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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因为我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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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没有家……”
黎疏抬头往前走着,如一只优雅清冷的白天鹅,并不低头,也不斜视,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认真。
十几年岁月滚滚而逝,原本的书生气质经过沉淀,转化为生命的波澜不惊,白发多于青丝的鬓角,年华老去而逐渐臃肿的腰线,眼角掩盖不住的鱼尾纹,努力挺直的背部仍无法笔直,都在诉说着这些年她的不易,然而,她依旧高昂着头,骄傲的黎疏永不低头。
许韵知双手插兜,靴子踏在青石地板上,掷地有声。褪去年少时的桀骜不羁,她此刻乖乖跟在黎疏身后,时隔多年的并肩而行,是她不曾预料的,她以为,她们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了。
“我说,去我家。”黎疏听见许韵知淡淡的叹息声,放慢了脚步,歪着头认真地对她说。
“孩子不在家嘛?会不会不方便?”话说出口,许韵知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句话太不妥了。她偷偷瞥着黎疏的脸,观察着她的表情,还是一样的喜怒不形于色,她只捕捉到她眼角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却温暖了许韵知的心。
“不在家,就算在家,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黎疏将心里的小雀跃深深隐藏着,这些年,她将这份本领练就得炉火纯青。
走到红尘客栈门口,许韵知顿了顿脚步,黎疏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就住在这里,你下班后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找我。”
许韵知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在外人面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王,但是在黎疏面前,她像是拳头砸在棉花上,她的嚣张跋扈,丝毫不起作用,她看着她的脸色行事,偏偏她的脸色又看不出任何端倪,她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长住在这里方便嘛?毕竟只是个客栈……”黎疏心里默认许韵知在这里久住,她渴望她的到来,她渴望与她的见面,渴望她填补她这些年的孤独,但她是黎疏,她不会说。
“长年漂泊,习惯了,等工作有了突破,我就走了。”许韵知自嘲似的浅笑,她知道黎疏不会开口留她,失落之下烟瘾犯了,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赌气地在黎疏面前吞云吐雾。
果然,黎疏不满地皱起了眉,许韵知长吐一口烟雾后,黎疏默默抬起手,夹走了她的香烟,并没有扔掉,任由她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燃烧着,许韵知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无声地跟在黎疏身后向前走去。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黎疏语重心长地说。
“烟酒能解忧……”许韵知悠长地拖着尾音。
“你的生活是我羡慕不已的,自由、洒脱、无拘无束,还有什么忧愁呢?”黎疏明知故问,许韵知根本翻不过她的五指山。
“我以为的爱人不是我的爱人,这就是我的忧愁,很多年了。”许韵知盯着黎疏的侧脸,她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黎疏扭头,撞上许韵知的炙热的双眼。
“对不起,终究是我对不起你……”黎疏语气诚恳,真挚地向她道歉。
“然后呢?”许韵知期待一个答案。
“然后什么?”黎疏不明白她的意思。
“对不起之后,有补偿嘛?”许韵知靠近一步,咄咄逼人的气势等待一个答案。
这么多年的医生职业,黎疏的心理素质极佳,她不慌不忙对上许韵知的眼神:“你想要什么补偿?”
许韵知被她的冷静打得措手不及,定了定神,开口:“你知道的,是你先开始的,你也知道,我想要的从来很简单,从来都是……”
“你”字没说出口,被黎疏堵了回去:“你也知道,我有孩子了。”
似答非答,答非所问已经是答案。是啊,她已经有孩子了,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少女,她有沉重的责任,她要为孩子的成长负责,生活的担子无法使她直视自己的感情,她需要对全天下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负责任,但她无法许诺给她一个简单的诺言,哪怕她内心早已汹涌澎湃。
许韵知苦笑,假装洒脱地摆了摆手,苦涩地挪动着脚步,跟着黎疏回了家。
她本该止步的,但她舍不得。
之后的路再无交流。黎疏在前,许韵知在后。
医院职工的分配住所,一个老旧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陈设简单,冷冷清清。换好鞋子后,门砰的一声被风关上,屋里只有她们两人,窗外的大树遮挡住阳光,屋内昏暗,暧昧的气氛悄然而生。
“这是你女儿嘛?眉眼像极了你。”许韵知拿起玄关处的一个相框,是文珺初中毕业照的,书生气质,和年轻时候的梨疏一模一样。
“是的,她很懂事。”黎疏脸上泛起笑意。
上了一夜的班,黎疏按照习惯,起身回屋去拿了睡衣,准备冲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刚转身,想起了客厅里坐着看书的许韵知,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又拉出抽屉,拿出内衣,这才心安理得去洗了澡。
隔着一层玻璃门,二人各怀心事。
许韵知手里捧着一本医学杂志,本就看不明白,被屋内的水声一激,她莫名开始躁动,脱去外套仍不缓解,她又起身走来走去,最终下定决心,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瓶漱口水,仔仔细细漱了口,稍微平复一点,静静坐在沙发上发呆。
花洒下的黎疏,内心更是火热,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许韵知领到家里来,或者等到许韵知走了之后再冲澡,她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不再年轻,触到肚子上因为破腹产而留下的刀疤,她懊恼不已,如果许韵知真的想和她发生点什么,爱意加持下,她是无法拒绝的,然而她不想在她的爱人面前显示自己衰老的身体,格外漫长的冲澡,源源不断的水流,冲刷着黎疏仅存的一点倔强。
等到水声停下时,许韵知机械地挺直了身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但随即灌入耳朵的是长久的吹风机声,终于,嘈杂的声音停下,黎疏穿着睡衣出来了。
四目相对间,暧昧升级,或许这些年,二人心中的火花从未平息,只差一个眼神的勾引,便会再度燎原。
许韵知不争气地打了个哈欠,黎疏并没有走近她,只站在卫生间门口问她:“昨晚没睡好嘛?”
