的代表之一。旁人能说这话,少主说不得。”

      木驰脸上稍暗了一瞬,又朝叶尘绽开笑颜,道:“哎,这可怎么办呢?落了个把柄在你手里,看来以后,是再也不能随便欺负你了。”

      出了早餐摊,叶尘一路走得飞快,木驰追在后面,只觉得这人太坏了,用不着自己的时候,一下都不让碰。

      不多时,叶尘回到栖虎的小院,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一时有些担忧,却又见陈大哥留了字条,说是晚间自会归来,要叶尘随意。

      叶尘来到门口的架子边,拿麻绳把自己的衣袖系上,低头时,却见木驰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也要来系麻绳。

      “地里脏,少主。”叶尘低着头说。

      木驰解下了自己红色劲装袖口的镶银护腕,随手搭在木架子上,拿了麻绳,照叶尘的样子,也给自己绑上了,见叶尘不说话,他也老实地跟在身后,什么多余的话或动作都不敢有。

      小屋靠着土坡,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边院,打开木栅栏门,就见着一片红艳艳。

      木驰感叹道:“这么大一片,你们两个人翻?”

      “是啊,这最后一道,就剩最远那个角落里的没干了。”叶尘低头看路,回道:“往年只有陈大哥一个人,翻两个坡,今年多了,他干不完,正好捡了我来。”

      木驰听着,只觉得自己小时候怎么不多来塔克转转,要是把叶尘捡回来的是自己,他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说冷脸就冷脸。

      可他只领过与生这样的孩子,怎么才能捡个比自己年长的人回来呢……

      “小心些,”叶尘在前面提醒着,声音轻柔,“这儿泥路不好走……”

      叶尘还没说完,只听见身后人“啪叽”——

      再一回头,就见红衣小少主坐在地上,衣服下摆上扑满了灰,一手握着自己脚踝,一手朝叶尘伸着,嘴里不住地喊疼。

      “嘶啊…..好痛——”木驰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稍紧了眉头,直往叶尘这里瞧。

      叶尘看着他,觉得自己方才若是不出声提醒,他怕是也不能摔这一跤。

      自然是不能让他得逞。叶尘不理他手,只是弯腰下来,浅笑道:“少主啊,今年几岁了?”

      “哥哥…”木驰不管,伸手捉了叶尘衣服下摆,唤他,把人往自己这里拉。

      这堂堂少主,原来还能有这一出。

      犹豫了半晌,叶尘还是舍不得晾着他,动作虽顺着他来,嘴里还是不乐意的语气:“假摔这种事,三岁的孩子都不干了。”

      “嘶…….”木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还是一副吃痛的模样。

      这若是演出来的,倒也太真实了些,叶尘有些吃不准:“真的摔着了?”

      “嗯…”木驰整个人挂在叶尘身上,靠着一只脚跳着前行,嘴里突然不会说话了似的,痛得哼哼唧唧的,手里力气倒是不糊涂,把人家手牢牢地握着。

      “是不是真摔坏了,别走了少主。”叶尘觉得他整个人重量都压着自己,有些扛不住他。

      “那不行。”木驰终于开了口,说:“不干活,回头张嫂不给我饭吃,怎么办?”

      叶尘蹲下,查看他脚踝,“这里嘛?啧…好像真肿了。”

      “那,我能不能躲懒?”木驰顺势询问。

      “我带你去医馆。”叶尘说。想来,木驰定不能是个爱偷懒的人,这样问,是真伤着了,叫叶尘担忧了起来。

      “我不去。”木驰斩钉截铁地回答,边说边自己往前跳着,“你要是陪我去医馆,也不干活,那晚上咱俩都没饭吃了,我还指着跟你分一碗饭呢,所以尘哥哥还是干活吧。

      我就在那坡后头,看着你,回头你得跟张嫂说,我带伤监工,怎么也得多我一个馒头吃。”

      叶尘闻言,又开始嫌弃他了。

      这比石膏板还要厚的皮,扭一下,也伤不到骨头吧?

      叶尘这样想着,跟在他跳动的身影后面,不再啰嗦。

      木驰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后面那些树,也是你张嫂的嘛?”

      叶尘蹲下,开始干活了,抬头看了木驰说的地方,道:“不是,都是些野树。”

      “行,”木驰欢快地说,“那我过去树上躺着了,你好好干,可别偷懒!”

      叶尘眯着眼,轻啧了一声。

      好半天,叶尘耳朵里想寻木驰的声音,却寻不见,想来,大概一个人在坡后头睡着了。

      叶尘发觉自己也是一夜没合眼了。就算是有梦魇,睡与不睡,也是有差别的。

      他想着,加快了手里动作,午后,便干完了今日该做的活。

      他来到井边,打了水来,梳洗了一番,眼皮便有些打架了。

      叶尘晒着阳光,就算闭眼入眠会再魇着什么,好像也不那么害怕了。

      这是一个好主意,他心道,以后就白天捧着太阳睡觉,晚上再出来活动。

      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果真是和死灵越过越像了。

      模模糊糊里,他心道,阳光确实是个好东西。

      枕着秋风,叶尘做了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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