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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叹平生 ...

  •   春生宫内,奉晋文帝的命令前来护送齐楚韵离开的暗卫无声的潜入内殿,殿内四周垂着帷幕,空无一人,静的诡异,啪的一声,暗卫点起火折子,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一小块地方,暗卫突然一怔,瞳孔紧缩。
      前方,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静静的靠在梳妆台上,口如朱丹,耳着明月珰,一身大红衣裳流光溢彩,脚上绣着段花的绣鞋坠着东珠仿佛凝聚着泪光。齐楚韵闭着双眼,神情安详,柳眉弯弯,唇边带笑,仿佛沉醉在美好的梦境里,永远的沉溺。
      暗卫默然,他见过不知多少死人,根本不用上前探鼻息就能判断,他没有试图惊扰这个美丽的女子,转身离去。
      陛下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宫里到处兵荒马乱,皇帝的葬礼,太子登基的仪式…权力交接的关键时刻,没谁会在意一个失去皇帝庇护的宠妃,齐楚韵的葬礼清冷简单,至亲之人只有元季望在灵堂前。他还不能久待,毕竟身为皇子,还得去皇帝面前孝顺。
      …
      夜深,元仲凌的灵枢还未下葬,静静的摆在乾清宫里,元季棠和元季望两人并排跪在蒲团上,从下午到现在,元季棠水米未进,又饿又渴她的嘴唇泛起白皮,眼巴巴的瞅着灵枢前的贡品。
      看来看去,到底是吃不了,她硬生生挪回目光,转头打量身旁的这位可怜老弟,便宜弟弟脸色煞白,眼中充满红血丝,眼珠一动不动,神情木木的盯着眼前的灵枢,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元季棠下午一直跪在这里,不清楚湘妃自尽的事情,只当是元季望和皇帝感情深厚。
      唉,瞧瞧她在元仲凌处的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给元仲凌戴绿帽生下来的。元季棠心里嘀咕,
      “二弟,父皇去了,你还有你母妃要奉养,过于伤心容易伤身”元季棠看着这个伤心的呆呆愣愣的小木偶,劝解道。
      元季望不搭话,也不理她,元季棠自讨了个没趣,正准备收回目光,突然愣住了。
      元季望苍白的脸颊上,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划过,泪水越涌越多,滴滴答答的沿着他尖尖的下巴落到地上的蒲团上,他无声的哀哭,神情却是木然的,像一尊雪雕的雕像。
      “娘去陪父皇,都不要我了…”
      湘妃去世了?元季棠张大嘴巴,脑海中一个个念头快速掠过
      谁动的手?皇后?不,听他的口气,湘妃应该是自尽,只是这自尽里有几分不甘愿就不知道了。
      想到这里,元季棠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母妃!
      元仲凌死后,她未及笄,由太后和几位顾命大臣执政,丽妃作为她的亲生母亲,哪怕再谨小慎微,身份也很微妙。
      一阵寒风吹过,灵堂的烛火在风里颤抖,元季棠一手撑地,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她跪的久了,一条腿像有无数小蚂蚁在撕咬一样难受,顾不上这些,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外殿守候着的宫人正半阖着眼,努力跟睡意抗争,被元季棠推门的动静下了一跳。
      元季棠迅速扫了一眼,给立在最外面的邓俞使了个眼色。
      邓俞会意,两人走到旁边一处无人的偏殿。
      “邓俞,你找个理由回去,想方法去母妃那里探个底,我不放心”元季棠低声说 ,她在守孝,没有理由回去,而且贸然离开一定会引起太后的注意,只能派邓俞过去打探情况,如果…
      太后大概率正派人严密监视景安宫,这个关头迫害母妃,除非太后疯了,但皇后…
      想起和皇后仅有的几次接触,元季棠皱紧眉头,一个没脑子的疯子,湘妃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太后现在忙着争权无暇看顾后宫,就怕皇后突然发疯…
      邓俞点点头,元季棠不便久待,随即回去,邓俞重新回到外殿,趁没人留意,暗中嘱咐他之前的一个亲信一番叮嘱。
      那小太监面貌平平无奇,趁众人打瞌睡的空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
      邓俞办事靠谱,两个时辰后,元季棠舒了一口气,景安宫除了凭空冒出来的守卫一切正常,看着身边元季望麻木的表情,元季棠不能赌,也不敢赌失去母妃的可能。
      明天太后一定会过来,到时候借着元仲凌的遗言,名正言顺让母妃离开皇宫。
      我还是幸运的,元季棠沉默的想,至少,都还在。
      …
      清晨的朝阳将乾清宫照的透亮,照的江太后的面庞威严万丈,
      “哦?景阳,丽妃出宫,历代都没这个规矩”
      元季棠早料到太后的反对,面上不慌不忙,拿出心中早准备好的说辞,
      “皇祖母,规矩我知道,我也没想破坏祖宗的规矩,恰恰相反,让母妃迁往江南行宫,一来能为父皇祈福,二来,也能彰显皇家对秀女的厚待,三来呢”
      元季棠一顿,直直看向江太后,目光澄澈清明,初见威势,她有把握江太后会答应,毕竟这是一件有利于双方的好事。
      “母妃心地善良,恭谨柔顺,这宫里鼠辈太多,我怕她遭了算计,平白添麻烦”她一笑,“皇祖母,您说是吗?”
      江太后看着她站在晨曦里的身影,虽然略显消瘦,但站的笔直,毫不动摇。
      是个好苗子,江太后暗中感概,她从前丝毫没有留意过这个孩子,想起她脑海中隐隐约约掠过瘦小沉默等词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孩子出落的这样贵气了。
      天佑元家吗?