“老毛病了,失眠,头痛。”说着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黎疏慢慢走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并不靠的很近,她伸出温热的手,手法专业地为许韵知揉着太阳穴,以期缓解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余孽。
许韵知不由得脸红了,她呆呆望着黎疏被热气蒸红的脸颊,再次吞了吞口水,身体仿佛着了魔,缓慢向她靠近。
她触上她柔软的唇瓣,忘情地亲吻着,将橘子味的漱口水味道充斥进她的口腔里,吮吸间要把这些年的思念悉数表露。
这还不够,许韵知拦腰抱起她的爱人,黎疏双手环着她爱人的脖颈,去了卧室,许韵知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温柔褪去她的衣衫,朝思暮想的这个身体,终于又属于她。
十几年未见的紧张与害羞,这条欢愉之路慌张而无措,折腾良久,黎疏体力不支,许韵知却不知疲惫,面对她的刀疤,只有心疼,没有嫌弃,温热的唇吻上去,抚平黎疏的伤痛。
许韵知多年的老毛病,当躺在黎疏身边的时候,奇迹般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时,黎疏已经做好了午饭,等着与她共赴午餐。
许韵知闻着客厅里香气喷鼻的饭菜,蹑手蹑脚走到黎疏身后,满怀爱意环住她的腰,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她的脖颈。
“痒……别闹。”黎疏酥麻的声音惹的许韵知心更痒,她从身后细细柔柔地吻着黎疏的脖颈,引得她一阵娇喘,没好气地推开她。
“害羞什么?你忘了我们的第一次是谁先开始的了?”许韵知凑近黎疏,坏笑地说。
“年少不懂事,现在可没那个体力了,我的老腰都要断了!”黎疏提高声音,嗔怪地给许韵知盛着汤。
“没事,我体力好,你乖乖躺着就好。”许韵知满足地喝了一口汤,咧着嘴角说着。
红晕从脸颊泛滥到耳根,黎疏又羞又恼,一把夺过许韵知的筷子,不给她吃饭,许韵知依旧满脸堆笑,不紧不慢地用勺子舀着菜。
“我想辞职了。”黎疏放下筷子,认真地对许韵知说。
“嗯,辞。”许韵知舀汤的手顿了一秒。
“你不问我为什么嘛?”黎疏追问她。
“身体跟不上,孩子要照顾,人际关系复杂。”许韵知仍然漫不经心地喝着汤,却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
“只有你懂我。”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懂你。”
难的不是爱,难的是理解。文珺爸爸也爱黎疏,她也明白,但他不理解她,她也不爱他。
吃完午饭,许韵知要回去了,她不知道黎疏会不会去找她。两人的外表与性格大相径庭,黎疏像一阵风,摸不着也抓不住,许韵知不羁的外表下,才是那个长情又勇敢的人。
“你会来找我嘛?”终于没忍住,许韵知在门关上的前一刻,问出了口。
“你先回去,我会的。”黎疏给出了答案,许韵知心里还在犯嘀咕,但还是走了。
她两的这场感情,年少时以许韵知的放汤不羁而虐,中年时以黎疏的冷淡自持而虐,总之,路上洒满了石子,硌得脚也疼,心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