      江太后心中滋味难言,她伸出手,不紧不慢的吃茶,瓷勺碰在杯壁上,清脆的响动在沉默里辗转。
      “哀家知晓,景阳有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太后扔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悠悠起身离去。
      老狐狸成精啊,这是想敲打我呢。
      元季棠松了口气,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江太后这样说,大概准了。
      她展开手,把一手粘腻的冷汗在衣服上揩了揩,想起自己还得接着守灵,一阵头疼。
      内殿,元季望笔直的跪着,神情木然,仿佛什么响动都不会惊扰他。
      元季棠实在很佩服他这毅力,整整一晚上,这么个小孩子不吃不喝一直守在这儿,元仲凌有这么个儿子也值了。
      他得休息一会,元季棠皱眉,她和元季望无冤无仇,单纯对这个小孩不忍心,这样下去,会损伤他的膝盖,古代的医疗条件,搞不好会落下什么残疾。
      “元季望,该休息得休息会儿,你这样跪着,他们在天上能放心么?”
      元季望不言不语不动弹。
      得了,元季棠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她一向不爱管闲事,怜悯心也少得可怜,只是到底元季望也是她血缘上的弟弟,未来少有的反江派,她不得不管。
      “你这样有意思吗?元季望,你以为你在尽孝,我看你就是自暴自弃,父皇死前再三要我照顾你,你的母亲不用说,又是那样疼你,你这副模样,他们要是知道,不晓得得心疼成什么样子,你这样,只会让罪魁祸首笑得更开心!”元季棠毫不留情,说话像刀子一样锋利。
      “你懂什么?”元季望突然抬头,死死瞪着元季棠,眼中布满红丝,原本苍白如雪的脸色因为愤怒多了一层红晕。
      “你是这场争斗的赢家,你什么都有,你懂什么呢?”他眼中的泪水流尽,声音嘶哑,“父皇没了,母妃不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很好,终于有反应 ,不再像个木头了。
      元季棠靠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声音沉稳。
      “我什么都有?我是赢家?”她轻声反问。
      “我又有什么呢?一个江家的傀儡,一个姓元的提线木偶,你说我有什么?你羡慕我吗?我还羡慕你从小就得到了父皇全部的关注和爱,你从小众星拱月,你知道从小就关在一间逼仄的宫殿卑微的像墙头枯萎的草一样的滋味吗?众生皆苦,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最可怜,最倒霉吗?你出去问问,随便问一个小太监或者下等宫女,谁不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们有整天哭丧着脸吗?”
      元季棠的声音不大,却像利剑一样剑剑直指元季望灵魂深处,令他震撼,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于私,哪怕湘妃娘娘是自尽,但如果她的死意只有六分,剩下的四分是受人逼迫呢?你不想为她报仇,找到那个人宣泄自己的悲愤吗?于公,你是大晋的皇子,是元家的皇子,大晋内有奸臣,外有萧国,盛世繁华,危在旦夕!你不振作起来,想看着我们元家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这不是还有你吗?”元季望扯了扯嘴角。
      元季棠道,“靠我?你不觉得可笑吗?我的处境你总有数吧,我们是亲姐弟,都是这皇宫里的可怜人,只有我能帮你,也只有你能帮我。”
      元季望撑不下来了,卸了浑身力气,紧紧靠在元仲凌的灵枢上,似乎想借此汲取力量和温暖。
      “只剩你我了吗?”他喃喃自语,似问非问。
      元季棠沉默下来,想起前世的孤儿院,想起母妃,春杏…
      “是的,只剩我们了”
      他们不知不觉靠在一起,似乎想在这个略显寒冷的清晨,互相汲取温暖。
      …
      几日后,
      晋文帝下葬,举国缟素。
      太和殿,殿外汉白玉的台阶上,披甲的侍卫手持枪盾,长枪上红缨飘扬,站的笔直肃穆,层层包围在外殿。
      深秋清晨,丝丝缕缕的寒气逼人,外殿站满哆哆嗦嗦的官员,他们在这已经站了一个钟头,两条腿直抖。
      台阶之上,晋文帝临死时安排的三位顾命大臣并排站着,江丞相面色沉静目不斜视,薛孙弘刀削般锋利的面庞沧桑不已,李太傅不着痕迹一一扫过众人。
      当—当—当—
      宏大悠远的钟声响起,回荡在整座宫廷。
      天坛之上,袅袅青烟直冲云霄,元季棠身着玄衣,连日守灵整的她脸色苍白身板消瘦,病病歪歪的朝那儿一站,一群顾命大臣说话都得小点音,生怕吓病她。
      薛孙弘心惊胆战的盯着元季棠,生怕她半途昏过去,好在元季棠还算争气,一副迎风就倒的样儿倒是走完了整个流程。
      元季望也站在下首,这个晋文帝生前最宠爱的孩子,哭的哀哀切切,短短几天瘦的脸颊凹陷下来,江太后目光扫过他,侧过脸微微叹息,“这孩子,有心了,倒是个至纯至孝的。”
      “皇帝肩上担子重,天下人都看着,心里苦怎好向外人言。”薛孙弘叹息道。
      “谁都不易,”李太傅道,他面上一点淡淡的悲切,“江山社稷,大晋难啊。”
      江丞相冲他一笑,弓手作揖,“风雨暗来之际,还望诸位同僚抛下旧怨,携手为皇帝打理江山,不负先皇重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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